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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華轉(zhuǎn)頭空

章55

浮華轉(zhuǎn)頭空 秋風挽珠簾 2022 2019-12-13 12:00:00

  廖啟德來到賒旗鎮(zhèn),已經(jīng)是近晚飯了。

  于情于理,張?zhí)貌嫉脗湎戮蒲缃语L,哪怕此時他心里跟吃了一只蒼蠅一樣惡心。

  但若是張?zhí)貌绱搜?guī)蹈矩,那便不是他了。

  廖啟德枯坐在福建飯莊的雅間內(nèi),直愣愣地看著滿桌佳肴和一臉假笑的張?zhí)貌?,心中卻是已經(jīng)將眼前這個張家二老爺罵了底朝天了!

  只因為,這桌上擺的,不能稱之為席面,卻也不能說不是菜肴。

  福建飯莊的管事丁楚一就在外側(cè)門外斜著眼瞧上這邊,心中也是一陣偷笑。

  當他聽說張?zhí)貌髸r,也是如廖啟德一般模樣的反應,哪有人辦席面點這些個菜呢?

  什么菜?

  油爆四季蝗、干炸木花蛹、生烤百足蟲、酒醉活蝎子,主菜卻是一道四九城不入流的路邊食:老湯鹵煮。

  單是這食材,都讓丁楚一跑遍了賒旗鎮(zhèn),鹵煮的牛下水豬心肺,都還是下午現(xiàn)殺的牲口取的。

  廖啟德穿著燕尾服,頭戴白箍禮包,手上的白手套都還沒取下來,筆直地坐在主賓位上,看著桌上的菜發(fā)呆。

  張?zhí)貌湫χ鹂曜?,掀開海碗的蓋子,小心翼翼地夾住了一個生龍活虎的活蝎子,它那一對巨大的螯鉗在憑空揮舞著,粗壯的尾刺死命地叮向筷子,張揚舞爪的樣子讓廖啟德不由有點如坐針氈。

  張?zhí)貌龑⒛切訌暮M電A出,旁邊就是一缽子“永隆統(tǒng)”的老窖頭,他輕蔑地斜了一眼廖啟德,緩緩地將那蝎子浸入老窖頭。

  初入酒水中,蝎子尚且撲騰兩下,還沒待水花落定,便已是慢慢停了動作。

  等蝎子完全軟趴了,張?zhí)貌崞鹂曜樱p輕地抖了抖,一臉壞笑地站起身,放到了廖啟德面前的碟子里,“廖經(jīng)理,這可是新鮮玩意,您瞧見的,別處可不一定吃得到!”

  廖啟德下意識地吞了口唾沫,剛要推辭,這邊張?zhí)貌愣伦×怂淖欤傲谓?jīng)理,入鄉(xiāng)隨俗,我們山陜行商祖上苦,走南闖北路上難免日曬雨淋,這醉蝎子一吃,可保一年不受病邪毒瘴侵擾!這可是我們招待貴客的頭菜,若是客人不動口,我們可都得陪著!”

  廖啟德低頭瞧了瞧趴在碟子里的蝎子,黑背黃身體型碩大,都快趕上碗里的勺子了。兩只巨大螯鉗和那憋漲的蝎尾雖然眼前紋絲不動,但方才的耀武揚威可是肉眼可見的。

  這玩意就泡了泡酒,真能入口?

  到了嘴邊,萬一活過來怎么辦?

  廖啟德下意識地抬眼看了看桌上和左右,左邊一個剛見過的胡東海,一臉的皮笑肉不笑,右邊是早認識的張?zhí)梦模瑓s是一臉的事不關(guān)己。

  此番來賒旗,廖啟德自然知道張?zhí)貌姆磻隙俗约阂呀?jīng)鉗住了張?zhí)貌拿},何況自己還有洋買辦的身份作保,便是張?zhí)貌鏆庥舨贿^,也不敢拿他怎么樣。

  但吃飯這一手,廖啟德是真真沒有防備。

  當年在廣州,蛇蟲鼠蟻也不是沒人吃,但那都是上不臺面的東西,洋大人們更是避之不及。

  這張?zhí)貌匾馀诉@一個席面,也真真是挖空了心思了。

  廖啟德小心翼翼地摸起筷子,直愣愣地瞧著那蝎子。

  吃,還是不吃?

  若是別處,恐怕廖啟德掀桌子走人了,但在這兒,他卻做不到。

  因為張?zhí)梦牟碌暮軐?,廖啟德心?nèi)深處的小九九,便是要抄張?zhí)貌牡變骸?p>  要抄底兒,遲早是要談生意的,按著廖啟德的盤算,一手拖住張?zhí)貌呢洠皇謹嗟魪執(zhí)貌倪M項,迫使他不得不以更低的價格轉(zhuǎn)手給自己,或者把收棉的合同轉(zhuǎn)交給太古公司。

  無論哪個結(jié)果,廖啟德從中都能落下不少好處。

  但這些的前提都是,不能完全跟張?zhí)貌?,畢竟,張?zhí)貌羰瞧乒拮悠扑?,任由棉花爛田里,張?zhí)貌峭甑傲?,廖啟德也是一分好處也拿不到?p>  何況,若真是按私下里報給江南各大紗廠的棉花價格供貨,太古公司也是要小虧的!

  廖啟德的如意算盤已經(jīng)打到了一半,這蝎子的問題該怎么解決呢?

  廖啟德的猶豫,一旁的張?zhí)梦耐耆丛诹搜壑小?p>  張?zhí)梦撵o靜地觀察著廖啟德的一舉一動,他之所以放任張?zhí)貌氵@么一出,也正是像借此機會看看廖啟德會是個什么反應。

  若是真是一拍兩散,反倒是張?zhí)梦淖钆碌慕Y(jié)果。

  因為那便證明廖啟德對張?zhí)貌种械氖彰藓贤瑳]有一點企圖,也就是說,低價供給江南廠的棉花,該是正出正入的東西,那張?zhí)貌种械氖彰藓贤?,便是一道催命符了?p>  可眼下,廖啟德的猶豫,讓張?zhí)梦木局男?,稍稍緩了一丁點,如此看來,廖啟德真如他所猜測的一樣了。

  費了老大事,轉(zhuǎn)了一個圈,無非就是看準張?zhí)貌耐稒C中出現(xiàn)的資金死穴,想要做局抄底而已!

  如此,無論怎樣針鋒相對,怎樣明爭暗斗,張?zhí)貌氖彰藓贤?,便是他們討價還價最大的砝碼。

  而且,距離合同約定的收棉期,近在咫尺了。

  廖啟德緩緩放下剛抬起的筷子,干笑著說道:“張老板,真不好意思,這...這東西,我...”

  “廖經(jīng)理!”張?zhí)貌荒樀挠樞?,起身給廖啟德倒上一滿杯酒,“蝎子雖是毒物,但中醫(yī)講究以毒攻毒,吃下去祛風驅(qū)邪!如今它以喝飽了酒,醉的不省人事,你快趁此機會放入口中嚼碎,莫等它緩過神來,蟄你的嘴!”

  廖啟德冷汗都下來,拍案而起的念頭已經(jīng)無數(shù)次縈繞在腦海了,但一想到自己布了幾個月的局,若是直接在這翻臉了豈不是前功盡棄?

  廖啟德心一橫,抬起筷子,飛快地夾中趴在碟子里的醉蝎,眉頭一皺便送到口邊。

  說遲不遲,就在蝎子入口的那一剎那,那黑又亮的蝎尾竟似有了生氣一般,沖著廖啟德的上嘴唇便刺來。

  饒是廖啟德本就是聚精會神地關(guān)注著它,猛然一丟筷子。

  慘叫聲,哄笑聲,頓時從這小小的包廂中迸發(f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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