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的某一天,我是聽李立給我講的。
那天晚上,張老頭拿著棍棒,獨自一人就去了小鎮(zhèn)上。在鎮(zhèn)上,張老頭吸著煙,到處逛,見到那種痞子就問,‘是不是你打了我兒!’
也幸好那四名打我的痞子沒離開小鎮(zhèn),被張老頭遇了個正著,提著棍棒就打,一個人打四個人,一把老骨頭了,還那么瘋癲。
李立都看傻了,只曉得張老頭被四個人圍著打,幸好沒在別人店里,要不然打壞了東西,張老頭拿什么賠?
聽著這段激斗,我并沒有熱血沸騰,甚至心里面,像是被刀割了一下,猛然一疼,眼淚水險些就奪眶而出。
等我身上不那么疼,我才去的學校。
那個時候,已經(jīng)是周二了...
像以往一樣進了教室,卻遲遲不見李立的身影,直到了下午,李立才出現(xiàn)在教室。
那一刻,我不曉得為什么,年僅七歲,即將滿八周歲的我,竟然對李立萌發(fā)一種心疼的感覺,而四下在座的人,無一不是哄堂大笑,只有我,怎么也笑不出來。
他是下午上課的時間段,才來的教室。
那一堂課,是數(shù)學課,老師是一名四十多歲的男老師,很是嚴厲。
李立低著頭,沒有敲門,就直接走了進來。
他才進門,在黑板上寫數(shù)字的男老師,立刻轉(zhuǎn)過身,掄起那只粉筆就扔向李立,正正打在李立的腦袋上,而低著頭的李立,也隨之停下了腳步。
“你死哪兒去了?今天星期幾?”男老師指著李立咆哮。
李立一言不發(fā),教室里的同學已經(jīng)開始低聲的笑著,尤其看到李立的模樣后。
他原本黃色的頭發(fā),有一半沒了,從耳發(fā)開始,能清楚看到,那些頭發(fā)被火燒灼后,呈枯萎的褐色。
男老師不依不饒,甚至上前兩步,走到李立跟前,伸手就一巴掌打在他的腦側(cè),“你這頭發(fā),越來越古怪,染成黃色也就算了,現(xiàn)在連另一邊也弄成這鬼樣!”
老師揪著李立的頭發(fā),李立因為疼,閉上了眼。
教室里的同學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起來,更有同學指著李立的頭發(fā),裝模作樣的學他的樣子。
李立依然不說話,任由老師揪著他的頭發(fā),將他的腦袋左右搖晃。
可他越是不說話,男老師越是不輕饒他,“書不好好讀,不學無術,去把你媽叫來!”
老師吼著,不曉得是沒拿捏好力道,還是故意如此,他揪著李立那已經(jīng)枯萎的半邊頭發(fā),用力往外一推,李立倒回去兩步,而老師握拳的指縫間,留下一大把枯萎的發(fā)絲。
那一刻,我看到李立眼淚水猛然從眼角滑落,枯萎的發(fā)絲斷裂還好,那發(fā)根都被老師扯了下來,這得有多疼?
不僅如此,李立的臉上,還青一塊紫一塊,我一直以為張老頭也打了他。
其實不然,那一天回去后,他是被那四人給欺負了。
老師看著手心里的發(fā)絲,產(chǎn)生一抹內(nèi)疚,但還是脫口而出,“算了,你媽也不是什么好東西,要不然,怎么教育出你這種敗類來!”
原本一言不發(fā)的李立,立刻就急了眼。
他雙手握拳,對著老師咆哮,“不準說我媽!”
“怎么?你還想打我?來來來,有本事你今天打我一拳試試?!崩蠋煂⒛槣惖嚼盍⒌母?,李立雙手因過于用力而不斷顫抖。
教室里笑得紛亂如麻,我卻怎么也笑不出來。
李立沒有出手,最終還是被老師踹了屁股一腳,并罵道,“滾回你座位上去。”
他才低著頭,默默的回到了座位上,坐下后一直側(cè)過臉望著窗外,不看我也不理我,而我每每看到他那脫落的頭發(fā),心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那一節(jié)課,我完全沒聽,時不時側(cè)頭看一眼李立。
直到下課后,他依然看著窗外,等到老師出了教室,我才忍不住對著他開口。
“李立...那個...”
我原本想好要給他道個歉,卻猛然不知道該如何說,那個時候我不曉得什么是擔當與責任,只曉得看著他,我心里難過。
但李立根本不等我把話說完,回頭那一刻,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憤怒,指著我的鼻子就罵了一句,“你這個大傻B!”罵完,他站起來就沖出了教室。
所有同學回頭看向我,我癡呆的模樣盯著離去的李立。
至那一天后,李立又有兩天沒來上課,直到后來,他下午也不亂跑了,規(guī)規(guī)矩矩的坐在教室,不聽講也不說話。
我和他之間沒有了爭執(zhí),就好像兩個陌路人一樣,我只管坐在他身邊,他只管看著窗外。
日子就這樣平靜得過著...
張老頭至上次去了小鎮(zhèn)上后,不曉得為何,隔三差五就往村頭跑。
我問他,“老頭,你又去打架?”
張老頭一巴掌拍在我頭頂,“怎么?我出門就是為了打架?你把家給我看好了?!?p> 每次出去,準會很晚才回來,那把我餓得,我就差沒去鄰居家要飯了。
寒冬來了,也意味著天氣越來越冷了,我隨時坐在家門口,搓著雙手,用力往手上哈氣,一到周末就坐著發(fā)呆。
春節(jié)前夕,寒假考試來了。
領成績那一天,我記得下著小雪,很冷很冷。
那一天,是張老頭第一次穿上了那雙皮鞋,甚至穿上了那一套久違的、皺巴巴的西服,第一次陪我走入學校。
他笑著,與各同學的家長互相問候著,拉著我的手,就像是要去領取百萬獎項一樣,見人除了問好外,還會問,“你家娃兒考得咋樣?”
一聽到對方說不怎么樣,張老頭準會嘿嘿的笑起來。
我呢,就老老實實的跟著他,直到他拿到我的成績試卷后,他一直傻笑的表情頃刻間蕩然無存。
試卷上,清楚用紅筆畫著幾個數(shù)字。
張成陽,語文‘47’數(shù)學‘38’...
那一天,回家的路上,張老頭意外的沒有打我,只是一句話也不說,一直冷著臉。
我以為他不會再打我了,結果,我又天真了!
他是沒打我,回家后,他提著菜刀,就沖到那雞窩旁邊,將灰雞拽出來,嚇得灰雞‘咯咯咯’的狂叫。
“玩雞,老子現(xiàn)在就宰了它,考出這成績,我都要被你氣炸了!”他可不是開玩笑,真的拿著刀就要去砍灰雞的雞脖。
我哭得梨花帶雨,拉著他的手,阻止他不要殺灰雞,“爸,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p> 一邊哭,一邊搖晃張老頭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