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玉明陽身為虞文澈的至交好友,又是虞母親自邀請前來的人物,對她,虞家的禮數(shù)不可謂不周全,玉明陽這兩日著實(shí)過得不錯,說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也并不為過。
這日清晨,玉明陽正在小院里練劍,忽覺一陣胸悶氣短,一口黑血猛地咳了出來。
這是?難道說,我又中毒了?
玉明陽面色突變,急忙搭上自己的脈搏。
脈象忽強(qiáng)忽弱,竟同時還有急火攻心虛不受補(bǔ)的跡象。
這是怎么回事?
玉明陽極為確信自己近來并未進(jìn)補(bǔ),在藥物調(diào)理下被前一種毒攪壞的身子也已勉強(qiáng)穩(wěn)定住,現(xiàn)在這脈象實(shí)在是不大正常。
她踢起一堆落葉遮掩住咳出的血跡,收了長劍望著染血處久久凝望,眼神晦暗不明,面色愈發(fā)陰暗。
玉明陽想到一種可能,只是這念頭一晃而過,很快便被她自己壓下。
不會是他。
阿澈是不會害我的。
許是先前用奇毒想取我性命的人做的……那人定是沒想到她沒能徹底解毒,又沒想過放過她,這才在她落腳虞家的時候又下了毒手。
“看來是時候離開這里了……”
玉明陽喃喃道。
“叩叩——”
小院的門被驟然扣響,玉明陽匆忙回神問道。
“誰?”
門外傳來一位下人的聲音——這聲音玉明陽還算耳熟,這兩日在小院伺候她的似乎就是這個下人。
“玉道長,虞夫人有請?!?p> 虞夫人?
玉明陽理了理衣襟,上前兩步打開院門,門口果然站著位她熟悉的下人。
她隨著下人向虞夫人住的后院走去,愈走愈深。
玉明陽思緒過深,思考著其他事情竟沒能發(fā)現(xiàn)這下人領(lǐng)著她從偏僻處繞了虞府一周卻是去了府上正屋。
“府上道路都是如此顛簸泥濘的嗎?”
玉明陽穿林過地,面色頗為難看忍不住發(fā)問。
“請道長稍等片刻,前面就到了?!?p> 見周圍景色越發(fā)熟悉,玉明陽便隨口問了一句:“你可知夫人找我有何事?”
那下人面色一僵,“小人不知?!?p> “哦?!?p> 玉明陽隨口回應(yīng)道。
那下人見此卻是長舒一口氣,擦去頭上冷汗,將人領(lǐng)到正屋外便匆忙離去,連請安問禮都忘了。
玉明陽越發(fā)覺得奇怪,警惕著不敢上前,遂在屋外揚(yáng)聲道。
“貧道玉明陽,拜見虞夫人?!?p> 屋內(nèi)一片死寂。
以玉明陽先天境界的超凡耳力,甚至聽不到屋里人的呼吸聲。
有古怪。
饒是玉明陽今日神經(jīng)再大條,現(xiàn)在也察覺到了些不對勁。
怎么可能沒有聲音呢?
除非屋里沒人。
人一旦對事情產(chǎn)生了懷疑,任何可能成為疑點(diǎn)的蛛絲馬跡都會被翻出來。
比如那個帶路的下人,被刻意繞遠(yuǎn)的路,以及現(xiàn)在寂靜無聲的屋子。
玉明陽提起劍,再看向屋里時,眼神就變了。
她緩緩?fù)崎_門,與此同時向著門后一劍刺出。
破門聲以及——劍鋒劃過人骨的刺耳聲。
煙塵散盡,玉明陽望著眼前被腰斬的虞家兩位長輩不敢言語。
那兩人臉上還是還掛著不可置信的表情,似乎不敢相信玉明陽會做出這種事,瞪著雙眼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玉明陽也怔愣在原地,手中長劍不知該收還是該丟。
方才卻有刀劍入肉之感,只是她實(shí)在沒想到,會是她的劍腰斬了兩位虞家的前輩。
那是虞文澈的親生父母。
“你在這做什么呢?”
身后傳來虞文澈的聲音,溫柔和煦,笑意盈盈。
他的輕笑聲戛然而止。
玉明陽慌了,她收了劍招,回身望著虞文澈,眼底情緒翻涌。
虞文澈身影似乎更單薄了些。
他不可置信地望著父母的尸體,望著友人染血的衣襟長劍。
“你?!”
“父親,母親?”
虞文澈目眥欲裂,怒吼道,“玉明陽,你做了什么?!”
玉明陽張了張嘴,想解釋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難道要說是她沒能感知到兩位前輩的氣息,沒能聽到他們的呼吸聲,以為屋里有歹人侵入這才出了手?她自己都不信。
最近發(fā)生的事太多了,以至于她的警惕性升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任何事情的一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都足以驚動她。
她只能沉默。
玉明陽將長劍歸鞘,一臉漠然,最終選擇了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離開。
“站住!”
虞文澈在玉明陽身后揮舞著自己的扇子猛地沖了過來,一副想要拼命的架勢。
玉明陽眼神黯淡,“不是我……”
“我親眼所見,你竟然還想狡辯。”
虞文澈停下腳步,眼神復(fù)雜,雙眸盛滿痛苦。
“我母親好心相邀,未曾想竟是引狼入室。”
他痛苦的閉上眼,任由手中的武器滑落。
玉明陽目光暗淡。
愧疚涌上心頭,她道歉的話語蒼白無力。
“對不起…”
“你有什么可道歉的呢?”
虞文澈冷笑道,“你師承三清觀,你是高高在上玉五道長,是注定要揚(yáng)名天下的人?!?p> “我這小小的虞家請不起你,也不該留你?!?p> 玉明陽垂下眼簾,不再接話。
她本打算今天走的。
“不是我。”
“不是你是誰呢?”虞文澈冷笑著反問道。
“…我會查清楚的?!?p> “你,節(jié)哀?!?p> 言罷,玉明陽轉(zhuǎn)身運(yùn)起梯云縱離去。
人活著,是會存在聲音的。
呼吸聲,血液流動聲,心跳聲,脈搏聲,行動時帶起的風(fēng)聲。
縱然有形形色色的武功可以掩蓋人的“聲音”,但以她的武道境界并不會被誤導(dǎo)。
她冷靜下來的太快了,以至于想通其中緣由后,只覺得心寒。
在她到之前,那里已經(jīng)沒有活人了。
她被算計(jì)了。
有人提前設(shè)計(jì)殺害了虞文澈的父母,并引她前來嫁禍給了她。
而這個人,必然是虞家二老相熟之人。
尸體上的震驚神色并非是對她,而是對虞家二老相熟卻痛下殺手之人。
玉明陽攥緊手中長劍。
劍柄冰冷的溫度不斷刺激著她的神經(jīng)。
他們不會白死的。
“他們不會白死的?!?p> 虞文澈對著虞蘭輕笑道。
他拭去眼角笑出的淚花,手中折扇輕輕揮動。
大雪紛落,漫天素白。
“能做攪動風(fēng)云的導(dǎo)火索,就算是死了,母親也會開心的?!?p> 虞蘭白了他一眼,背過身向著光亮處走去。
“江湖上萬魔來朝,朝堂上乾坤未定?!?p> “阿蘭,我虞家失去的百年榮光,要在我們這一代拿回來了?!?p> 身后響起虞文澈的聲音。
慷慨激昂,壯志豪情。
虞蘭回過頭去看他——虞文澈站在一處陰影里,眼里閃爍著冷厲的寒光。
分明是一大早,卻讓她感到無端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