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商霖送完顧心后，直接去見李建。
陳繼明去公司把車交回去，他之前已經和公司說好相關事項，今天只剩下一些手續(xù)，回頭他們開李建的車去深圳。
接到秦商霖的電話，李建早早從辦公室下來，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屋等他。一見秦商霖進來，他激動地迎過去，先給了他一拳頭。“這些年你死哪去了？”然后緊緊抱住他，淚光閃爍。
曾經并肩作戰(zhàn)，曾經患難與共，曾經鐵血丹心，而今依舊故人情深。
“鑰匙給我，今天沒時間和你敘舊，等我從深圳回來，再一醉方休?！鼻厣塘匦Φ?。
“你回來的事我還沒告訴彭林軍?！崩罱粗?，說出他們心中顧忌的那個名字。
默然片刻。他笑了笑?！跋炔灰嬖V他，讓他好好陪老婆孩子。等合適的機會再說吧。”他拍拍李建的肩膀。
各自會意。尷尬的話不便說破。
“不管怎么樣，我是二話不說就遞了辭呈的。”李建咧嘴一笑，他把鑰匙遞給他。
昨晚他收到秦商霖的信息后，立刻打電話給他，但他沒接，只回了幾個字，不方便接電話。其實當時秦商霖是怕吵了隔壁的小朋友睡覺。
然后李建發(fā)信息問他這次回來有何打算？
秦商霖回了四個字：重整山河。
李建立刻回了一句：我明天遞辭呈，你做什么我都跟你一起干。
當年秦商霖走之前與他有約，他年東山再起，必定再攜手合作，不聚不散。
“別忘了你現在可是公司的部門經理，跟著我干到時候窮得沒褲子穿怎么辦？還有，32歲了，也不找個老婆？”秦商霖接過鑰匙。
“我們有過誓言，不成功就不成家。我等你重歸江湖等得好辛苦?！崩罱ㄓ纸o了他一拳頭。
這個人，一個人背下所有的債務，并且給每個員工妥善的安置費，自己卻帶著滿身傷痕和痛苦孑然遠走。
這一別，六年整。
山河雖老，故人依舊。
“秦哥，你放心。為了我們曾經的誓言，我會義無反顧和你并肩作戰(zhàn)，直到我們拿不起槍，有一天老了，我們再一起摟老婆孩子熱炕頭去?！崩罱▽⑹治嬷乜诩诱f道。
“等你老了，哪有力氣摟老婆孩子。還有，32歲的老男人了，你有老婆嗎？趕緊給我找個老婆去?！鼻厣塘剡有Α?p> 李建抓抓頭，跟著笑。
秦商霖從包里掏出一個文件袋給他?！斑@幾天你好好研究這上面的資料，公司的規(guī)劃構思，選址，招聘計劃等等都在里面。我先走了?！?p> “你放心，我會盡快找好地址，這一次我們不能倉促而行，一定要打個漂亮的翻身仗。”李建激動地接過文件袋。
秦商霖揮揮手，轉身欲走。
“秦商霖?！崩罱ê白∷Ｗ蛲硖?，只顧想著重新創(chuàng)業(yè)的藍圖，忘記問他和顧心的事情?！邦櫺闹滥慊貋韱?？”
秦商霖聞言止步，回頭一笑。“沒聽過英雄難過美人關這句話嗎？你以為憑你這32歲的孤寡老人可以吸引我回來？”
話意如此，可想而知。李建會心地咧嘴一笑，憨憨的樣子。
十八年兄弟情，早就掏心掏肺，知根知底，心意默契。
秦商霖和陳繼明兩個人輪換開車，晝夜兼程，花了將近十六個小時趕到深圳。清晨七點多他們抵達姑姑的住處。那一年，她慷慨地將深圳那套房子賣掉，湊了三百多萬給他還債。
這些年，他每年都會給她按月寄錢回來。借的錢，早就還清，但欠下的人情，卻一輩子償還不清。
她是父親最小的妹妹，叫秦安華。她也是家族里思想最激進，最有才華和開拓精神的女子。父親的兩個姐姐都聽從爺爺的指令，留在家族里分管家族事業(yè)。唯獨這個小妹，當初學的是服裝設計，明明很有才華，卻一不肯聽從爺爺的安排，回去和一個官二代結婚，二不肯回去打理家族事務，執(zhí)意自己創(chuàng)業(yè)，如今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她獨自一人闖廣東，遇上一個不靠譜的男人，這一生過得驚心動魄，大起大落。
19歲就拿過國內服裝設計大獎，22歲拿過國際大獎，曾經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收入可觀，卻為了一個男人，接二連三受騙，賠錢且差點搭上自己的性命。
她為他幾次自殺未遂，大病幾場。也為了那個男人，和家族斷絕關系。最近幾年，她終于放下對那個男人的執(zhí)念，心如死灰，四十五歲以后，她開始重整山河，這三年重歸設計行業(yè)，專攻有錢人的私人訂制，淘寶上有網站，收入過得去。但健康出現嚴重的問題。如今已經48歲了，轉眼奔五十的人了。
在深圳，沒有家庭，沒有孩子，想來也是讓人心酸的事。
他上前敲門。姑姑早已起床候著，一打開門，她就激動地擁抱侄子。
48歲的女人，身材保養(yǎng)得如同少女，五官也很美，只是眼角紋太明顯，黑眼圈也重，一看就是生活沒有規(guī)律的人。但是她的氣質以及打扮令人眼前一亮。
陳繼明在一邊忍不住嘀咕一聲：“你姑姑好有氣質?！?p> “那是。她是傳奇女神?！鼻厣塘匾皇謸碇∫蹋Z氣頗為自豪。
她的房間緊鄰著辦公室，工作臺上堆滿設計稿、酒瓶和煙盒，煙蒂堆滿煙灰缸，一看就是昨晚熬夜做設計稿的痕跡。
更衣室里放了一張小床，里面走出來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她沖他們點頭微笑，動作利落地收拾桌子上的東西。
“這是我的助理，龍曉敏。曉敏，這是我的侄子，秦商霖。他可是波士頓縵迪公司的CEO呢。厲害吧?！鼻匕踩A語氣頗為得意。
“秦總，你好。早就聽秦姐說過了，她經常在我面前夸她這個年輕有為且?guī)洑獾闹蹲??！饼垥悦魺崆榈睾退蛘泻簟?p> “這位小兄弟如何稱呼？”秦安華笑著問秦商霖身后的陳繼明。
“他是我的兄弟，陳繼明?！鼻厣塘亟榻B著。
“你好，姑姑，我是秦總的司機?！标惱^明補充著。
“小陳，快請坐。曉敏，去煮一壺咖啡。”秦安華吩咐龍曉敏。
六年不見，在秦商霖眼里，姑姑的一生是一個傳奇。她曾經用才華點燃事業(yè)的傳奇，創(chuàng)下幾個口碑很好的品牌，但因填補那個男人不斷虧空的漏洞，她被迫不斷變賣自己的專利。她曾經酗酒，抽煙，自殺，精神一度陷入重度憂郁。
秦商霖七歲那年被帶回山西老家，姑姑當時在上海讀大學。臨近畢業(yè)她回來住過幾天，一眼喜歡這個孤僻執(zhí)拗沉默寡言的男孩。后來她去了深圳，中途回來過幾次，每次會給他買禮物，給他一筆可觀的零花錢。
等到她和家里鬧得家犬不寧，老死不相往來時，秦商霖已經回到BJ念書。后來，姑姑和全家人斷絕關系，唯獨和他保持聯系。
他第一次創(chuàng)業(yè)，她毫不猶豫支助他一百萬。有錢時豪氣沖天，恣意揮灑，沒錢時也不自怨自艾，獨門獨戶，不和以前的朋友來往，之前靠給一些公司提供設計稿賺醫(yī)藥費和生活費，至少可以養(yǎng)活自己。這兩年專攻私人訂制，圈內很受歡迎。
他知道她健康出現問題，但不知道她的病到底有多嚴重，每次和她打電話，她總是含含糊糊遮掩過去。這個驕傲的女人，從來不肯輕易訴說自己的痛苦。
這一次過來，他想帶她做個檢查。
“做什么檢查？我身體好著呢。”秦安華一聽他要帶自己去醫(yī)院，立刻拒絕。
“秦姐，還是去一下吧。這兩天你又是咳嗽又是心痛，必須做個徹底的檢查?！饼垥悦粼谝贿厧椭鴦裾f。
“不去不去。手上活那么多，哪有時間去醫(yī)院?！鼻匕踩A笑著問道：“商霖，這一次在姑姑這多住幾天，我給你做好吃的。”
“算了吧，姑姑，不如讓我來給你做一些好吃的?！鼻厣塘仄鹕砣タ幢?，心里想，姑姑那廚藝，實在是不敢恭維。
一次他去深圳看她，她豪情萬丈說給他做飯，菜燒焦是其次，差點把廚房都燒了。最后還是秦商霖每天親自買菜做飯。
“秦姐說你們今天會來，我昨天去超市買了很多菜和水果等。”龍曉敏端著一壺咖啡啡從廚房出來。
“陳繼明，你陪我姑姑喝咖啡，我給你們做面去。”秦商霖不把自己當客人，擼起袖子就下廚。
龍曉敏想去幫忙打下廚，秦商霖說廚房太小，他一個人就可以。
一會兒廚房里傳來鮮美的肉湯味，再一會兒，四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面出爐了。
幾個人坐在工作室的大桌子上吃面。
“商霖，你怎么不把你那個小朋友帶過來給姑姑看看？”
“不是給你看過照片嗎？”
“照片哪有真人過來好？”
“下次吧。她剛拍完一部戲，回學校好多事等著她忙?！?p> “秦總，你女朋友是演員？”龍曉敏有些好奇。
“不算是。她還是學生。”秦商霖淡淡說道。
“秦總的女朋友很厲害的，在讀研究生，已經拍了一部戲，而且馬上進市里電視臺當主持人呢?！标惱^明一旁補充著?！瓣P鍵人長得漂亮。”他說完后嘿嘿一笑。
“下次一定要把你那個小朋友帶過來給姑姑看看。商霖，這面是怎么做出來的，太好吃了。你廚藝愈發(fā)精湛了啊。我說曉敏，我侄子來了，你們都有口福的，他的廚藝堪稱一絕。我這個侄子真得很厲害，就算失業(yè)也可以開個飯館去，絕對生意火爆。”秦安華很興奮，話也多起來，她對秦商霖贊口不絕。
“在美國餐館打工時偷藝不少。每次看見大廚們做菜，會默默記住。有機會就嘗試自己做。姑姑，中午給你們做幾個菜讓你們嘗嘗我中西合璧的廚藝。不過，吃完這面你得跟我去檢查，我已經托同學約好了專家，今天上午必須過去?！?p> “好好好，聽你的。你這孩子，沒大沒小，一回來就管起你姑姑來了?！鼻匕踩A笑道。
晚上，幾個人吃著秦商霖做的一桌美餐，喝著紅酒。龍曉敏不勝酒力，喝完一杯就醉了，進小房間睡去了。
陳繼明也多喝了幾杯，沙發(fā)上被子一蓋，呼呼大睡。
秦商霖陪著姑姑喝酒聊天。
“最多喝完這杯酒，以后絕對不要多喝了。還有，煙一定要戒掉?！彼匆姽霉糜秩ッ熀校s緊將它搶過來。
白天的檢查結果不是很樂觀的，由于長期酗酒抽煙，她的肺部和心臟都有問題，醫(yī)生開了很多藥，并且要求戒酒戒煙。
“這個醫(yī)生胡說八道。我一個搞設計的，不抽煙不喝酒靈感從哪里來？”秦安華甚是懊惱。
這時候，小朋友開了視頻過來。
秦商霖接通。顧心那張俏麗的臉蛋立刻顯露在屏幕里?！扒厣塘?，你在你姑姑家了嗎？”
小朋友的聲音嬌柔清脆，好聽極了。秦安華不等秦商霖答話，湊過來和顧心打招呼。
“Hello，顧心?！彼龥_顧心揮手。
顧心嚇了一跳，沒有想到小姨直接和她打招呼。在波士頓時，他略微提到小姨，當初還給她小舅的那三百多萬是小姨給的。她對這個沒有見過面的姑姑充滿了感激。感謝她在秦商霖最困難，最窘迫的時候，那么慷慨，傾囊相助。
相比鄧雅嵐逼債，她為此感到羞愧不已。落井下石，永遠不該發(fā)生在好朋友之間，兄弟之間。
也難怪小舅一直不肯和她辦婚禮。
這是他們之間今生永遠的刺。欲拔不得。
顧心趕緊對姑姑回禮，她親切且羞澀地喊了聲姑姑。
“顧心，下次一定要叫商霖帶你過來玩。還有你們結婚的禮服，必須是姑姑親手設計，精美絕倫，獨一無二。”
秦安華的話音一落，秦商霖看見小朋友的臉窘得像柿子。
這，這，這什么節(jié)奏呀？才相聚沒多久，話題就扯到結婚這個問題上去了？太遙遠了吧。太讓人窘迫了。啊噢。顧心緊張地望著秦商霖，可憐的小眼神無比撩撥人，水汪汪的，流波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