⑥ 情逐事遷
林子健突然來到B城，讓甄愛感到很意外。
這幾天，因為換季，老顧客的定制特別多，加上春裝交流會的事，甄愛每天在設計室?guī)缀醵即舻缴坛窍掳?。思遠去參加學術交流，出差不在家，甄愛回家也是一個人，索性就慢工出細活。
接到子健的電話，大約是在晚上七點多，甄愛怔怔地盯著那塊顯示著林子健和他的電話號碼的屏幕，半天都沒伸手拿電話，這個她用了好幾年的電話此時好像很陌生。電話鈴聲一遍又一遍地循環(huán)響著，似乎在催促甄愛趕快決斷，當她微微發(fā)抖的手指剛剛碰觸到電話，鈴聲突然就停止了。
房間里一時格外靜寂，甄愛仿佛都能聽到自己心里說的話，她安慰自己：不要怕，勇敢面對，沒有什么事情是解決不了的。她低頭盯著那塊悄無聲息的屏幕，像是在等待它重新亮起。
當鈴聲再次響起的時候，甄愛迅速抓起手機，按下接聽鍵：“喂，哥哥嗎？我是林甄愛。”
電話另一邊遲疑了幾秒鐘，子健應該是很錯愕。很快，電話那邊子健就給了甄愛一個實實在在的“驚嚇”，他告訴甄愛，他現(xiàn)在就在B市，住在“麗都酒店”。
電話差點從甄愛的手里滑落，但很快，子健又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他說自己是為了生意上的事兒來的，順便來看看她。
他們約好了晚點兒在“麗都酒吧”見面，甄愛堅持要晚點兒，是因為她想好了，吃完飯再過去，她覺得應該盡量避免和子健多接觸，她還不知道子健是不是已經放下了他的心事......
甄愛坐在“麗都酒吧”給子健打電話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應對一切，可是當子健站在她面前的時候，她覺得自己還是失控了。
自從那次母親生病回去探望，到現(xiàn)在才不過幾個月，他居然瘦了這么多，眼神里沒有了苦惱和糾結，只有平和。子健張開雙臂說：“看來我妹妹一切都好，上次你那么晚打電話來，我一直很擔心，不過現(xiàn)在看起來真的沒事兒，好好的?！闭鐞鬯查g覺得，這么多年來自己一個人漂泊在外的孤寂感，就像被塵封在魔瓶里的魔鬼，隨著子健把瓶蓋開啟，飄了出來，她瞬間紅了眼圈，靠在子健的胸前，仿佛感受到時光按下了快退鍵，他們又回到了兩小無猜的少年。
子健一句話就化解了他們之間這么多年的僵持：“我妹妹果然變成了一個‘家庭煮婦’，鼻子里飄的都是滿滿的菜香?！边€沉浸在委屈里的甄愛驚覺：自己才剛從餐館里吃了飯就趕到這里。頭發(fā)上、身上肯定都是飯館里的味兒。她像小時候那樣破涕為笑，佯裝生氣的輕輕捶了子健一拳。
咖啡喝了一杯又一杯，他們談了很久，子健沒有提他的生意，甄愛也沒說自己的生活，他們就絮絮叨叨的說著上大學以后各自的經歷，說著爸爸媽媽和家常，子健沒有說他心里的糾結，甄愛也沒有提她的刻意躲避，他們又像小時候那樣說一會兒，笑一會兒，時間仿佛過得很快。
當酒吧里真正開始夜的狂歡的時候，子健看了看表：“不早了，你也累了一天了，要不我送你回家吧?！?p> “不用了，這不比在咱們家里，你沒車又不方便，我先回去了，你也注意身體，早點休息?！?p> 他們一同出了咖啡廳，在咖啡廳外面的過道里，子健對甄愛說：“路上小心，我有時間會去看你?！?p> 回家的路上，甄愛搖下車窗，讓風吹過她的臉，夜風很冷，她的心里卻很溫暖踏實。
第二天早上，一向起得很早的甄愛破例沒有聽到手機設定的起床鈴聲，她睜開眼睛的時候，陽光已經從窗簾中透過來，在床上灑下一片淡淡的紫色。大概這就是人們說的“睡到自然醒”吧。甄愛翻了個身，望著臥室頂棚上那盞百合花造型的頂燈，當初選擇它的時候是因為喜歡它的造型簡潔寫意，顏色淡雅柔和，可是它在那里都掛了七年多了，卻再沒有仔細地看過它一眼，為什么總是喜歡忙忙碌碌，其實忙碌也是一種逃避的借口。想到這里，甄愛不覺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甄愛伸手拉開床頭柜的抽屜，拿過手機打開一看，已經是九點多了，想到還有兩套定制要出設計稿，她連忙起床......
出了家門，來到車庫，正要打開車門，電話響了，助理梁美娜一聽到接通的聲音，就急忙說：“林姐，上次在我們這兒定制禮服的夏菡女士打電話過來，說想要再定制一套常服，問你在不在?！?p> “我大約半個小時就過去。”甄愛看了看表，打開了車門。
甄愛來到設計室的時候，夏菡已經在展示廳看了半天了。她在每一套衣服前邊都要駐足很長時間，似乎很感興趣，但她并不說話，美娜陪在她旁邊，看樣子很無聊。
看到甄愛進來，美娜像看到了救星：“林姐你可來啦，夏女士已經等了一會兒了?！?p> 甄愛把手包和大衣交給美娜，抱歉地對夏菡笑了笑：“對不起，夏女士，讓你久等了，我們到會客室談吧?！?p> 一路上，甄愛都是在“林姐早，林姐好?！钡膯柡蚵曋悬c頭微笑走過的，她擔心冷落了夏菡，不斷做著“請”的手勢，讓她走在前面。等她們到了會客室，美娜已經在那里等著她們了。
夏菡剛坐下，甄愛就笑著問她：“我記得夏女士喜歡喝咖啡，是‘Wegwood’(威吉伍德)是吧？上次你來的時候我們沒有準備，臨時到對面咖啡店點了一杯，這次可以請你喝了。”她轉頭對美娜說：“美娜，去給夏女士準備咖啡吧?！?p> 夏菡目送美娜腳步輕快地應聲出去，轉過頭來，若有所思地問甄愛：“林總，我看到你的員工和你都很親熱隨便，她們平時都叫你‘林姐’，不叫‘林總’嗎？”
甄愛爽朗的笑著說：“我們這個設計室大家都是一家人，本來就沒有什么林總?！?p> “哦，怪不得這里的員工看起來都那么輕松自在?！?p> “我們也算是搞藝術創(chuàng)作的，應該有個輕松自由的氛圍，大家才有靈感?！闭鐞垭S口說。
這時，美娜端著盛著茶杯和咖啡的托盤進來了，甄愛端過咖啡，放到夏菡面前的茶幾上：“夏女士，你慢用，這個咖啡杯不是‘Wegwood’”的骨瓷，我讓他們去買了，估計還在路上?！毕妮斩似鸨瓉頊\啜了一口：“味道還不錯。林總，你是個在細節(jié)上很講究的人，我剛才從展示廳那些衣服上、還有這里的百合花、你們準備的茶飲都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p> “這說明你也講究細節(jié)，不然怎么會看的這么仔細?！闭鐞坌χf，“說說你的想法，你要訂一套什么樣的常服？”
......
等到細節(jié)問題都商量好了，甄愛又修改了一下設計草稿，遞給旁邊的夏菡，她看了又看，滿意地說：“林姐，你沒發(fā)現(xiàn)我們很默契嗎？對了，我可以也像他們那樣，叫你林姐嗎？”
“可以啊。”甄愛的笑意很溫和，讓夏菡擔著的心放下了，她還以為自己的唐突會讓甄愛很不愉快呢，她高興地說：“不如我中午請你吃飯，就算慶賀我終于有了一個姐姐啦?！?p> 甄愛正要開口，不料接待室的門被推開了，甄愛又吃了一驚，門口竟然站著笑容滿面的林子健，他的后面跟著一臉迷妹表情的惠茜:“林姐，這位客人說是您的哥哥，我就......”
夏菡的眼睛一亮，站在門口的男子穿著著一件軍綠色的長大衣，沒有系扣子，很隨意的敞開著，牛仔褲休閑襯衫，身上有一種特別陽剛的氣質，但他的眼神卻像是一潭春水，滿含笑意地看你一眼，你就會湮沒在他的柔情里。
“哥！你怎么找到我這兒的？”甄愛一邊問一邊快步走過去。
“天啦！真的是林姐的哥哥?！被蒈绾兔滥冗呎f邊退了出去，走到過道，惠茜興奮地說：“咱們工作室開了這么長時間，以前見到的都是太太，名媛，有時候來幾個男的，還都是陪著太太的老紳士，最近紅鸞發(fā)動，前幾天來了一個，今天又來了一個，來的還都是帥哥！”
“你是不是算命書看多啦，還紅鸞發(fā)動？林姐已經結婚啦，老公也是帥哥好不好？至于你我，醒醒吧，沒事兒別做春秋大夢啦，人家都是總裁，和里面那位小姐相配還差不多?！?p> “你才想歪啦！”惠茜不知是生氣，還是不好意思，紅著臉說：“人家就是養(yǎng)養(yǎng)眼，也不行嗎？”
“行行行，一會兒那壺茶你送進去，要是不行，一會兒你再給夏小姐續(xù)杯咖啡。”美娜打趣道。
“那——我前臺還有工作?！?p> 美娜看惠茜當真了，就爽快地說：“我去替你盯著，真有事兒你再叫我。”
接待室里，甄愛正把夏菡介紹給子?。骸斑@是夏菡，這是我的哥哥林子健?！?p> 子健微笑著伸出了手：“你好，夏小姐?！?p> 夏菡不知為什么有一點羞澀，她輕聲說了一句：“你好。”隨即伸出了手，她感覺到子健的手很大很溫暖。
“不要稱呼夏菡‘小姐’，叫夏女士。”甄愛強調說。
“怎么，夏——女士結婚了？”子健轉過頭問甄愛。
“沒有吧？但不管結沒結婚，‘小姐’這個稱呼都不好聽。”甄愛又恢復了少女時的小霸道。
夏菡一直都沒有把手抽回來，這時子健察覺到了：“不好意思，夏——女士?！彼恢朗菫榱朔Q呼而道歉，還是因為握手的時間有點長而道歉，他抽回了自己的手，隨即在甄愛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小丫頭，就你事兒多?！?p> “咦？！你又刮我鼻子?！闭鐞弁屏怂幌??！皩α耍妮?，你結婚了嗎？”甄愛問夏菡。
看到他們兄妹打打鬧鬧，夏菡一時有些失神，自己是獨女，家里沒有兄弟姐妹，回到家里就沒有玩伴，所以她一有機會就往皇甫家跑。雖說也算跟皇甫兄妹一起長大，但是印象中自己總是跟在他們后面，崇拜皇甫淑媛，遷就皇甫昊宸，從來沒有被這樣寵溺過。
看到夏菡不說話，甄愛很小心地問了一句：“是不是我問的有點冒昧？”
“什么冒昧？”夏菡回過神兒來。
“我問你是不是結婚了，這樣問好像不太禮貌。”甄愛不好意思地說。
“沒有呀，哦，我沒有結婚，你也沒有沒禮貌?！毕妮沼X得這句話真是太繞口了，她費力地說完，還是加了一句英文：“No problem.”才覺得自己把想說的終于表達清楚了。
她的話把大家都逗笑了，夏菡眼睛一亮：“林姐是我的姐姐，子健哥是林姐的哥哥，那這么說，子健哥也就是我的哥哥啦。”
“你又說繞口令啦?！闭鐞鄞蛉に?。
“那，是不是這樣？”夏菡把期待的目光定格在子健的臉上。
子健看著甄愛，甄愛笑著說：“你看，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你這剛進門，就又多了一個妹妹啦?！?p> 子健朝門口擺了擺頭：“那就走吧?！?p> “去哪？”甄愛一臉迷惑。
“去吃飯呀，慶賀我有兩個妹妹啊?！闭f著就要往外走。
“等等！”“不行！”甄愛和夏菡同時說。
子健看著她們倆：“怎么啦？”
“你們倆都是我的客人，這頓飯我來做東。”甄愛說。
“不行，應該我請客，我現(xiàn)在有了姐姐也有了哥哥，要好好慶賀一下?！毕妮找埠軋詻Q。
三個人僵持不下，最后子健說：“還是依著甄愛，讓她做東吧。”
“那好吧，下次該我啦?！毕妮罩缓猛讌f(xié)。
等惠茜端著茶壺走進接待室的時候，看見三個人正有說有笑地往外走。甄愛告訴惠茜：“你和美娜說一聲，下午我可能晚一點回來。”
惠茜端著茶壺站在走廊里，看著他們的背影走遠，她聽到夏菡興奮的聲音：“林姐這個稱呼還是太alienate（疏遠），我又發(fā)現(xiàn)一個秘密，你特別喜歡百合花，我就叫你‘小百合姐姐’怎么樣？好不好聽？”
“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闭鐞垴R上就進入了姐姐這個角色，語氣里充滿了寵溺。
夏菡在中間，一邊一個挽住了甄愛和子健的胳膊，他們消失在過道盡頭了。
唉！果真還是美娜說得對呀！惠茜看著空空的走廊，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