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視乃明,不食不寢不息,風雨是謁。是燭九陰,是謂燭龍。——出自《山海經(jīng)》?!?p> 在昏暗的房間里,僅靠著窗戶透出的霞光照明書卷,一位端坐桌子上的少年輕聲念道;在他身邊,默默站著左眼火紅、右眼黑灰的西裝男子。然后,他又翻了幾頁,說道:“剛才的段落是大荒北經(jīng),然后在海外北經(jīng)里,又有另一種解釋:‘鐘山之神,名曰燭陰,視為晝,瞑為夜,吹為冬,呼為夏。不飲,不食,不息,息為風,身長千里。在無晵之東。其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鐘山下?!媸瞧婀职。髅魇且粋€神,卻有三個名字哦;看來這位神也是個社畜啊,到處傳教,為眾生敬仰?!闭f罷,少年嘴角微揚,頓了幾秒:“灼,你沒有什么感想嗎,比如‘啊這一切都是虛偽的假象’之類的話?”
“老板說笑了,燭龍是一定存在的。我正是因為燭龍才擁有了心象,一旦找到燭龍,我也會退出組織?!习迥阋欢ㄖ赖摹!弊瞥谅曊f道,沒有絲毫猶豫,——哪怕是站在組織老板面前。
“我早就知道。灼,你的心意我無意改變?!崩习逡桓毙赜谐芍竦臉幼樱拔抑滥氵@么多年也只是想要一個真相;并且,我可以告訴你,這次是你離真相最近的一次。在這次任務里,你就會遇見燭龍,有著'最強古王'榮譽的王?!?p> 聽到這話,灼喉嚨一緊,有些遲疑地說道:“老板,你是說燭龍就藏在千燭村?”老板微微一笑,他的側(cè)臉在晚霞映照下不知為何有些稚氣:“不,就在這次學院派出的調(diào)查隊里?!?p> “蒲、汐、棘、燭,總共就這四個人;老板,你不會說那個燭就是燭龍吧?”灼事先認真做了準備,所以一時間做出排除法?!墒沁@結(jié)論讓他不敢相信。再怎么說,灼更愿意相信燭龍是器這種有心象再生的怪物。
“我什么時候犯過錯誤嗎?”
“有?!?p> 一時間房間里的氣氛有點尷尬。沉默了一會兒后,老板笑出了聲:“好吧,好吧!我告訴你真相……”
“喂,喂!”突如其來的聲音把灼從回憶中喚醒?;剡^神來,原來自己還坐在二樓診所的大會議室內(nèi)。在他面前坐著不久前還在互相搏命——其實是單方面碾壓的戰(zhàn)斗——的蒲和燭,還有診所的主人,也是剛才叫灼的人:器?!昂昧?,你們都說說來找我的理由吧?!?p> 蒲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了起來,大意就是觀察觀察之類的。聽到一半,器就不耐煩地揮揮手:“那我現(xiàn)在告訴你們,我心象確實復蘇了;好了,是不是可以離開我的診所了呢?”“但是……”蒲站起來試圖解釋,被灼毫不留情地打斷了話題:“你們不走,是還想跟我一較高下嗎?”“……”蒲嫌惡地看過去,正對上灼那令人反感的火色眼瞳。
聽到灼的話,器把矛頭指向他:“你呢,來自授夜者的使者?”“我的目的跟他們相同,”灼理了理衣領(lǐng),轉(zhuǎn)過視線,“不過授夜者對您奇跡般的能力感到好奇,所以希望能邀請您加入授夜者。當然,我們會給予與能力相應的酬勞。”“不可能?!逼髅碱^都不皺一下。“這份酬勞不一定是現(xiàn)實的貨幣,”灼狡黠地笑了,放下了客套的語調(diào),“說不定老板能告訴你鐘山火之夜事件的真相哦?”
沒有任何預兆,器的周圍爆開了一陣靈魂波動。蒲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從椅子上跳開,然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過去:器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木箱,“你到底想說什么?”器的話變得有點緊繃了?!霸趺戳?,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灼早猜到了對方的反應,微微地瞇起眼睛,使得火色的左眼格外醒目,“……765年全院聞名的鐘山火之夜事件,你不會忘記了吧?當時我還是新生,有幸一睹燭龍的身姿哦,雖然代價很悲慘。我也知道你也是被燭龍牽連的路人,我還知道你一直在尋找燭龍;我說的對吧?”
一臉懵逼的蒲疑惑地看了看燭,看到他也是一臉迷惑的樣子,就放心了,便拉著燭悄悄地往門外走?!罢咀。 逼饕宦晹嗪?,強大的靈魂波動把倆人給逼退回去,“叫你們兩個走了嗎?這位叫灼的人,我奉勸你好好把事情給我說清楚,不然你們?nèi)齻€一個也別想回去!”
“看來這就是你的逆鱗啊,”灼開心地笑了,起身走向出口,“想必你也知道一點關(guān)于燭龍的事情吧?!弊圃陂T口站住——“雖說很遺憾了;事實上之前的話都是我自己編的。其實授夜者本來就沒有想讓閣下加入的打算——”灼笑著說,“還是說老板已經(jīng)摸透了你的性格呢,不過都已經(jīng)無所謂了……”
“所以你到底……”器質(zhì)問道,“你說了那么多,怎么可能就這么輕易——”“危險!”一旁瑟瑟發(fā)抖的蒲突然被燭一個攔腰沖撞,重心不穩(wěn)地沖向窗戶?!皣W啦”一聲,蒲驚慌失措地喊出了聲:“哇啊啊啊啊——”緊接著身體一空;燭急忙喊道:“心象,心——”
八根暗紅血色的觸手在半空中驟然展開,在正午的陽光下和四下飛舞的玻璃碎片一道,閃著奇異的光——估計從二樓窗戶沖下去這件事本身就蠻奇幻的吧——觸手的角質(zhì)尖端直插入柏油路面,構(gòu)建起臨時蹦床,把二人安全地放在地上后,觸手自動卷成一個小肉球附在蒲的后背?!霸趺椿厥拢俊逼延悬c疑惑地問道。而燭卻沒有回答,似乎在認真地感受著什么;加之剛才鬧出的巨大聲響,路人一個個投來了疑惑的目光:這讓蒲有點尷尬。他剛想說什么,一股強大而熟悉的靈魂波動在近旁爆開,——居然是灼:“事情突然就有趣了起來,不是嗎,燭龍?”
燭一個不防備,踉蹌了幾步。蒲拉了一把燭,一邊警覺地問道:“灼,你還沒完?”灼的臉上劃過危險的笑容,然后目光轉(zhuǎn)向蒲:“什么叫我還沒完,是那位燭同學激起了我的興趣,僅此而已。你趕快給我讓開?!€有,”灼頭也不回地指了指身后剛剛從樓上跑下來的器,“稍后我就會告訴你一切的真相,現(xiàn)在請你在旁邊稍微等一下,好嗎?”
“怎么回事,你叫我讓我就讓,開什么玩笑!”蒲握緊拳頭:雖然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正面擊敗這個人;但是饒不得年輕氣盛,灼的囂張氣焰讓他的印象跟那個同樣囂張的棘學長重合了起來:“你拽個什么勁啊,???!”
這種意氣用事的舉動可以稱得上是蠢,不過看在是為了同伴的這點上,蒲的精神只能說勉強可以讓人接受吧;不過這種蠢才做的事讓人難以理解罷了。
“所以與你何干?”灼一臉不屑地回懟了過去:他僅憑靈魂力場就攔住了蒲的攻勢,反手一個氣浪割,蒲就被擊飛開去,電光火石間,蒲舒展開觸手,勉強穩(wěn)住了重心。緊接著借助觸手彈射起步又一次沖了上去?!芭c我何干?要我說與我相干呢?”蒲扭腰,將全身的力量灌注到左側(cè)的觸手上,奮力甩出一擊——蒲有自信能稍微擋住這個可怕對手的威脅。
“別鬧了?!弊茊问纸幼∑?,“雖然我不想多嘴,但是你已經(jīng)‘岌岌可?!?;懂嗎,你已經(jīng)承受不住世界侵蝕了;快點收起你那可笑的劣質(zhì)心象吧?!弊埔粋€反扭,蒲的整個身子都翻滾了起來。
那一剎那,蒲看見了幻象,那條從掌心竄出的蛇形火焰:紅色灼熱又正統(tǒng),讓人想起古代高懸的大紅燈籠。在那遙遠的古代,在那喜慶的深冬里,人們掛起一個個大紅燈籠;那是一個隆重的儀式,紀念過去一年的收獲與繁榮,人們也在這少有的節(jié)慶里縱酒酣飲,歌吹舞動。暫時解除了一年的束縛的人們,會不會在想著一夜過后即將面對的生活的重壓呢?應該不會吧,唯有那一晚的歡樂是脫離生活現(xiàn)實的,歡樂過后生活繼續(xù),而還想著逝去的快樂的人,是蠢才:因為只有笨蛋才會覺得這種快樂是永恒的。——、之后都是蒲被打暈前一瞬間的腦內(nèi)走馬燈,這種飄忽的思緒也只有接近昏迷的人能做到。
“不——”燭絕望地叫道;蒲被灼一個巴掌拍飛,頭后仰著飛向天空,后背匍匐的觸手漸次碎裂,化為泛藍色的碎片——還是說是天空的顏色呢,燭說不清,他只是下意識地沖向已經(jīng)昏迷的蒲。路人不明所以地發(fā)出驚呼,聲音一片片地滑落,好像雪花慢慢飄零,在空街道上震蕩。燭仰起頭,想看清蒲落地的位置。一片陰影卻飄然覆在燭的眼簾。燭瞳孔猛地收縮:“天使……”
雪白的羽翼纖塵不染,在太陽的照射下閃著圣潔的光芒;羽翼柔和地起伏,包裹住身邊的驚呼和喧鬧;那位天使抱住蒲,目光如湖面般平靜,藍色的瞳仁里波瀾不驚。燭嘴唇微微顫抖,說出了那個名字:“……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