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曾侯伯嬰來說,在這個烈日炎炎的盛夏,放棄了王宮中溫香軟玉的冰床而坐在戰(zhàn)車上連續(xù)顛簸十幾個時辰在路上,這樣的感覺實在不好,搞得他都快把膽汁都吐出來了。
可是沒辦法,當薛十七帶著三兩個殘兵敗將去而復返,聲淚俱下的告訴他唐休可能中了魏軍的埋伏,情況危在旦夕……
這還了得?
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氣,何況堂堂九州列候,曾國國君?
雖然在外人看來,伯嬰脾性很好,又胸無大志,貌似軟弱可欺,乃列候中混吃等死的典范。
可他也有底線,包括天子在內(nèi),任何人都不得觸碰的底線!
譬如,某人傷害了唐休,亦或是委屈了他心愛的虎姬……
“總角之交”和“青梅竹馬”便是曾侯伯嬰的逆鱗,但有誰敢觸之,將會迎來他不計后果的瘋狂報復,縱要與整個世界為敵,他亦在所不惜!
是故此時此刻,三十萬隨州軍傾巢出動,盡情奔騰在曾韓邊境那一望無垠的原野上……
“金鐘,孤勸你善良!”
手扶在戰(zhàn)車邊緣的鑄銅欄桿上,伯嬰不斷揮起馬鞭,狠狠抽打在騎馬隨侍在戰(zhàn)車旁邊的曾國大將軍金鐘身上,催促道:“再快點兒!”
“君侯見諒……咱們都和后軍脫節(jié)了,快不了啦!”
金鐘很是頭大,卻又無可奈何,任憑那馬鞭撓癢癢一般甩在自己的胸口,苦臉氣喘吁吁道:“陣型已經(jīng)亂了,一旦遇到魏軍,后果不堪設(shè)想?。 ?p> “孤不管,吾弟敬之要是有個什么三長兩短,且仔細著你的皮肉!”
“……”
大將軍欲哭無淚,跟個受盡了委屈的小媳婦兒似的,淚眼巴巴的望了自家君侯一眼,半天得不到應有的回應之后,他一咬牙,回頭大吼一聲道:“傳我將令,大軍全速前進……快,都特娘的跑起來!”
“……”
“此間危險,還請君侯入內(nèi)休息……嘿嘿,入內(nèi)休息!”
“我入內(nèi)休息你個大爺!”
抬腳踹翻了身邊那滿臉諂媚的老宦官,伯嬰頓時就大發(fā)雷霆道:“狗東西,有你說話的份嗎!”
“君侯息怒!”老宦官生生挨了伯嬰幾腳,卻不敢表露出絲毫恭謹以外的情緒,只得跪地匍匐在伯嬰腳下,不停叩首哀嚎道:“奴婢知錯了,您息怒,息怒!”
“孤的佩劍呢?”
沒功夫去搭理額頭被撞得通紅的老宦官,伯嬰須發(fā)皆張,顫抖著一身肥肉環(huán)顧左右道:“孤的佩劍去哪里了?”
“這里,在這里,君侯!”老宦官干嚎了幾聲之后,趕緊鉆進了戰(zhàn)車里頭,雙手捧出了一把金光閃閃的大寶劍,尖聲高呼道:“君侯的佩劍在這里!”
“劍來!”
“唰……”
緊跟在伯嬰身邊的大將軍金鐘于寶劍出鞘的瞬間感覺到喉嚨猛地一甜,好險沒一口老血直接噴在了自家君侯的大肥臉上。
一把由純金打造的,上面還鑲滿了綠松石和紅寶石的“絕世好劍”就這樣出現(xiàn)在了伯嬰的手中,在陽光的照耀下,大寶劍正不斷閃爍出“令人膽寒”的金光,差點沒閃瞎了周圍人的眼睛!
此刻的曾侯伯嬰似乎是不可戰(zhàn)勝的,因為他被加持了“金錢”的力量,配上那滿身珠光寶氣的戰(zhàn)甲,可謂比盤郢之虎更像是天神下凡一般……威猛無匹!
“魏言小兒,孤誓殺汝!”
“……”
感受到周圍的金戈鐵馬,伯嬰頓時意氣風發(fā),遂單手執(zhí)劍指向半空,聲嘶力竭道:“漢東姬伯嬰在此,誰敢與吾決一死戰(zhàn)!”
金光閃閃之下,如同那昊天的神輝突然就降臨在了這輛巨大無比的戰(zhàn)車上,它就像是黑夜里的明燈,指引著隨州軍“前赴后繼”的方向,要是能把編鐘帶來就更好了……
“主公……那是什么玩意兒?啊……我的眼睛!”
衣不蔽體的馬三好不容易領(lǐng)頭爬過了上黨邊境的最后一處高坡,還沒來得及站穩(wěn)身形,便被前方直破天際的一道“圣光”刺得淚流滿面,眼前一抹黑的檔口,伏龍幫響馬當場炸毛,倒地失聲驚呼道:“不好,有埋伏!”
伴隨著黃沙漫漫的,是地裂天崩的馬蹄聲響,唐休俯身抬頭,雙目越過了山坡,待見遠方千軍萬馬,堂堂盤郢之虎頓時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馬拉戈壁的,還讓不讓人好好活了!
“準備戰(zhàn)斗!”
沉默片刻,唐休強忍著腦海中不斷蔓延出來的疲倦,奮力將馬三扶起身來,回頭招呼著呆若木雞的麥奘和羊舌甲道:“你們都跟在我身后,但凡能跑出去,都不許再轉(zhuǎn)身回頭!”
“主公!”話一落音,在場所有的楚軍皆不約而同的紅了眼眶,很明顯,唐休準備犧牲自己了……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見眾人士氣低落,唐休不得不擺出了一副比哭還難看的笑臉,沉聲低唱道:“執(zhí)子之手,生死與共!”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
不多時,兩百多個楚軍將士以唐休為鋒,馬三和麥奘為側(cè),人字形在高坡上擎盾執(zhí)刀,怒吼著,朝那滾滾而來的千軍萬馬,殺將而去……
“衛(wèi)吾大楚,揚吾國威!”
“盤郢唐敬之在此,誰敢與吾決一死戰(zhàn)!”
“楚人馬三在此……”
“楚人麥奘在此……”
“楚人羊舌甲在此……”
“楚人……”
“……”
“敬之?”
“唏律律……”
“??!”
甫一照面,唐休用盡了全身最后的勁道,躍身飛至半空,舉刀奮力的砸向了目瞪口呆的曾侯伯嬰……
“呔……伯嬰兄?”
“……”
好在伯嬰出聲及時,恰趕在生死之間喊歪了那一刀的鋒芒……
“君侯!”
“……”
戰(zhàn)馬應聲殞命,被唐休凌空一刀劈成了兩半,戰(zhàn)車轟然坍塌的時候,金光閃閃的曾侯伯嬰直接被甩飛了出去,跌落在黃土堆里來回翻滾出去了好遠。
混亂中,諸曾國文武被驚得肝膽俱裂,一個個連滾帶爬著跑到了伯嬰的身邊,見他沒事人一樣滿臉興奮的模樣,這才放下心來……
“敬之,你突圍了!”
“伯嬰兄!”
“孤就知道!”早已不復當初的英武,伯嬰灰頭土臉的站起身來,完全不理會圍攏在周遭噓寒問暖的曾國群臣,他獨自小跑到唐休的身邊,迎面就是一個熊抱道:“這天底下可沒人能殺得了九指盤郢下山虎!哈哈哈哈哈……”
“伯嬰兄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小十七說你中了魏言的埋伏,孤當時就怒了,這不……三十萬隨州軍盡是你的后援,哈哈哈哈哈!”
“……”
絕境逢生的喜悅,令唐休終于能徹底放松了心神,笑著笑著,他便暈倒在了曾侯伯嬰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