蘭心仔細(xì)辨認(rèn)著中衣上密密麻麻繡著的蠅頭小字:
“我年少之時,容貌佳麗,擅五可之名,不僅是巫山派公認(rèn)的巫山神女,在江湖也有第一美人之譽(yù),蟬聯(lián)五屆巫山神女,無人能出其右,以致見者無不銷魂。世家名門爭相迎聘,先父僅我一女,不舍遠(yuǎn)離膝下,擇婿甚苛,以致大齡晚芳猶待字閨中,而室女思春,自行擇選。
俞寸聰衣飾浮華,風(fēng)度翩翩,又工于奉承,以致傾心,先父知之,嚴(yán)訓(xùn)不許,我卻陷入自編自織的情網(wǎng),無以自拔。先父設(shè)計令俞寸聰下山辦事,我日坐愁城,紅顏消瘦。先父無奈,在巫山子弟中擇最為優(yōu)秀的葉澤同相許,我再三苦求,以致以絕食相威脅,也無濟(jì)于事。葉師兄榮任掌門之日,也是我們大婚之時,雙喜臨門,滿門喜慶,我卻以淚洗面。俞寸聰回山賀喜,暗中求見葉師兄,不惜將一切和盤托出。葉師兄本性剛強(qiáng),情場卻太軟弱,他竟然答應(yīng)了,允諾只做名譽(yù)夫妻,且再三寬慰,卻遭我恨打,氣的先父大罵,生是葉家人,死是葉家鬼,洞房花燭,鬧成一場笑話。事已至此,我還有退路嗎?葉師兄翩翩君子,矜憐呵護(hù),絕不越禮,秋毫無犯。
為了避免日日相處的尷尬,葉師兄經(jīng)常托辭下山走動,創(chuàng)下了極重的名頭。我與俞寸聰相戀相守,終至突破底線,共享魚水之歡。我天真的以為這就是真愛,以為俞寸聰怕葉師兄后悔,而早行云雨之事,要了我的身子,就萬無一失了。而俞寸聰與我相依相守三個月后下了山。漸漸的我發(fā)現(xiàn)這次開花居然還結(jié)了果。我太清楚這件事的后果,先父知道了定會殺了我的,不得已只好裝病,偷偷溜出去在外養(yǎng)胎,在一個無人知曉的山洞里,生下了一個女兒,那注定是個不能見人的私生子。我還得拖著虛弱的身子將孩子送到山下一戶農(nóng)家門口,留了一包銀子,請他們代為撫養(yǎng),約定年年送銀子,盼他們能好好待她。這一切都是我獨(dú)自支撐的,俞寸聰根本沒有回來。我恨他,越恨越愛?;厣胶笠仓徽f重病纏身,無法回來,搪塞過去。這件事也許葉師兄是知道的。
而此后,俞寸聰當(dāng)面如昔日般笑談,背后卻一直避開我,我以為他是避嫌,只好等,獨(dú)守空房。而葉師兄始終以禮相待,形單影只,我明白他強(qiáng)顏歡笑背后的苦澀,只是我的心早已許了別人,不能給他。
我自動獻(xiàn)身,與他成婚是三年之后。父親天天催著要外孫,逼我喝各種偏方,沒辦法,我對他沒有半分是情,僅僅是愧對他,為的是心里的平衡。雖是殘花敗柳身,葉師兄十分驚駭,自責(zé)妄形,在我萬般解釋下才了。這以后,他變得開朗多了,整日喜笑盈盈,對我也極盡呵護(hù),與我懷那個女兒時是天淵之別。俞寸聰知道了似乎也無所謂,葉師兄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我,照顧我。我心中始終無法忘記俞寸聰,女人最不能忘記的就是自己的第一個男人,他得到了我的金閨花柳質(zhì),他是我的愛戀,我心思的寄托,我的全部。對葉師兄僅僅是報恩,盡一個妻子的責(zé)任,了結(jié)這段這筆人情債,于是生下了兒子,兒子比女兒小了兩歲。
先父盼了五年才盼得外孫,抱在懷里又親又樂,賜名承嗣。不想樂極生悲,孩子百日,辦百歲宴時,遭人暗算而死。而我執(zhí)迷不悟,守孝七七,先父下葬后,當(dāng)眾宣布,與葉師兄脫離夫妻關(guān)系,賠上名譽(yù),熱孝另嫁,雖在不羈禮法的武林中也是不小的波瀾。俞寸聰并不熱情,還罵我水性楊花,煙花賤貨,人前又夫妻和順,我打碎牙和血吞。葉師兄被人恥笑嘲弄,更是常在江湖上奔走,不敢留在山上。誰都知道我拂了他最起碼的尊嚴(yán),不談?wù)崎T,只說是個男人都受不了,我逼得他無顏見人,暗地里,誰不罵我狐貍精?我無顏在師門呆下去,就與俞寸聰搬到了外面住。萬般痛苦的是流言殺人,卻堅信自己沒有錯。與俞寸聰商量著想尋回女兒,俞寸聰卻道放那兒挺好,一接回來,別人就該知道我們早就有私情,難以自圓其說。我也怕傷了葉師兄的顏面,只能忍了,照舊年年送銀子,去看她一次。
兒子年滿周歲,葉師兄找來,想接回兒子。我知道俞寸聰不喜歡那個孩子,也不想一直留著他給俞寸聰添堵,便答應(yīng)還給葉師兄。只想留他一夜,讓他多吃一口奶,第二天就讓葉師兄帶走,可惜第二天早晨,孩子卻不翼而飛,失蹤了。葉師兄慌忙去找。我質(zhì)問俞寸聰,是不是他所為,他卻纏著我索歡。等我累了,也無暇再去追問他了,我是個浪蕩無恥的女人。等我重新記起兒子的時候,他已經(jīng)走得無影無蹤了。
半年之后,葉師兄拋下師門的一切,遠(yuǎn)走他鄉(xiāng)。俞寸聰也回來了,荒山野地,我們最后一次盡歡,得以重溫舊夢,是我最大的安慰,哪料得大禍臨頭?俞寸聰點(diǎn)了我的穴道,我是他的妻子,無論如何也不會防備他會對我下毒手,驚問其故,他獰笑著一一言述在外的作為,我才知道,他是個偷香竊玉的浪蕩子,常年在風(fēng)月場上鬼混,流連于花街柳巷之間,除此以外,相好的,受騙的女子也是一大片,我只是其中之一。我無法相信,他毀了我一片純情,竊取了我一腔真心,奪取了我的貞潔,我受千夫所指,人人唾罵。我太幼稚了,然而一切都太晚了,他還告訴我,先父之死是他下的毒手,葉師兄的孩子,也是他送出去的,他還會設(shè)計讓他們父子自相殘殺,讓他們活得生不如死,死了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寧。
在他得意狂笑之時,我氣怒之下,居然沖關(guān)成功,與他拼命,一交上手,我才發(fā)現(xiàn),他的武功比我高出許多,但是對我的拼命瘋狂之勢,他也有所顧忌而遁逃。我瞎了眼,居然一心一意的愛著一個貪婪狠毒的賊子,而置身邊的好男兒于那種尷尬境地,本該自挖雙目,可我不能再讓悲劇重演。我要找到我的兒女,不論是誰的種,都是我身上落下的肉。阻止那場悲劇,也是我能向葉師哥贖罪的唯一方式了。所以留下一目,阻止悲劇的發(fā)生。誰料女兒也被人賣掉,下落不明。我生兒育女,卻無子在側(cè),也是報應(yīng)。
這些年我走遍千山萬水,也找不到葉師兄,更無兒女的下落,俞寸聰也像雪泥鴻爪,再無痕跡,唯一得到的是自遣自責(zé),悔不當(dāng)初。且身體虛弱,憂思成疾,生命將結(jié),更無顏再見家鄉(xiāng)父老。
后來巫山派被五大門派圍攻,聽說葉師兄重回巫山派,收拾門戶,保存火種。還沒有另娶賢妻。他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人,我無顏面對他。后來偶然得知消息,兒子葉承嗣當(dāng)日被俞寸聰送去了一戶姓凌的人家,將門出身,自幼教他功夫,后來又被送去了巫山派學(xué)藝,欲令他們父子相殘,顛覆巫山派。他得不到的就要?dú)У?。我聞知此訊,肝膽欲裂,想返回巫山,阻止這場悲劇的發(fā)生,卻被人發(fā)現(xiàn),害殺,只是我執(zhí)念未盡,不肯死去,才以發(fā)絲繡,記敘遺恨。
功成之日,便是大去之時,我已無能為力,只盼蒼天庇佑,有人能見此遺帛,送至巫山。也盼他們的計劃尚未開始,他們父子皆平安無事。我兒背上有七粒小痣,成北斗七星狀,今年該有十五歲了。若遇此子,千萬留他性命,勿中小人奸計,令親者痛,仇者快。
我這一生,恍如一夢,不敢奢求葉師兄的寬恕,只望來世結(jié)草銜環(huán),補(bǔ)報對他的虧欠。若有合適的女子,盼他早日另娶,以便照顧他的生活。
世間緣孽,徒成冤苦,歡愛即生煩惱,一失足成千古恨。
負(fù)罪人米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