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之,別來無恙??!”
唐休走到帥帳門口站定,定睛細細打量著里間正不斷變幻著顏色的,數(shù)十張或是陌生,或是熟悉的臉。
待人群最中央傳來了一聲飽含親切的問候,唐休連忙俯下身來,拱手作揖,將所有意味難明的情緒,通通隱藏在心里。
“楚,宣王遜之孫,威王百里之子,奮武將軍唐休,見過武安大君!”
“呔!”早已按捺不住的韓大夫張壽得見姜離沉默,隨即騰的起身,跨步來到賬前,居高臨下,望著唐休怒叱道:“虎兒好膽,敢私聯(lián)魏通,謀我后營錢糧,壞天子之大計,其心可誅!”
“大君當(dāng)面,老匹夫竟口出狂言……”唐休抬頭,冷冷道:“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魏通已然伏法,一應(yīng)證據(jù)確鑿,你……還想抵賴?”
迎著張壽的逼視,唐休旁若無人的邁步走上臺階,面容愈發(fā)猙獰道:“來之前,韓侯有沒有告訴過你,莫要離我太近!”
“你……啊!”
“公子休,還請冷靜!”
“……”
不同于南人普遍的矮小精壯,唐休生得異常高大,與人完全平視的時候,他差不多超出了張壽大半個腦袋,隨著他不疾不徐的走進帥帳,韓大夫被他掐著脖子拎在手中,離地足足半尺有余,只見其兩腿不斷抽搐,雙手抵死掙扎……眼瞅著再沒人上前幫忙,就得鬧出血濺五步的慘事。
“夠了!”
恰趕在張壽的老臉因持續(xù)的窒息而被憋成了通紅一片,拼命反抗的力道亦越來越小,姜離終于起身,快步來到兩人跟前,出聲解圍道:“敬之,你是要當(dāng)著老夫的面殺人嗎?”
“大君!”稍作沉吟,唐休順勢松開手掌,任張壽脫力跌倒在柔軟舒適的地毯上,“今天他必須為剛才的血口噴人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若不然,我會親自帶著大楚的軍隊去到陽翟,尋韓候討要說法!”
“唐休,你是想主動挑起戰(zhàn)爭嗎?”眾人交頭接耳之際,魏國大將軍尉遲燎第一個跳出來質(zhì)問唐休。
韓魏本是一體,唐休對張壽的威脅在旁人看來就是在打他尉遲燎的臉,加上之前曝光的堂堂魏國公子,鴻溝刺史尉遲通竟和敵國存在著某種不清不楚的串聯(lián)關(guān)系……如此丑聞,實則令天下嘩然,尉遲燎自是羞憤難當(dāng),幾欲忍無可忍。
“大將軍可是在替魏王問話?”
“是又怎樣?你奈如何!”
“那好~”嘴角突然彎起了一抹微笑,唐休頗有些玩味的從尉遲燎臉上收回目光,面向那始終緘默不語的姜離拱了拱手,道:“煩請大君容小臣先行告退,待吾楚揮師滅此朝食,小臣再與您青梅煮酒,論英雄!”
“你且走出轅門,孤稍后便差人將魚,魯二人首級奉上,以助貴國軍威!”
“大君是在威脅我嗎?”
“是又怎樣?你奈如何!”
姜離負手立于帳中,把剛才尉遲燎說過的話又重復(fù)了一遍,語氣不悲不喜,不帶絲毫情緒,這樣的武安君使人摸不清脈絡(luò),蓋因積威日久,眾人皆噤若寒蟬,連倒在地上一直假裝哀嚎不停的張壽,也都悄悄安靜了下來……
“敢問大君!”即將遠去的唐休聞言不由得頓住了腳步,沉默稍許,又再次發(fā)問道:“您此番渡河南下,意欲何為?”
“奉圣天子詔令,出兵,討伐不臣!”
“何為不臣?”
“爾等可還記得懸星夫人?”
“……”
茫然四顧,見帳內(nèi)眾人在聽到姜離提起懸星夫人以后,目光多有躲閃,臉上的表情也都很怪異,唐休頓時滿心疑惑,不自覺陷入了沉思。
懸星夫人的大名可謂是如雷貫耳,別說是在場諸位了,找遍整個二十一國,怕也沒有幾個人會不知道她,說起來,她還是唐休的表姐。
相傳在她出生的那天,有飛石劃破了星空,蔓燒起無邊天火,耀永夜如同白晝,有別于史書中所記載的其它神跡,那顆飛石懸而不墜,于郳國王宮內(nèi)傳出第一聲嬰兒啼哭的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更讓人頭皮發(fā)麻的,是天光乍破的時候,在楚國唐郡,洞庭湖畔,盤郢神虎下山肆虐人間,血流漂杵之后,趙夫人誕下了唐休……
懸星夫人不似其表弟唐休那般殺伐果斷,相反她生性善良,柔和溫婉,模樣姣好幾乎無人能出其右,更與鹿娥姜姒,慶女叔嬙,虎姬羋稚一并被稱為“九州四大美人”。
曾有人說,神虎隱于盤郢山中苦修千年,為了化形封神,才不得不冒險吞噬那天外飛石,豈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眾神憤然降下天罰,賜神虎一個亂箭穿心而死的結(jié)局。
好事者認為,神虎貪婪,唐休深受其害,是故打從他出生之日起,就在掠奪著身邊親人的氣運,特別是這位被喚作郳媯的表姐,命運及其坎坷,自幼體弱多病不說,最終還落下個國破家亡,新婚作寡的下場……
“若老夫沒有記錯,懸星夫人郳媯乃是你姑母的女兒?”
“嗯!”唐休不置可否,完全猜不透姜離想借此表達個什么意思。
“五年前,你奉楚王之命,護送她遠嫁咸陽,作了秦公子謹?shù)姆蛉恕苯x笑了笑,開始繞著原地不動的唐休來回踱步道:“成親當(dāng)天,公子謹酒后突然陷入魔障,繪聲繪色的指證了你與郳媯存在私情,并于蜀都楚王宮中大行茍合之事!”
“他還說,郳媯珠胎暗結(jié),偷偷懷上了我的骨肉,然后被您的女兒姜姒指使薛灼給鴆殺了!”唐休嗤笑道:“大君,區(qū)區(qū)一個瘋?cè)说木坪髞y語,放在這樣的場合說出來,不合適吧!”
“你是怎樣想的?”姜離沒有去回答唐休的質(zhì)疑,自顧反問道:“如果沒有做賊心虛,為何盤郢之虎那么輕易的就讓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謹將佩劍奪了過去,繼而當(dāng)庭引頸自盡……”
“首先,吾大楚的王宮在郢都,而非蜀都!”面對姜離的審視,唐休十分坦然道:“其次,薛灼乃是我的門客,姜姒應(yīng)該使不動他!再者,公子謹曾信誓旦旦的斷言郳媯的死,皆因我沉迷于她的魅惑而冷落了姜姒,使姜姒心懷怨恨……哈哈哈,您不覺得很可笑嗎?當(dāng)年我才十三歲,與姜姒素未謀面,談何冷落?”
“所以,從那以后,你再沒去過咸陽,也沒有和母族有過任何聯(lián)系?”
“說了這么多,大君還是沒有知會小臣,天子意指的不臣到底是誰?和郳媯又有什么關(guān)系?”唐休冷笑連連,道:“莫非,天子也好人妻?為了一個女人甚至不惜勞駕大君親率北方十六路諸侯兵臨秦楚邊境,如此大動干戈,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