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師姐,你走慢些,等等我。”
玉明陽聞聲停下腳步,回身打量了兩眼坐在馬車上掀開簾子喚她的玉衣魚,好笑地說道:“你已經(jīng)是個成熟的大孩子了,該學(xué)會出門靠自己的兩條腿了?!?p> 時年十四的“大孩子”玉衣魚:……
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為,才怪。
“師姐說什么吶,我明明還小啊。越州往潼州山高水長的,把我累慘了可是會長不高的?!?p> 玉衣魚一臉的認(rèn)真,信誓旦旦地說道。
這會兒玉明陽竟真的感到有些茫然,直到隨著人上了馬車走出去好遠(yuǎn)才反應(yīng)過來。
“你今年不是十四了嗎?”
玉衣魚吞糕點的動作微微一頓。
“我記得,十四似乎已經(jīng)是能嫁人成親、相夫教子的年紀(jì)了?!?p> 玉衣魚已經(jīng)默默收起了糕點,盤膝打坐擺出一副剛剛聽到玉明陽說話的姿態(tài)。
“嗯?師姐你說什么?”
玉明陽把玉衣魚的表現(xiàn)都看在眼里,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
“沒什么。你好好打坐,我下車跟著馬車走?!?p> 玉衣魚眉頭一皺,“是坐馬車不舒服嗎?”
玉明陽眼前閃過那日遇襲的場景,回想起自己因為玩鬧過于懈怠導(dǎo)致的后果——
兩位生死不知的友人,
差點瞎了的眼睛。
她默默地嘆了口氣,憐愛地摸著玉衣魚的小腦袋瓜,“馬車很舒服,是師姐享受不來。”
“師姐就在邊上跟著,就當(dāng)是修行了,這一路也能鍛煉腳力。等……”玉明陽的笑容一滯,“等回終南山的時候,我也能驕傲地與大師兄他們說,我也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人了?!?p> 回終南山?
目送玉明陽下車步行,確認(rèn)人看不見自己的表情之后,紅花頓時感覺有些憋不住心底的復(fù)雜情緒。細(xì)細(xì)感受來,似乎是——恨鐵不成鋼?
兩年過去,她早已不再是那個抱著人哭的凄慘,勉強(qiáng)留在終南山的小女孩兒。背靠紅花會,遍覽藏書閣的紅花更不是什么不帶腦子的無能之徒。相較于心機(jī)不深、對江湖事了解不夠、空有一身武力的五師姐,顯然是玉衣魚更適合這江湖。何況如今各方勢力間的明爭暗斗早已無法調(diào)和,就算是三清觀也是早早選擇遣散內(nèi)外門弟子獨(dú)善其身保留傳承。朝廷那邊更是風(fēng)起云涌,權(quán)力過于分化以至于京城已經(jīng)過于危險,連當(dāng)朝皇帝都不敢將自己的繼承人留在京城。甚至南蠻之地在失去魔教的管束之后,也隱隱起了犯上作亂的心思。
大亂將至。
玉衣魚無比確定,云峰定然是知道這一切的。
不僅如此,她的那位好師尊定然也是知道師姐的身世的。
云峰親自引著師姐下山,在明陽觀逼她認(rèn)清自己的身世——魔教教主的女兒。
云峰清楚,魔教教主之女下山現(xiàn)世,一直關(guān)注著自家少主的紅花會斷然不會放過這個重整旗鼓執(zhí)掌南蠻的好機(jī)會。因此玉衣魚這一步本該做暗棋的棋子,直接被掀開身份,擺回到明面上,拜別師門回了紅花會。
若是較真一點,她便不該再以三清觀的名號行走。
她是紅花會的少主——蕭紅花。
“師姐,你信我嗎?”
紅花突然開口,倒是嚇了玉明陽一跳。
“此話怎講?”
紅花不回話,只是又問了一句:“師姐,你信我嗎?”
玉明陽這會兒也正了神色,“自然是信的。”
馬車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停下,駕車的車夫面無表情坐在車架上,若不是還有呼吸簡直像一尊雕塑。
紅花忽然走出馬車,跪倒在玉明陽面前,竟是行了個五體投地的大禮。
“承君一言,不敢言棄?!?p> 玉明陽趕緊把人拉起來,打落人身上道袍上沾染的灰塵。
“好端端的,你這是做什么?把衣服都弄臟了?!?p> “你再這樣,就去把道袍換下來。雖說這道袍穿著舒服,但是不經(jīng)洗啊。大冬天的可沒法子找人一日之間洗好晾干又送回來?!?p> 玉明陽佯裝生氣,將人抱起來送回車上,也不去問她為何這樣做。
或許對于玉明陽而言,最近古怪的事情越來越多,她已經(jīng)逐漸沒有多余的心力去處理這些了。她只能笑著,假裝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好像這樣就真的無事發(fā)生。
“那好吧,反正我?guī)Я撕脦滋啄醒b,這就去換了便是?!?p> “去吧。動作麻利些,別著涼了?!?p> “好!那師姐等下要幫我束發(fā)!”
“嗯?!?p> 馬車?yán)锖芸靷鱽硐∠∈枋璧穆曇簦衩麝栆查L出一口氣,跳到馬車的車頂,沒再繼續(xù)在下面奔走。
她仰起頭看了半天的太陽,無論下面紅花怎么喚師姐都不吱聲,自言自語道:
“日子是要一天天過的,事情是要一件件做的。人生就這么長,很多東西你急也急不來的?!?p> 紅花自己束好頭發(fā)跳上車頂?shù)臅r候,看到的就是一位芝蘭玉樹、玉樹臨風(fēng)、仙風(fēng)道骨、容貌俏麗的女道長,正對著太陽傷春悲秋。
但是想想現(xiàn)在的季節(jié)……這是在傷冬?
趕車的車夫?qū)τ谲図斏夏莾晌坏膭幼鞑桓矣邪朦c意見,甚至調(diào)用內(nèi)力大幅度屏蔽了耳力,生怕聽到些不該聽的。
不過兩人也沒打算說什么,玉明陽摸了摸頭,紅花的氣就莫名其妙的消了。
或許是她跟四師兄長的太像了吧。
紅花縮在玉明陽的懷里,兩人一起在馬車?yán)镂缢臅r候,紅花迷迷糊糊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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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州,濟(jì)世堂
“你說什么?這毒有人在你這里解了?”
虞文澈手上一個用力,掌心的茶杯竟被直接捏碎,那些碎片劃過虞文澈的手掌卻連一道痕跡都沒能留下。
“是?!庇萏m看著虞文澈的動作,并不明白虞文澈怎么會發(fā)這么大的火,“紅花會的少主帶了一位道長來,出的價錢夠濟(jì)世堂總壇的人吃用半年,我便接了。那道長本事不錯,我不過稍加點撥她便弄明白了那毒的原理,自行解了毒走了?!?p> “一位道長?”虞文澈稍加思索,徑直說道:“那就是她了。除了她,也沒人中這毒?!?p> “誰?”虞蘭著實好奇,究竟是誰無意之中躲過自家兄長的算計,惹的人大發(fā)雷霆。
“玉明陽?!庇菸某撼谅暤?。
“哦?這名字我似乎有點印象。好像在哪看過?!?p> “便是我傳信與你讓你千萬留住的那位。”
“哦。原來如此?!庇萏m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呵,”虞文澈諷刺地笑笑,“收起你那副樣子,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嗎?罷了,既然人已經(jīng)走了,再另行部署便是了?!?p> 虞蘭點點頭,并不打算摻和自家兄長的破事,卻也不打算阻止他。虞蘭徑直起身離開:“你忙你的,記得忙完了把你的人帶走。濟(jì)世堂是濟(jì)世救人的地方,不是你藏污納垢之所?!?p> 虞文澈重新翻起一個茶杯,自顧自為自己添了滿杯?!白匀?。”
得了人肯定的回復(fù),虞蘭也不做停留,離開后當(dāng)即喚來那位傳信的護(hù)衛(wèi)。
“你的任務(wù)結(jié)束了,回你該去的地方去?!?p> 那護(hù)衛(wèi)愣了片刻,“二小姐,我不在你這要去哪?。俊?p> “從何處來,到何處去。”
說完,虞蘭便頭也不回地進(jìn)了藥房,很快又有藥香從窗口飄了出來。
白煙裊裊,冬雪陣陣。
星月燦爛,冷風(fēng)襲襲。
“師姐,我們到了?!?p> “嗯?這么快的嗎?”玉明陽快半個月沒睡過這樣一個好覺了,這時候也有點睡蒙了。
“師姐,這已經(jīng)晚上了。我們再來晚一點就要宵禁封城了?!?p> 紅花醒的早些,這會兒已經(jīng)收拾好自己甚至讓車夫找好了客棧。
“師姐,你收拾收拾自己,我們等下到了客棧再接著睡?!闭f著,紅花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哈欠。
“嗯,好?!?p> 玉明陽扯了發(fā)帶,隨手順了順頭發(fā),走出馬車舒服地抻了個懶腰。
“欸?下雪了?!?p> “師姐你怎么下來了,師姐你走慢點,我去給你拿傘。”
“哎呀?jīng)]事啦,這都灑灑水的啦?!?p> “那也要小心不要染了風(fēng)寒啊!”
“都先天境界了怎么會染風(fēng)寒呢?啊……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