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篷車故意慢吞吞的行駛在南北向的安邑路上,丁和湯看起來瞇眼假寐,實則仔細觀察著出現在眼前的每一輛車每一個人,他們的大腦一直處于高速運轉之中。
街邊有一個人著急的推開迎面而來的人群,似乎對篷車緊追不舍,直到他拐進了一個賣帛的店鋪。
后面駛來了一輛軺車,上面站立的那個人看起來有點眼熟,剛才好像站立在一個買小玩意的攤子前,剛才似乎沒有看到他的軺車停在哪里,不過他趕超上來之后卻拐進了一個小巷子,消失不見。
他們路過一個漿水鋪的時候,只見店鋪內外熱鬧非凡,幾個伙計賣力的吆喝著,諸多食客或坐或立,拿著陶碗往嘴里灌著不知是何等鮮美的瓊漿玉液。
湯對辛說到:“停車,喝兩碗再走。”
車停在路邊,沒聽清楚伙計吆喝的內容,湯和卜徑直走進了漿水鋪,只見墻上懸掛著的幾十枚竹簡上列著各種漿水的原料做法和價錢。
那漿水乃是以一種或多種蔬菜為原材料,經沸水通過之后加酵母發(fā)酵而成,成品為淡白色,微酸。
湯和卜先各自來了一碗原味的,又來了一碗加了蜜汁的,至于伙計推薦的一款加了米酒的,二人就謝絕了。那兩碗漿水下肚之后,二人只覺得酸甜可口,心曠神怡,一日來的疲勞都拋之云外。
卜說到:“魏人真會享受。”
湯糾正道:“你應該說大梁人真會享受,我們山里可沒這么這些?!?p> 喝完之后,他們又買了幾碗給辛和丁送去。
飲漿的功夫,辛問到:“接下來我們去哪里?”
湯說到:“先找地方安頓下來,再分開行動,這篷車一路駛來,目標太大了。”
辛又問:“那我們去哪里安頓呢?”
湯說:“我們計劃中有幾個方案,一是去敖堡下屬的幾處產業(yè),一是去堡主個人的幾處隱秘宅子,還有就是住店了。由于我們是大張旗鼓的以敖堡人的身份進城的,既然沒住在聯絡處,那干脆去住店好了。先看看到底有沒有人在暗中監(jiān)視跟蹤我們,然后再做打算?!?p> 丁點頭說:“引蛇出洞,挺好?!?p> 于是他們驅車向城東而去,經過了一大片的市場,遙遙的望見了夷山。
辛突然騰出一只手抓住卜,說:“我是信陵君,你是侯嬴,我?guī)е阏袚u過市,讓整個大梁的人一夜之間知道你的名字?!?p> 卜沒好氣的扳開辛的手,說到:“好好駕你的車!信陵君當年是從對面駕車過來的,是進城的方向,你這是出城的方向,反了,懂嗎?”
車尾的湯和丁忍不住笑出聲來。
......
他們最后選擇了鴻溝南岸邊的一家客棧,因為這個客棧不僅可以為單個客人提供聯排客房,還可以為多位客人提供一個獨立的院落,院落里有獨立的馬廄、庫房、廚房,當然了還有更加舒適的客房。
有錢又希望有私密性的客人,都會選擇這種獨立院落,租賃時間也很自由,長租短租都可以,當然,短租是要貴一點點的。
湯告訴客棧掌柜,他們從敖堡來大梁作生意的,賣完帶來的山貨,然后采購大梁的時尚貴重物品回山里去,大概要租十來天。
掌柜笑瞇瞇的拿著湯遞過來的金錠,吩咐一個看起來很機靈的伙計帶他們去整個客棧最豪華氣派的一個獨院。
伙計帶著他們走進院落里,把他們點好的飯食放到了客廳,幫忙把大篷車推到庫房里,又把馬牽到馬廄里,在馬槽里放好食物和飲水,回來問眾人還有什么吩咐。
湯說山里人沒啥講究,所以客棧的伙計仆人不需要到院落里去打掃整理了,但是因為他們幾個人白天都要出去談生意,所以需要一個人幫忙不時看一下大門。
伙計拿著湯遞過來的幾枚刀幣,拍著胸脯承諾,一定幫他們看管好貨物,他們盡可以放心出去辦事。
伙計出了院落,帶上了大門,他們四人又仔細的檢查一下整個院落的各個角落,確保無人偷聽之后,再次聚在客廳,一邊用餐一邊商量下一步的行動。
湯說:“我們現在分成兩隊,我和丁去找掌柜說的那個人,卜和辛你們兩去租一輛軺車,沿著宮城四周走走看看。路上如果有發(fā)現跟蹤者,不要擺脫他們。因為甩掉他們反而會找來懷疑,我們既然是光明正大來的,就讓他們隨便跟蹤監(jiān)視好了。除非我們有重要行動時才甩掉他們?!?p> 卜和辛歇了一會,先開門出去了。
又過了一陣,湯和丁走出了門口,他們離開前,從灶臺上拿了一些白灰灑在每個房間的門檻下面,還在每個房門處綁了一根細微的頭發(fā),這些都是訓練營里教授的最基本的檢測離開的時候是否有其他人進入過房間的小技巧。
......
湯和丁走出客棧,這時本是正午時分陽光肆虐的時候,但是鴻溝兩岸種滿了柳樹,柳樹垂下萬千絲絳,把毒辣辣的陽光拒之在外,陣陣涼風攜帶著河水的清新氣味,讓人心曠神怡。哪怕樹上的知了賣力的吼叫著,很多大梁人還是直接躺在岸邊的草地睡著了。
鴻溝是一條繁忙的水道,水面上不時有滿載貨物的商船經過,商船掀起大浪,游船和漁船趕緊靠岸躲避,商船上的水手發(fā)出哈哈大笑,游船的客人,漁船的漁夫發(fā)出一陣陣的咒罵。
突然,一聲號角響起,一艘載著巡邏士兵的官船開了過來,幾艘商船趕緊轉舵讓道,差點撞到了一起。
如此熟悉的一幕讓丁回想起了渭水,他感慨的對湯說到:“你還記得嗎?老師以前經常給我們說,當他們還是宋國人的時候,特別向往大都市的生活,宋國的小孩都盼望著早點長大,長大后就可以外出經商,到大梁這樣的都市定居下來,過一種全新的生活?!?p> 湯笑了笑,說:“大梁居之不易啊,我們這樣的人能干什么呢?既不會經商,又不會治國。如果有一個顯貴要招攬我們作門客,你可愿意?”
丁說:“假如左相和右相給你選,你愿意為誰效力呢?”
湯癟了癟嘴,答道:“我們是自由人,不會為任何人作門客,就算公子,我們也是聽調不聽宣。”
“翻遍古籍,也找不到一個愿意為之而死的人?”
“如果我活到七十歲還是一事無成,又有一個天地間最偉岸最有魅力的奇男子不問任何緣由的走過來賦予我所有的榮耀,那么我可能會改變主意?!?p> “哈哈哈”丁笑了。
......
兩人走走停停,不時觀察身前身后,他們一會饒有興趣的走到一名垂釣者身后觀看了一會,一會又指著鴻溝對岸說說笑笑,十足十的像是兩個初到大梁沒見過世面的山里人。
路過一座橫跨水面的木橋之后,兩人分開了,湯走在前面,丁跟在他后面大約十來丈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