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廂房內(nèi),直到更深露重,阿諾依舊只是倚著床淺淺入眠,似夢非醒的狀態(tài)令她睡得著實辛苦。
門外傳來噔噔的腳步聲驚醒淺眠多夢的阿諾,睜開眼的同時,傳來輕輕的扣門聲,阿諾起身去開門,來人是府中的一個小丫鬟,來傳老太師的令讓阿諾速速前去。
阿諾未做耽擱便跟隨小丫鬟往外走,春日的夜色透著微涼的美,可阿諾已經(jīng)無暇欣賞這凄美的夜色,她是善良的,擔(dān)心總是很多。
來到一處院落,布置簡單雅致,靜悄悄的院落一度使得阿諾以為沒有人住,剛走進院子就聽見里邊傳來一陣咳嗽聲,聽聲音應(yīng)該是一位花甲老人,阿諾猜想,應(yīng)該是那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師吧,不知是病得太重,還是痛失愛子怒火攻心傷了根本,竟會病得這樣嚴重。
推開房門,滿滿當當站了一屋子,全是孟家的人,阿諾認不清他們誰是誰,只認得孟莞琪父子三人,床榻上那病態(tài)老者阿諾猜想應(yīng)是孟老太師,地上跪著佳依看來是剛哭過,此刻平靜了不少。
阿諾進來的時候,原本咳嗽不斷的老太師竟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盯著阿諾看,喉間的干癢也止住停止咳嗽,一副活見鬼的模樣。
阿諾上前跪在佳依身側(cè),她已經(jīng)知道他們叫她前來的目的,她也愿意接受他們帶來的懲罰結(jié)果。
“像,像,實在是太像了!”等了片刻等來的是老太師的一聲驚嘆,與此同時伴隨的還有其他人的附和聲。
阿諾低著頭眉頭緊皺,心中不禁暗罵不好,越是露面越是暴露自己的身份,這張臉實在是長得太像樂慧公了,哪怕是長得向她母親都還好,她母親甚少出門,識得她的不多。
“你叫什么名字?”老太師滄桑老邁的聲音傳來,阿諾微微抬頭,確定他是在對自己說話。
“阿諾?!卑⒅Z還是不習(xí)慣自稱奴婢,在她的骨子里她不是奴婢,她是樂慧公的女兒,樂慧公的女兒如何能與人為奴。
“你自己取的?”老太師慈祥的問道,全然沒有面對殺子仇人的那種怒不可遏,倒像是對待孫女的老爺爺。
“父親取的?!卑⒅Z不卑不亢的回答。
“唉~”老太師嘆息一聲,“罷了,你不愿說我便不再問就是。”
“多謝太師。”阿諾給床榻上的老太師磕了一個頭。
老太師似乎想到從前的種種,眼神迷離,好似回到那個再也回不去的曾經(jīng)一樣,留下的,只有那深深的記憶。,似烙印一般任憑歲月沖刷也沖刷不凈。
房間內(nèi)再次陷入一片寂靜,老太師不說話,誰也不敢貿(mào)然開口,只能在跳躍的燭光中靜靜等著老太師從回憶中回來。
良久后,在一聲嘆息中老太師終于回過神來,在一陣劇烈的咳嗽聲中眾人憂心忡忡的看著他,安慰他寬心。
阿諾內(nèi)心五味雜陳,這樣一位鶴發(fā)老人桑榆暮年,卻養(yǎng)得如此散心病狂一子,爭奪家產(chǎn)便罷,家家如此,見怪不怪,可若要害父弒兄,那便是豬狗不如,如此喪盡天良之人著實應(yīng)當殺之而后快。
可話又說回來,老人一生攏共就這么兩個兒子,大兒子一家也算爭氣,加之即將有一位皇后誕生,實在是光耀門楣的大好事,也不負老爺子鞠躬盡瘁,奉獻自己的一生換來而今的局面;
小兒子就算再不是東西,也終歸是他的兒子,按照年紀算下來,該算是老太爺老來得子,如此才寵至這般無法無天。
“你將剛才發(fā)生的事仔細與我說來?!笨人赃^后老太師聲音都變了調(diào)調(diào),聽著似是極力壓制著喉間帶來的不適。
阿諾看一眼旁邊的佳依,面容很是平靜,像是得到解脫一般,阿諾立時明了,她什么都招了,從頭到尾,一絲不落。
再看看跌坐在人群中的鐘璃,愈加證實她的想法是對的,如此說來,她的供詞便成了關(guān)鍵性的證據(jù),如果她說假話,那佳依必死無疑,她若說真話,佳依未必會死,卻也逃不掉離開孟家的命運,因為這樣的丑聞是不容許有半點風(fēng)聲走漏的,而當事人已經(jīng)死了一個,于鐘璃而言,也必定只有死路一條。
若要她在二人之中選擇,她愿意選擇真相,她不知道自己要面臨的是什么,但她知道,公道自在人心,她是樂慧公的女兒,必須要站在真理的面前。
阿諾在眾人的注視中緩緩開口,將剛才發(fā)生的一切徐徐道來,她的故事將眾人聽得須髯如戟,老太師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孟莞琪始終坐在老太師的身邊幫他順氣,生怕他一口氣再上不來。
聽完阿諾的敘述,孟遼面色鐵青,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悶哼之聲從喉嚨低低沉沉的發(fā)出來。
相較于孟遼的怒不可遏,孟宣銘倒是冷靜許多,從他的面上實在看不出他究竟是何態(tài)度,反若是在聽別人的故事一般,看不出一絲波瀾。
其他的人既悲痛又憤怒,曾經(jīng)那樣一個聰明伶俐的孩子沒成想有一天長大了竟會將他的聰明用在歪門邪道上,不禁想要感慨一番,是祖上積德成善上天都庇佑這才叫人撞見將他收拾了,還是他真的惡到極致,世間再也留不下這樣的人。
老太師再次劇烈的咳嗽起來,終是一口老血噴涌而出在地上濺開朵朵耀眼的紅,眾人立刻慌了神急忙上去關(guān)心老太師,你一言我一語安慰他以身體為重。
在慌亂之中,鐘璃怒不可遏的瞪著佳依與阿諾,不知何時身上多了一把匕首,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就朝阿諾刺過來。
“去死吧賤人!”
眾人只來得及瞥見一人影閃過便來不及做其他,鐘璃已經(jīng)握著匕首像一只猛獸一樣沖到阿諾的面前,只見阿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掌劈在鐘璃的手腕處,匕首應(yīng)聲落地,手腕旋即一個旋轉(zhuǎn)朝她的胸口揮去,將她震飛在地上吐出一口鮮血。
這是眾人第一次見阿諾使用武功,從來不知道她竟會有如此精湛的武功,心中不禁感慨,真不愧是樂慧公的女兒,虎父無犬女啊!
“混賬,長輩面前豈容你如此放肆!來人,將她給我拖下去關(guān)進后院嚴加看管。”孟遼對著鐘璃怒斥道。
隨即便聽見院子里老管家招呼守在院子外邊的家丁進來將鐘璃架出去。
趴在地上的鐘璃慢慢氣息恢復(fù)后掃視眾人一圈,最后落在孟宣銘的臉上,對上他那嫌惡的眼神,鐘璃莫名其妙笑了起來,血水順著她張大的嘴巴往外流,那模樣不僅狼狽,還甚是恐怖,直到她被人拖出去,她的笑聲依舊綿延不止,許久才終于消散在夜色中。
“好啦~”老太師已經(jīng)停止咳嗽,依舊可聽見喉嚨里呼嚕呼嚕的聲音,應(yīng)該是有一口老痰卡在喉嚨出不來,“今日就到這吧!你們放心,就算是死,我也會熬到莞琪大婚以后再死,你們都散了吧!”
“爺爺,您千萬別這么說,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泵陷哥骺薜孟駛€淚人一樣,心疼爺爺卻不知道該如何替他分憂。
“是??!太師,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莫說這不吉利的話。”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安慰老太師,儼然他就是家族的精神支柱。
“散了吧!散了吧!”老太師揮揮手,無力的闔上雙眼。
待其他人都出去,房間內(nèi)只留下跪在地上的阿諾與佳依,還有孟遼父子三人。
孟宣銘上前跪在老太師的床前懺悔道:“爺爺,對不起,是孫兒不孝,沒能看管住自己的妻子,才釀成今日大禍,孫兒自知有罪,爺爺請懲罰孫兒吧!”
老太師終于睜開雙眼看向孟宣銘,眼神之中滿是疼惜,“若說你管妻不嚴,是不是也該說爺爺教子無方呢?”
頓了頓,老太師繼續(xù)說道:“該說對不起的是爺爺,爺爺教子無方,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可他終歸是你叔叔,如今也得到應(yīng)有的報應(yīng),爺爺我現(xiàn)在不僅無顏面對世人,更無顏面對祖宗~”
最后那一聲冗長的嘆息深深震撼著每一個人的內(nèi)心,不覺他有任何過錯,只覺他令人輕憐痛惜。
“是孫兒不孝,不能替爺爺分憂,還要這樣的事擾您清休,實在不該?!崩咸珟熢绞沁@樣說,孟宣銘越是心疼不已,只怪自己沒本事,還不能扛起家族重擔(dān),不然也不會讓老邁的祖父與父親承受這份喪親之痛。
老太師緩緩閉上眼睛,一顆晶瑩的淚珠滾落眼眶,在滿是皺紋的臉上流下一行淚痕,人人都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卻不知下一句便是只是未到傷心處。
“父親,那您好生休息,后面的事兒子會妥善處理的?!泵线|在床邊輕聲說道。
老太師點點頭,閉著眼睛緩緩說道:“你弟弟終歸是罪有應(yīng)得,做父親的既心疼,也深知不該放縱,你若了解我這份心思,必然能將此事處理妥當,去吧!”
“是,兒子記下了,定會妥善處理此事,絕不讓父親煩心?!?p> 深深看一眼床上緊閉雙眼的老人,孟遼帶著孟莞琪等人紛紛退出寢室,吩咐老管家多派些得力人手好生照顧老太師,十二時辰身邊不可缺了人,若有任何情況隨時去報。
臨退出前,阿諾朝著老太師重重磕了一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