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藥草碾碎放在一旁,柳因風隨手又打開了兩個草紙包著的藥包,一旁的桌上放著一個正燃著火的小爐子,陶罐里濃稠的藥汁冒著泡,陣陣腥苦的味道絲絲縷縷飄蕩著。
她將手頭的東西在一個瓷盤上調(diào)配好,和著從爐子上取下的將要敖干的藥汁,最后打開了一包砒霜的粉末灑在了上頭。
白色的粉末沾染一點在手上,柳因風下意識伸手就要舔去,手指靠近唇邊時才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甩甩手又放了下來。
“……差點忘了這不是自己的身體。”她在心底默默嘆了口氣。
配藥的整個過程都可以說是很謹慎了,甚至是先做出了解藥,才開始制毒,誰知剛才不自覺地一伸手,差點就把砒霜送進嘴里去了,若真要是吃了,死倒是不至于,不過也不是什么好事。
“好了,總算這一下午也沒白忙活?!?p> 整張盤子上這時平鋪了一層淺黃色的混合物,只消等過了三天的太陽,晾干后顏色便會消淡,最終還可碾成粉末。
這雖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毒粉,但用處卻不少,因用量不同,效果各異,外用也有奇效,像是迷眼致盲,沾身蝕膚,對于她以沈安然的身份自處,帶在身上倒是正合適。
柳因風從前是不會帶任何毒藥在身上的,不過在旁人看來,她卻不亞于是一個行走的毒藥,如今以一個平凡之身自處,卻是有種莫名的不安全感,所以她也早就有了制毒的打算,才做了這個準備。
“呼……”柳因風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才把手邊的東西先給暫時歸置到了一邊。
尤其是制毒過程中用到的一些東西,為了安全起見,之后更要好好處理,以防錯拿錯用,尤其是家里還有婆婆在,不得不小心。
房門被敲響的時候,她自然以為是婆婆來了,眼下也是快要到晚飯的時間,可是當柳因風應聲之后,推門而入的人卻并不是她所想的。
林逸情?
她愣了一下,靜靜盯著進來的人看了一會兒,如今卻已經(jīng)無法立時得出一個肯定的答案來,那就是面前的這個人究竟是誰。
柳因風沒有說話,眼看著那人提著一個食盒走了過來,貌似不經(jīng)意地環(huán)視了一下房間,在聞見了一點還未散去的藥腥氣時,不覺微揚起了眉頭,而在轉(zhuǎn)眼看向她時,卻又是神色安然,深沉目光中帶著一點柔和之氣。
“來吃飯吧,婆婆的份兒我已經(jīng)先送到她房間去了,這些是給你準備的?!彼蜷_食盒,將里頭的飯菜擺上了桌,兩個清淡的炒菜,還有一個小的燉盅,一開蓋,就陣陣冒著香甜的熱氣。
林逸情還有一個弟弟,名喚逸德,柳因風雖然不識得他,但從這人進門直到此時,在彼此的幾番往來神色間,大約覺出些,面前這人和林逸情的不同來。
但這不同只存在于感覺里,說不上真假,在幾乎完美復刻的兩具身體間,其實并不存在。
柳因風無法言說這種感覺,只是下意識突然覺得,這感覺和那日出現(xiàn)在家中,只說了一句話又恍惚離開的人竟那般相似。
在知道林家有一對雙胞兄弟之前,她從未想過去而復返的人,可能不是林逸情。
“來?!币浑p筷子隔空遞了來。
柳因風默默看了一眼,覺得以自己撞壞了腦袋的情況,該說什么,或是說多說少,也沒什么所謂,便淡淡扯開了唇角,做出了一個還算溫柔的笑容來,“一起坐吧,你吃了嗎?”
“吃過了。”與林逸情同樣的那張面孔笑得溫柔,這種柔情似自然流露出來的,當眼睛落在沈安然的身上時,便好似自然如此,“聽說你傷了腦袋?嚴重嗎?”
一只手隔著桌子伸了過來,在觸碰到她的額發(fā)之前,因為柳因風后仰的一個動作,給立時避開了。
她隨即觀望了對方一眼,竟也沒看出多少情緒來,半晌也只聽見一個聲音低低說了句,“快吃吧,別涼了,對身體不好?!?p> 柳因風實在不覺得如此情形下,還被這么一個人眼巴巴盯著,能有多好的胃口,不過她也不打算委屈自己的肚子,便開始理所當然地地忽視了對方,一口口吃了起來。
“嗯,味道不錯,只是太過清淡了些?!彼荒茉谛睦镌u價道。
半晌,等到她終于吃好了飯,才放下筷子,迎頭便對上了一個微瞇起的眼神來,溫柔未盡消,卻已明顯帶出了審視與微涼之意。
此時的柳因風也懶得去窺探猜測別人的心思,便定定地回看過去,所幸對面的人并不婉轉(zhuǎn)拖沓,而是開門見山,“你不是沈安然,雖然我甚至無法相信自己說出的話,但一個人即便受了傷,忘了事,也不可能就換了一個人?!?p> “哦?那你是什么時候有的這種錯覺?”柳因風語帶笑意,卻并不做出是非的回應來。
“大約是再見時的第一眼,安然是這世上,唯一能一眼分辨得出我兄弟二人的人,我們?nèi)饲嗝分耨R,一起長大,有太多的點滴與習慣,是旁人無從知曉也覺察不到的。”
“嗯,是嗎?”柳因風蹙了下眉頭,不由笑了笑,“那看來林逸情似乎也并非如此啊,所以我這不是也能認出你來嗎?林逸德?!?p> 林逸德定定看著她,沒有半分愉悅之色,而是眉間深鎖,聲音冷硬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安然她……”
柳因風抬手打斷了他的話,眉目神色間,也再沒有了沈安然該有的樣子,“我現(xiàn)在沒法給出你想知道的回答,不過咱們的目的是一致的,各歸各位。所以我們不妨互相幫手,結(jié)個盟。”
“結(jié)盟???我在意的只有安然一人,至于你,我又憑什么相信,又何來相助?”林逸德語調(diào)未平,更難掩敵意。
柳因風無奈攤了攤手,笑看著這人,隨后勾唇說道:“我雖然不是貨真價實的沈安然,但這人不是也就在你眼前嗎?你自放心,我也沒說要你做什么不可為之事,只是要你幫忙打探些消息回來,不為別的,對你找回沈安然有益。”
林逸德靜靜看了她一眼,“你說?!?p> “梁國,楚地,南毒。關(guān)于近來情形,越細越好,尤其是一個名喚柳因風的人。此事不算艱難,卻也未必簡單,你最好能盡快去做?!?p> 柳因風與人對視著,只見那神色間思忖權(quán)衡,猶疑未定,便淡笑道:“在此之前,我可以先幫你解決一個麻煩,你的兄長,沈安然的另一位未婚夫婿,你的情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