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我到家,那包里的米還在漏。
好在家里夠黑,李香沒有看到我屁股上正在淌米。
她看到我抱著一大袋米,還有菜,簡直把她樂壞了,“陽陽,不錯不錯,明天繼續(xù)!”
聽她一言,我差點沒叫出聲來。
我哪還有衣服去換,再則說,人家劉婆婆又不是做慈善的,能給我這些東西,已經算仁至義盡了,我可是跑了半個村子,愿意給我糧食的人,少之又少。
甚至可以說是,僅此一人!
我搖著腦袋,表示不愿意,她才不管我是如何換到的糧食,一股勁在那自言自語。
“拿這些衣服...”
“實在不行,你拿我的去?!?p> “還有你爸的!”
越說越過分,還將張老頭的衣服也盤了出來,恨不得我把衣服都拿去給全村人穿。
我沒聽她的喋喋不休,倒是側過腦袋去看向坐在小木凳上的李立,他低著頭在那吸著煙,李香不是沒管制過他,可無濟于事,他曾給我說,有了煙癮你就懂了。
他的衣服一件都沒換到,那上半身的外衣,還被扯壞了,一大截懸吊在外面。
我能想象到他去敲門的畫面,更能想象到他被排斥的場面,雖說沒打架,肯定也不會是什么笑臉相迎。
我走到他跟前,輕聲道,“沒事吧?也許換兩家就...”
話還沒說完,他卻突然把煙丟在地面,用腳狠狠踩了踩,并冷聲開口,“這里的人,就這樣了,沒一個好鳥?!?p> 我愣住,眼睜睜看著他起身,向著門外沖出去。
那一刻,我不曉得說什么,即便是如今的我,依然不曉得那一刻,該如何去安慰他。
吃晚飯時,張老頭回來了。
他這一次回來,不僅拿著當天的工錢,還拿塑料瓶裝了半瓶白酒。
我問他,“老頭,你不是不喝酒?”
他咧嘴一笑,用那瓶蓋斟了一蓋子,端在手中用鼻子聞了聞,我看他那模樣,好似快活的神仙一樣。
隨后揚起腦袋,一口氣將那蓋子里的白酒一飲而盡。
我那個時候喝不來酒,看到他熟練的動作,包括那意猶未盡的模樣,把我饞得,猛咽口水!
一直到了上飯桌,他才對我說,“臭小子,你現(xiàn)在體會不了,忙碌一天之后回家坐下,喝上二兩酒的感覺,那比神仙還要快活?!?p> 說完,又見他端起那瓶蓋喝了一口,不僅如此,連李立也加入其中,只不過李立用的是碗,裝了半個陶瓷碗才停下,張老頭沒阻攔他,也曉得攔不住。
我就這么傻傻的端著碗,看著他兩,碰杯后暢飲。
把我看得,飯都不吃了,就一直看著他兩。
直到后來,張老頭突然停下動作,抬起那空余的手撈了撈后腦,“我是不是聽錯了?怎么有雞叫?”
他以為自己喝暈了頭,家里那只白雞早就賣了,現(xiàn)在家里還有什么家禽,能有飯桌和木凳已經是恩賜了,但沒人給他解釋,包括我。
我也聽到了雞叫,由遠而近,最先我以為是鄰居家的,后來我就慘了!
為何?
三只雞,戳著腦袋,一踏一踏的走進我家里。
圍著那桌子繞起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飯桌上,那寥寥無幾的三盤菜。
最后還是張老頭,猛然往桌下一瞧,才驚叫一聲,“哪兒來的雞,還他媽的三只!”
被他這么一吼,包括我在內,全部往桌下看去,不看還好,這一看,從我屁股下的那張木凳開始,堆積起來的錐形小米堆,就聳立在我屁股下。
三只雞,圍繞在我腳邊,我雙腳剛好擋著,它們吃不著,只能繞著跑。
我心頭一緊,還不等我解釋,張老頭一把放下筷子,幾乎是將我從木凳上給揪起來的。
揪起來就把我推到門邊,加上酒勁,他沖我吼道,“給老子解釋清楚,你包里為什么有米?”在咆哮聲中,張老頭已經從木邊拿起了那根木棍。
我嚇得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眼睛一直瞟向李香,她還悠然自得的端著碗,自顧自的吃著飯菜。
李立倒是停下了碗筷,看著我不明所以。
張老頭急了,揚起棍子就打在我小腿上,火辣辣的疼痛使我眼淚迸發(fā)而出,那時候我還沒放聲大哭。
見我不嚎啕大哭,張老頭急了,“哪只手拿的,伸出來!”
我雙手立刻放在后背,哪只手都不敢拿出來,可張老頭怎么可能讓我躲著,我不伸出來,他便強行把我手給逮了出來,揚起木棍就往我手上狠狠打!
每打一下,我就感覺心被針刺一下。
我委屈,我終于放聲大哭,越哭得厲害,張老頭打得越厲害。
甚至開始教育我。
他說,“我們雖然貧窮,但不能偷拿,我張建生不出偷東西的兒子!”每說一句,他準會打我一棍。
我呢,就只管哭,心里委屈的無言以對。
確實是我自己藏的,可我這么做,也是怕李香把米全部拿走,耳后我只能吃到一半,所以才藏起來。
至于藏起來干嘛,我自己也不曉得,我不會做飯,我只想藏起來,哪怕看著大米,我心頭也會好受一點。
張老頭越打越用力,那鼻息之間,重重喘著粗氣,我不敢看他那近乎要吃人的眼神,我相信,他氣壞了,氣得恨不得打死我。
直到李香把碗里的飯吃完,她才站起來,笑嘻嘻的向著我父子兩走來。
“張哥,算了,小孩子嘛,他藏著或許是覺得好玩。”
“好玩!幸好只是拿家里的,要是拿別人家里的,我今天就打死他!”張老頭的眼睛中,閃爍著一抹難以察覺的淚花。
李香圓場,拉著張老頭的雙手,阻攔他繼續(xù)打我。
她朝著我微笑,還對我說,“陽陽,快給你爸爸道歉,以后別學著藏東西了?!?p> 我不服,我心里難過,我就是不道歉,不僅不道歉。
我雙手伸進褲包,摸出兩把米,當著張老頭的面砸在地上,淚水遮擋了我的視線,我只管大吼一聲,“我只是想你給我做飯,我只想吃你做的飯!”
吼完,我轉身就跑出了家門。
張老頭先是一愣,隨后在屋里吼著。
“狗曰的,脾氣越來越怪,就像你媽那樣?!?p> “有種你就別回來!”
聽到他提起媽媽,我邊跑邊哭,一直跑一直跑,跑到了村頭,有那么一瞬間,我想要跑回小鎮(zhèn),跑到媽媽的墓碑前去訴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