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面圣,榜首裴文被授予監(jiān)察御史之職,第二名邵林推辭不受官,第十二名駱楓本就為北疆國師之子,當(dāng)然不能在東籬做官。
除此之外,還要說一句,第三名的沈奕之領(lǐng)了翰林院撰修的職位,前十名里剩下的人被下放到各地去歷練,非東籬人若要留在東籬需要在接受背景調(diào)查之后先入了戶籍。
十名往后則是記下這次成績,需參加兩年后的科舉考試,到時他們這次的成績可以作為一個加分項。
這安排乍一聽很正常,也算是個皆大歡喜的結(jié)果,但能考前三十名就沒有傻的,所以大家出來的時候基本都面帶異色。
不正常,太不正常!
今年這安排詭異的很。翰林院撰修是是個從六品的官,基本往年都是授予科舉的狀元,再不濟(jì)也是他們這種學(xué)子畢業(yè)考試的第一名。今年這是什么情況?第一名的跑去了御史臺,第三名得了翰林院的職位?
陛下這安排…實在叫人看不透啊……
大門口,榜首裴文被不少人圍住,甚至還有幾位之前負(fù)責(zé)批改試卷的朝臣,一窩蜂的靠過來,各種自我介紹和恭賀之聲不絕于耳,柯雪笑臉相迎,挨個對上號的記名字——雖然感覺臉都要僵掉了。
暖陽下面貌平凡,身姿瘦弱的少年先生氣質(zhì)自由一種與生俱來的華貴,在眾人之間周旋的游刃有余,像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或者說仿佛拉開了什么序幕。
柯雪余光瞥見,不領(lǐng)官職的邵林那里人也不少。和她這邊大家都堆滿笑容的恭維不同,去那邊的沒有一個是為了利益而去,大多是真的敬仰這人的才學(xué)。
真是…灑脫的叫人羨慕。
第三名沈奕之那里就大不相同了,這原本被看好的第一名變成了第三名,按理說這名次也在前三之中,就是該被人恭賀的。
可他周圍愣是冷冷清清,沒一個人去找他,等再看幾眼才發(fā)現(xiàn)問題,誰靠近他都是一副滑不溜丟的樣子,誰也試探不出什么,而且靜靜的呆在一邊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不希望有人打擾這幾個字就差寫到臉上了。
其他人也都是一臉體諒理解,無有不滿。
畢竟人家原本的目標(biāo)是第一名嘛。
大家都這么想,至于這沈奕之到底是怎么想的,誰也不知道。
他敢這樣又沒人不悅的原因說來簡單——他剛領(lǐng)了翰林院撰修的職位,負(fù)責(zé)修史,若不是豁的出去找不痛快,不在乎后世名聲的,很少有愿意和干這個活的人交惡的。
人才?。?p> 柯雪也想這般模樣,但可惜,她要敢這么做恐怕上任的第一天就會被滿朝文武同仇敵愾的排擠,原因也很簡單——她的職位是是監(jiān)察御史,有名的人嫌狗憎的活兒!
今天不讓這幫探她底的人放心,后面可就不好辦了。
柯雪暗道東籬帝給她安排了這么個活絕對是有幾分記仇的原因,她一邊跟周圍人溫聲寒暄,突然看到一個人。
勉強(qiáng)算是見過一面的人湊過來,眼帶笑意,卻不過分熱絡(luò),更沒有恭維:“裴小友年少有為,恭喜?!?p> 此人靠近,清正之氣撲面而來,語氣只有真誠的祝賀之意,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本次考試的主考官,吏部侍郎鄭明誠。
柯雪驚訝不已,這人是有名的純臣孤臣,一向?qū)φl都是不咸不淡,只埋頭做事,現(xiàn)下他主動來找她……
“那日我監(jiān)考,有幸得見裴御史的書法,為那筆觸氣勢所攝,震驚之余十分欣賞,我就是想問一句,那可是裴御史自創(chuàng)的字體?”當(dāng)然不只是問一句這么簡單。
鄭明誠略帶幾分遲疑,手不自覺的搓著,純直清正的面上有些窘迫,能看出他并不習(xí)慣求人。
這人是要…求字?
自古以來便有一字難求的說法,大部分人即使名聲不顯,但有真本事,大多都不愿意讓自己的字帖遍地都是,少才可貴,所以求字困難,已經(jīng)基本是讀書人的通識了。
一邊的官員們聞言則是滿目驚詫的看著柯雪。
他們知道一些學(xué)生們不知道的,他們這些和這鄭明誠做了許久同事的人可是知道這人對書法有多執(zhí)著。這樣一個人管裴文求字這說明了什么?——這位新御史的字絕對是頂好的。
不論這字有多好,跟一個后生搭話,第一件事竟然是管對方要字。這事兒也確實很是考驗?zāi)樒ず穸取?p> 眼看著鄭明誠的臉色越來越窘迫,柯雪趕緊壓住要揚起的唇角:“是,那字確實是我自己琢磨出的新式字體,也還未命名,鄭侍郎若是喜歡,我便多些幾張明日便送去您府上?!?p> 鄭明誠的反應(yīng)也很有趣,這人聞言先是長舒一口氣,然后腳底抹油,像是身后有什么東西追著一般,找個理由轉(zhuǎn)身就跑了。
柯雪看得目瞪口呆,等回過神又覺得好笑。
這鄭侍郎倒是有趣的很。
……
好不容易擺脫那些圍著的人,眼見著天空的霞光漸漸暗了下去了,深紅的顏色變成了緋紅,緋紅又變成淺紅??卵┬牡滓凰桑媸遣蝗菀?。
皇城通往宮外的路,兩側(cè)都是高大的宮墻,一條筆直寬敞的路直指宮門,巍峨莊嚴(yán),高大的建筑帶來撲面而來的氣勢,讓人更覺得自己渺小。宮門以里除了帝后二人之外都不能騎馬乘轎,因此這條不短的路只能慢慢走。
等柯雪走出來的時候大部分考生早已自行離去了,自己走在這樣一條路上,尤其還有夕陽微光照在臉上,叫人睜不開眼,再加上一天的疲憊,柯雪也說不好是個什么心情,總之絕對不會是高興就對了。
即使一切都在按照她計劃的那般發(fā)展,但依舊有抹都抹不去的疲憊感。
身后幾乎沒聽見什么腳步聲,直到隱含笑意的聲音響起:“子實兄接下來有什么安排呀?”
突然聽到聲音,柯雪下意識的神經(jīng)繃緊,本來就笑僵的臉更僵硬了幾分,清晰的感覺到胳膊上的汗毛豎起來了。等反應(yīng)過來來人是誰,她才又放松下來,一臉的劫后余生。
邵林見此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幾分,熟識之后就會發(fā)現(xiàn)這看似深不可測的裴文其實是個很有趣的人。
“當(dāng)然是要先搬家,在京都買一座宅子,總不能永遠(yuǎn)都住在客棧。這也不急,在此之前……友若可愿意去昨日客棧與我小酌幾杯?”
柯雪一邊說著,也沒忘了分神瞥眼天色,今天駱楓早在東籬帝做完安排之后就單獨去找他,此時該是已經(jīng)出城了。
也不知下次再見會是個什么光景。
“既然子實兄邀請,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彼b模作樣松松垮垮的做了半個揖,雖是嘴上說的客氣,但眼角含笑,眼中充滿戲謔因子,黑亮的眼睛看著柯雪,很輕易的就把柯雪心底那一絲因和駱楓離別的傷懷驅(qū)散的一干二凈。
即使是這般帶著搞怪意味的動作由他做來也能平白帶著幾分風(fēng)雅。
“友若這般風(fēng)姿氣度看起來真是不像北疆人?!笨卵┳约阂膊皇鞘裁粗欢匾?guī)矩的老頑固,因此自然不會怪罪他這般看上去有幾分失禮的動作,只是看他這模樣實在是有幾分感慨。
因為印象之中北疆人都會或多或少的染上兩分北疆特有的豪爽,而非風(fēng)雅。
“本也不是北疆人,邵家原本是萬域的商人世家,戰(zhàn)亂之后才搬去北疆,家族大部分人都分散在各地做生意,到底是哪里的人也不好說?!?p> 自古以來商人的地位便不高,現(xiàn)在邵林如此坦蕩的說出來,可見這人是有真心結(jié)交之意。
二人邊走邊說,時間過的特別快,不知不覺已經(jīng)走到了昨日客棧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