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個男人?男子漢頂天立地,豈能靠婦人養(yǎng)家活口?!
想痛罵他不知廉恥,想教育他身為男子,大處擔(dān)當(dāng)國事、為君分憂,小處擔(dān)當(dāng)家事、畜妻養(yǎng)子。可,看他低頭認(rèn)真看書的模樣,這些話說出去,也不會有什么作用。
他實(shí)在不懂,女兒究竟看上這男人哪一點(diǎn)?
皇帝相信商琴所言,如果在時限內(nèi)沒有將秋墨語放出,商琴會劫牢,但……若是在沒有查清楚,給不出確鑿證據(jù)之前放了秋墨語,對關(guān)注著這件大案的全國學(xué)子并百姓都交代不過去。而,若是被劫牢,天牢乃是這個國家防控最嚴(yán)格的監(jiān)牢,被人成功劫牢,這國家的司法顏面也丟盡了。
似乎是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可皇帝畢竟是皇帝,若是被這么簡單一件事難住,那么他又談何管理這個國家呢。也因此,在此刻,午膳剛過,秋墨語的書還沒翻過十頁,他已經(jīng)被帶到了皇宮之中。
與此同時,太學(xué)中,從各地邀請而來的大儒,對那些以同樣字跡重新謄錄過的會試試卷進(jìn)行批閱。京城內(nèi),大理寺卿帶人秘密逮捕了多位官員,會同刑部、御史臺三司會審。
傍晚臨近,商琴坐在滄海閣的屋頂上,遠(yuǎn)眺著夕陽。
“在等秋公子?”胡飛花在她身旁坐下。
商琴搖頭,“今天等不到?!?p> “怎么回事?”
“他被帶到了皇宮?!?p> 胡飛花靜了一下,“因?yàn)樽蛉漳阋龟J皇宮?”
“昨日皇帝提議,讓我替他辦事?!鄙糖俚?,“我拒絕了?!?p> 胡飛花吹了一聲口哨,“這就難怪了,恐怕他還沒遇到一個膽敢拒絕他的人,不愧是我?guī)熋?,夠本事!?p> 商琴白了他一眼。
這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好吧?
“看來皇帝把秋公子帶進(jìn)宮,是想逼你幫他辦差。”
“拒絕辦差之后,我威脅他如果今天傍晚不把夫君放出來,就要去劫獄。”
好一會兒之后,胡飛花才撿起掉落的下巴。
“你真是……你是真心要救他嗎?”他實(shí)在很懷疑,她是不是借刀殺人,皇帝就是這把刀。
商琴突然站起身,施展輕功離開。
“你去哪?”胡飛花大喊。
商琴不回答也沒有絲毫停留,胡飛花一瞬間的猶豫,商琴已經(jīng)走遠(yuǎn)。
夜晚借著夜色的遮擋,她可以入皇宮而不引起任何紛亂??扇缃袷前滋?,她沒有自信能再隨意出入皇宮。
站在宮門外,商琴仰望著高大的宮墻。
這幾日,她請丐幫查探張李黃等人在會試之前都做了什么事、見了什么人,將之列成表冊交給皇帝。有了那份表冊,皇帝該能命人查探到真實(shí)的情況。
天牢那邊,她雖依然送東西過去,卻沒有再見他。如今,她弄巧成拙,將他置于更加危險的境地。
還真是,無顏見他呀。
“姑娘可是姓商?”
循聲看去,是一個玉面公子。
商琴點(diǎn)頭,認(rèn)下自己的身份。
“下官乃門下省侍中涂行遠(yuǎn),陛下命下官在此等候商姑娘,轉(zhuǎn)達(dá)一句話?!?p> “什么話?”
“君無戲言。”
瞬間,商琴明了這意思,昨日皇帝承諾的,是查清楚之后便會放了秋墨語,而今,讓人帶的這句君無戲言,便是告訴商琴,只會在案件查清之后再放了秋墨語。
皇宮不比天牢,這么大一個地方,只要將秋墨語關(guān)押在某一個宮殿,她便不能輕易找到他。
“我知道了?!鄙糖僦荒茳c(diǎn)頭。
在商琴離開之后,涂行遠(yuǎn)又進(jìn)了宮,直接去見皇帝。
“話帶到了?”皇帝正批閱著奏折,狀似隨意地問。
“是?!?p> “她有什么反應(yīng)?”
“商姑娘答了聲‘知道了’,隨即便離開?!?p> 皇帝擱下筆,“沒別的?”
“沒別的。”
“這倒是奇了,她不像是會這般輕易順從的女子?!?p> 皇帝自己思索了一陣,唯一能猜的,便是商琴又會夜探皇宮?;剡^神發(fā)現(xiàn)涂行遠(yuǎn)還在,他這才記起還有個人,打發(fā)涂行遠(yuǎn)出去。之后,又命人要進(jìn)一步加強(qiáng)宮中的戒備。
這晚,皇帝依然宿在前一晚的所在,整晚也無法入眠,就等著商琴來。偏生這一晚,宮中風(fēng)平浪靜,商琴根本就沒有出現(xiàn)。第二日,皇帝盯著兩個顏色又深了一度的黑眼圈上朝。
被關(guān)進(jìn)天牢,又入皇宮,秋墨語對這樣失去自由始終安之若素。而且,真要說起來,同樣是被限制在一個小房間里,宮里的高床軟被比天牢的干草鋪要好太多太多。
只是,一想到到了宮中,她便不能再像之前那樣隨意過來,也不知外面的情況究竟如何,他便完全沒法淡定地看書,時不時地抬頭望向窗外。有時候,他有種錯覺,似乎下一刻,她便會突然出現(xiàn),一臉燦笑地得意宣稱“她來了,皇宮也不能擋住她”。
可,她始終也沒出現(xiàn)。
御書房內(nèi),皇帝的御案上,擺著一份攤開的卷子,側(cè)邊帶有封條痕跡的卷邊,寫著秋墨語三個字。旁邊,還有一沓試卷,那屬于別的考生。
對秋墨語,皇帝的唯一觀感便是商琴的丈夫,是可以牽制商琴的人,可當(dāng)那來自全國各地的大儒,都將同一份試卷評為最優(yōu)之時,皇帝也忍不住好奇這份試卷的答主。再詢問負(fù)責(zé)伺候的宮人,得知他居然都十分淡定從容地看書繪畫,皇帝再遏制不住好奇心,命人將秋墨語的卷子送到,他要親自看看這份令所有大儒都贊不絕口的奇妙文章。
而今,他看了這份文章,贊賞之余,更加心驚。
這篇文章,簡直就像比照著他的心思在寫。
民為邦本,本固邦寧。
這是會試的題目。
他的原意,是想看看考生對當(dāng)前富者恒富、窮者愈窮的國情的理解。
兩百年前,天統(tǒng)帝推廣番茹,使民不受饑,發(fā)展商貿(mào),使國庫充盈。當(dāng)時的寧朝,民富國強(qiáng)、萬邦來朝,或者說,如今的寧朝也是如此,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可是,身為帝王,必須有清醒的頭腦,看清繁華背后的落寞,光明背后的黑暗。這是祖訓(xùn),而先祖為此做了許多準(zhǔn)備,也令如今的他,確實(shí)看到了朝臣們“天朝上國”溢美之詞背后,從不被人提及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