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臨的車子終究是沒有駛出去。
他劫持的馬車被迫在孿河鎮(zhèn)門口停下,鎮(zhèn)上誰人不識班杰明的座駕?當(dāng)然也包括攔下他的來人。
在車廂里和陸臨硬著頭皮佯裝淡定掰扯半天的班杰明,看到孿河鎮(zhèn)門口把他們一伙人攔下的人,驚喜得雙眼放光。
帶頭的那位大約五十來歲,長得肥頭大耳,油光水亮,一頂大腦殼沒有半根毛發(fā)。氣定神閑地背著雙手守在門口,攔住了去路。雖然這個男人穿著教會里高級修士才能穿的鑲著金邊的神官袍,但是身為教會的一員,本來身邊應(yīng)該跟著教會的武裝十字軍才對??伤且粋€沒帶,周圍是幾十個都穿著統(tǒng)一的制服,制服的要害處鑲有薄鐵片,一看就是自家的私兵。
這人當(dāng)頭駕車的陸臨不認識,他背后的舞兒可是透過車窗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一驚。
雖然沒見過真人,不過這相貌,這數(shù)十人跟隨的排場,舞兒一眼就知道這位是誰了。
正是班杰明口中的族長,人送外號佛面虎的伊瓦里斯。
這個伊瓦里斯也不乘座駕,就往路中心這么一站,頗有點傳說中多年以前大地上流行過的宗教里佛陀的味道。按輩分來看,班杰明是這位佛面虎的侄兒。
看到自家侄兒的馬車駛過來,他淺笑著走上去,雙手自然地背在身上,聲如洪鐘地問道:“吾侄,去哪?”
面對幾十位把前路堵死的私兵,陸臨只能嘆了口氣,緩緩把馬車停下,不一會,車夫回頭對車廂里低語了什么,車門被打開,班杰明終于從車廂里解放,走了出來。
班杰明一落地,伊瓦里斯就覺得氣氛不太對。
只見他侄兒臉色怪異,又像狂喜又像緊張,同時高高舉著雙手,在他背后,車廂里有陸續(xù)出來兩個女人,其中一個一臉寒意地正在班杰明背后,手上似乎拿著什么東西抵住班杰明的后背。
伊瓦里斯是在江湖上摸爬滾打許久的人,一見到這個陣勢,只花了一秒就理解了目前的狀況。
“呵呵,你道巧不巧,我許久沒來看我侄兒,一來就碰到這一出?!币镣呃锼雇嫖兜負u搖頭,雖然發(fā)生了變故,可他半點慌亂都沒有,仿佛看戲般饒有興致地注視著從車上跳下來的四人,一股成竹在胸的感覺,遠遠地就散發(fā)著強烈的自信。
他揮了揮手,打了個手勢,私兵們馬上呈圓環(huán)狀把班杰明的馬車包圍起來,同時驅(qū)散了所有周圍的普通路人,長街盡頭頓時變得空蕩開闊。
這個伊瓦里斯,在教會里是個不折不扣的異類。
他從小也是個在街面上混的,憑著一手只能說湊合的LOL本事,居然在他三十歲的時候抓住機緣混進了教會。進了教會以后伊瓦里斯仿佛被幸運之神附了身,一路奇遇不斷,外加他本來就一直在街頭廝混,心思縝密,做事狠辣,解決了不少麻煩,干掉了無數(shù)競爭對手,竟然憑著一手三腳貓功夫愣是在教會里站穩(wěn)了腳,近年來甚至連連升遷,一路做到了一方鎮(zhèn)守修士的位置。
而到了如今,他已經(jīng)落座在鉆石城首席修士的寶座,再進一步就是進入首都圈,邁入主教的圈子了。
他的神之領(lǐng)域水平可能就止步黃金5,但是能在一切以實力為尊的教會里爬到這個位置,伊瓦里斯可以說萬中無一了,他別的不行,官場里那一套溜須拍馬,拉幫結(jié)派,八面玲瓏是掌握得爐火純青;官場之外,設(shè)計下套,栽贓嫁禍也是手到擒來。想想也是,要是別的手段不突出,又怎么應(yīng)付自己業(yè)務(wù)能力不過關(guān)的問題,在教會里不斷高升?
舞兒在調(diào)查班杰明的時候,一早就注意到了他身邊的這頭大鱷。暗暗給他打了個不好對付的標(biāo)記。
沒想到今天就這么巧,遇到了正主。
伊瓦里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連帶著整個家族都在他的運營下興旺了起來,光看他身邊長期跟隨著幾十個私兵就非常了不得,這個時代尋常百姓連吃飽都是個問題,供養(yǎng)幾十個武裝人員可算是一筆巨大的花銷,而且這還僅僅是伊瓦里斯身邊的親衛(wèi),他們家族的實力遠不止于此。
看到了這位族長,班杰明頓時覺得場面穩(wěn)了,壓抑住欣喜,舉著雙手上前一步,苦笑道:“不知道舅舅來了,小侄出了狀況,不便行禮,還請不要怪罪?!?p> “嗯,鉆石城里閑來無事,又接到你的來信說惹了了不起的敵人,做長輩的閑不住,總要為小輩遮風(fēng)擋雨?!币镣呃锼沟卣f,全然把一邊的陸臨當(dāng)空氣。陸臨打量著這位佛面虎,三言兩語也猜出了他的身份,這作派像極了平時看到班杰明的樣子,想來班杰明也喜歡模仿這位大人物的一舉一動,平時也喜歡背著雙手,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講話。
“感謝舅舅庇護!”
伊瓦里斯也不急著解救自己的侄子,目光在幾人之間一一掃過,看到那位衣衫不整,嘴邊還流有污穢的侍女,搖了搖頭,道:“班杰明,你是咱們一族年輕人一輩里最出色的一個,所以我們才把孿河鎮(zhèn)交到你手上,莫要玩物喪志,你看看你,怎么如此不小心,差點就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是,很慚愧。”班杰明低下頭,在孿河鎮(zhèn)一貫叱詫風(fēng)云的他如今乖巧得像個孩子。
伊瓦里斯不置可否,忽然轉(zhuǎn)頭對陸臨說道:“閣下陸臨?”
“有何指教?”一直沒說話,車夫打扮的陸臨抿了抿嘴唇,他看伊瓦里斯從頭到尾都沒看過他一眼,只把他當(dāng)成尋常車夫。原本以為這位佛面虎的注意力都在舞兒身上,沒想到他早就看破自己身份。
“呵呵,就是吾侄信里提到那位。看閣下一表人才,要不是咱們有了恩怨,倒是很想和閣下結(jié)交一番,可惜可惜。”
“那可不是嘛?!标懪R嘴上敷衍著,心里才沒心思跟這個伊瓦里斯扯淡,想來想去都是脫身的辦法。
強行闖出去嘛,只有自己和舞兒兩個人、外加使用武器的話,問題不大,最多也就受點傷。可是要帶個牛高馬大又不配合的人質(zhì)就很麻煩了,而且對方見班杰明被擒肯定不會眼睜睜地放行,必定銜尾追殺,到時候就很麻煩了。
由于在城鎮(zhèn)里行動,刻耳伯洛斯也沒帶過來,在幾公里外的遠處待機呢。
正躊躇間,伊瓦里斯也不廢話,又打了個響指,他背后的護衛(wèi)們左右分開,從護衛(wèi)從中推出一個人來。
只見這個身形陸臨異常熟悉,一個瘦弱的老者被粗暴地扔在地上,雙手被麻繩緊縛,鼻青臉腫,神情委頓,隨著他被人扔垃圾一般往地上一拋,老者發(fā)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這不是柴望又是誰。
最擔(dān)心的還是發(fā)生了……
看到自己的老恩人如此慘狀,陸臨不動神色地深深換了一口氣,表面依舊,心里卻漸漸燃起了真怒。隨著他悠長的吐息,怒火被拆解地支離破碎,隨著他的呼吸星星點點地逐出體外。
保持冷靜,柴望不比班杰明,他的老骨頭經(jīng)不起折騰了,同樣是掌握著人質(zhì),班杰明能耗得起,柴望耗不起。
早知道應(yīng)該把刻耳伯洛斯帶過來的,不管三七二十一,不管他暴露不暴露,啟動這臺殺戮機器把眼前的人碾一遍再說。
伊瓦里斯天南海北地講了幾句英雄難見、相逢是緣之類的胡話,又自顧自地聊了聊抓走柴望的過程,看陸臨沒什么心思跟自己瞎吹胡聊,心中冷笑不已??磥磉@人質(zhì)是抓對了,對方明顯沒什么經(jīng)驗,一下子就顯示出對人質(zhì)的異常重視。
“……然后呢,你們看管的不嚴,我的手下們趁夜掙脫了繩索,就把這位老先生請來做客了?!卑此恼f法,陸臨和舞兒前腳剛離開十松莊北上突襲孿河鎮(zhèn),他們后腳就發(fā)難綁了柴望,搖搖尾隨在后。隔了一天,陸臨動手的時候正趕上他們和自家族長半道匯合,就那么巧合地在孿河鎮(zhèn)門口相遇了。
“除了這位老前輩,我的手下們什么人都沒動,我可是非常帶有誠意的。”伊瓦里斯微微一笑:“我講誠意,就看你講不講誠意了?!?p> “誠意?你們先動手用迷藥害我,派人殺我,抓我朋友,這也叫誠意?”陸臨冷笑一聲,聽伊瓦里斯的話里充滿了挑撥,不斷地壓抑著噴涌而出的怒意。
“哈,事到如今,小兄弟是打算和我辯論對錯么,沒有必要吧,讓我們來談?wù)勗趺唇鉀Q問題就好了?!?p> 對于伊瓦里斯來說,班杰明是他的血親,是他們家族最有實力的年輕人,而陸臨和柴望可沒有什么親緣關(guān)系,照理來說人質(zhì)的份量應(yīng)該是陸臨手上的重一些才對,可伊瓦里斯卻混不在意,談話間充滿了主動,一副年輕人死了就死了我家族里多的是的架勢。
而對于陸臨,他說到底還是個重情義的漢子,害死恩人這種事他絕對不能接受,柴望是絕對不能出事的,一來一去,反而漸漸有些被動。
“我有一個提案,只要你接受,咱們的事情就能皆大歡喜,我保證你們不吃半點虧,過去的事情一筆勾銷,你看如何?”伊瓦里斯看火候拿捏得差不多了,該讓出一條退路好偃旗息鼓了,免得刺激對手拼個魚死網(wǎng)破。
“你且說吧,我就聽聽。”
陸臨到底是不愿意拿恩人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