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得有個念想。
心懷天下也好,自私利己也罷,只要是有了念想,就算得上是個“人”。
若是真的有人能做到無牽無掛,那便也不配做人了。
試想,若是有人連爹娘親友,甚至自己的生命都毫不在乎,那人會是多么恐怖可憎。
因此,穿越前后,秦舞云對和尚就沒順眼過。
越是所謂的得道高僧,越是厭煩。
去他娘的六根清凈。
穿越至天隕,秦舞云一直在找自己的念想。
但當“蠱咒”之事被他得知后,他卻理解了一個曾經(jīng)不太能理解的詞:萬念俱灰。
啥念想都沒了。
直到和師弟師妹的感情日益深厚,將“活下去”的希望帶給那兩個整日“師兄、師兄”的孩子,成了秦舞云的念想。
此次下山,劍府任務(wù)順利與否秦舞云其實并不太關(guān)心。
對他來說,與其說下山是為了保護滿心行俠仗義的師妹,倒不如說是有生之年陪師弟、師妹的一次旅行。
師兄妹第一次下山遠行,也很可能是唯一一次、最后一次三人共同的遠行。
直到那自稱來自神域洛家的“少年”出現(xiàn),秦舞云發(fā)現(xiàn),已成灰燼的萬念,竟有復(fù)燃之相。
補天玉,可御蠱咒。
臉色如常的秦舞云心中早已巨浪滔天。
可御蠱咒,是否代表著自己的壽元可以超過十八歲?
舞風(fēng)、舞笛是否也可以逃脫短命鬼的命運?
自己穿越之初的夢想是否能夠?qū)崿F(xiàn)?
縱橫異世……也許不再是幻想了吧。
……
入夜,落凰山下,有了玄武峰峰座的存在,包括楊巖庭在內(nèi)的所有劍府弟子都安心地進入了夢鄉(xiāng)。
孟義、秦舞云師徒二人對坐無言。
雖無言語,但兩人心中都不平靜。
“屋子里我那根壽元香燭怕是快燒完了吧?!?p> “恩,一下子短了一截……”孟義邊說邊用手拇指和食指比出一段長度,“給為師嚇了一跳?!?p> “師父知道我找到了補天玉,所以又不急了?”秦舞云笑著問道。
“……”
孟義沒有說話,抬頭看著如墨的夜空。
“那神域……師父聽說過沒有?”
“……”
“之前那少年也夠娘炮的,老爺們戴什么香囊啊?!?p> “……”
“他說用補天玉續(xù)命就是拿錢堆命,估計我攢的那點家當還是不太夠啊?!?p> “……”
“補天玉,呵呵,若是把家當都拿來續(xù)命,舞風(fēng)、舞笛可怎么辦啊……師父,我這當師兄的,只想著自己續(xù)命,是不是……自私了點啊。”
“……”
“師父,說句話唄?!?p> ……
篝火前,秦舞云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撥弄著火堆,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想讓孟義回復(fù)他什么。
或者說,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得到孟義的回復(fù)。
也許是累了,秦舞云不再說話,心里默默地盤算著。
自己的師父孟義沒有否認問話,說明靠補天玉壓制蠱咒續(xù)命,確實如那神族少年所說,是讓人傾家蕩產(chǎn)的勾當。
秦舞云沒有把握靠自己的能力續(xù)命,也沒想過要求助于劍府。
舉劍府財力為自己續(xù)命這種事,并不現(xiàn)實。
北魁劍府不只有一座玄武峰,也不只有玄武峰上的三個弟子。
秦舞云想活下去,但他也不想師弟師妹到了蠱咒發(fā)作時無力續(xù)命。
因此,此時的秦舞云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賺錢。
……
“劍府山下青石鎮(zhèn)有個瘋和尚,你知道不?”許久之后,孟義開口問道。
“青石鎮(zhèn)就那么些人,想不記住都難?!鼻匚柙撇幻靼讕煾笧楹魏枚硕说靥崞鹉莻€以乞討為生的邋遢僧人。
“若是跟著他修行,你可愿意?”
秦舞云聞言一愣。
北魁劍府山下的青石鎮(zhèn)有個邋遢和尚。
和尚瘋瘋癲癲,時而說些云里霧里的大道理,時而傻乎乎地跟著鎮(zhèn)上的孩子唱兒歌。
和尚沒有缽盂,沒有禪杖,只披了一件滿是補丁的破舊袈裟。
青石鎮(zhèn)因為緊鄰劍府,因此鎮(zhèn)子上的人家都還算富裕。
許是看中了鎮(zhèn)上人家的慷慨,瘋和尚在鎮(zhèn)子外不遠搭了個窩棚,以鎮(zhèn)上百姓施舍的剩菜剩飯度日。
瘋和尚好酒,每每見到富貴人家的車馬總是湊上前去,說兩句吉祥話,換來的賞錢施舍都換成了酒鋪的混酒。
不是沒人懷疑過和尚的身份,甚至有人猜測瘋和尚是真正不拘俗禮的得道高僧。
可瘋和尚在鎮(zhèn)子里從沒做出過什么讓人敬佩的事情。
有外地武人恃強凌弱,瘋和尚第一時間跑得遠遠的,碰見弒殺的屠戶,和尚還總是為了兩截豬腸子上去笑瞇瞇地套近乎。
甚至碰見了漂亮的大姑娘和小媳婦,和尚還總要伸著那雙臟手去給人家看手相。
久而久之,便也沒人在意那個住窩棚的瘋和尚了。
秦舞云此時聽到孟義提起那瘋僧,自然不會以為師父在扯閑話。
“那和尚是得道高僧?”少年問道。
“不知道?!?p> “他能幫我續(xù)命?”
“不知道?!?p> “那為何師父要讓徒弟跟他去修行?師父您又不是不知道,徒弟對那些和尚僧人從來就沒什么好感?”秦舞云嘟囔著說道。
孟義出神地看著篝火,微微皺起眉頭,片刻后又翹起嘴角,輕聲笑道:“那……便再議吧?!?p> 好一個“再議”!
當秦舞云獨自回到帳篷后,心中的喜悅不論如何都遮掩不住。
既然師父說再議,那就證明自己身上的蠱咒,自己那經(jīng)不起折騰的壽元有辦法解決了。
雖然不知道師父的解決方法,也不知道師父為什么提起青石鎮(zhèn)上的瘋和尚,但能活著,就比死了強。
也許是時候為不用擔(dān)心蠱咒的自己做些打算了。
躺在床上的秦舞云毫無睡意,各種千奇百怪的想法在腦海中翻騰。
……
沒人添柴,落凰山下營地中的篝火也只剩下了些許火星。
落凰山密林深處,洛塵奔走如風(fēng),不惜用出了保命身法。
洛塵的身后并沒有什么敵人,但剛剛調(diào)息完的少女卻絲毫不敢放松,此時的神族少女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趕快離開落凰山。
“天隕九域,是誰說東玄域的根底最弱?!孟義就算了,好歹是成名已久的人物,怎么本小姐隨便碰見個什么人都是看不透修為的高手?!神域到天隕大陸的人又不是只有我一個,怎么全都盯上我了?!”
洛塵一邊向深處急速奔掠,一邊滿臉憤慨地自言自語。
之前被孟義找上,短暫會面之后,沒想到竟又碰上了個邋遢和尚。
和尚只是和藹地沖她笑了笑,但洛塵卻不禁汗毛直立。
如果說孟義給她的感覺是一柄不可匹敵的利劍,那邋遢和尚給他的感覺就是一條陰冷恐怖的毒蟒。
前者雖犀利,卻還算是可以溝通的堂堂之師。
而對于那面容和藹的僧人,洛塵卻有一種自己隨時可能被他一擊斬殺的感覺,沒什么恩怨道理,自己的生死似乎只能看對方的心情。
……
落凰山上,距離劍府營地不遠的地方,穿著破爛袈裟的和尚坐在地上,背靠著早已返還的二黑。
從來都是生人勿近的二黑不但沒有絲毫反感,還悠閑地用大爪子理著胡須。
“那神域的丫頭沒死,呵呵,你能忍住下殺手,秦小子想必是拿到她身上的補天玉了吧?!焙蜕羞呎f邊灌了一口酒,雖然言語輕松,但通過那顫抖的酒壺,不難看出他心里的激動。
“前輩妙算……”孟義回道。
“有什么想問的就直接問,和貧僧不用忌諱。既然大少爺和少奶奶把這三個孩子托付于你,不論你問什么都不算唐突。不過問歸問,答不答便是貧僧的自由了?!焙蜕行χ?。
別人或許只把面前的老和尚看作是混吃等死的瘋子,但孟義不會。
只有他知道,除了秦舞云,南舞風(fēng)和宮舞笛都是這老僧送到自己懷中的。
直到現(xiàn)在,孟義還記得第一次見面時老僧身上的沖天殺氣。
“前輩是兄長嫂嫂的托孤之人,孟義便直來直去了。舞云三人身中蠱咒,前輩當年曾說過,只要尋得補天玉便能化解。但孟義聽聞,補天玉于蠱咒而言不過是僅有續(xù)命的效果。不知前輩曾說的‘化解’是何意思?”
“呵呵,怎么?怕自己的家底供不起那三個娃娃的續(xù)命藥?”和尚不答反問。
孟義搖了搖頭。
“如若必要,我孟義便是以命換藥也不會皺下眉頭,家底不夠做劫匪強盜又如何?不提他們?nèi)齻€是義兄和嫂嫂托付的,舞云三人還是我的土地。但補天玉僅神域出產(chǎn),神域又不在天隕大陸,大陸武者想要進入神域需得天鼎宮許可。此次有神域之人攜補天玉入東玄域,已屬意外之喜,但畢竟只有一塊。孟義因故不能擅離東玄域,故而想問前輩,所說的化解之法到底是什么,那一塊補天玉可能解我三個弟子的蠱咒?”
邋遢和尚笑容玩味地看了看孟義,淡淡地說道:“一玉救一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