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萊頓街

　　昨天的那股臭味似乎已經(jīng)消失了。自從早上醒來之后，艾倫就再也沒有聞到過那個味道。他還特意走到地下室門口那——確實沒有那種腐爛帶來的臭味。

　　艾倫照往常一樣，等女兒上了校車后才離開。但是和亨利去萊頓街的新鮮感已經(jīng)消退了，他甚至想選擇繼續(xù)待在那狹窄的格子間里敲鍵盤。

　　“伙計，你看上去臉色不太好?！碑?dāng)艾倫來到公司的時候，亨利正在收拾要分配給萊頓街居民的藥品。艾倫本以為他到公司的時候就夠早了，沒想到亨利比他還要早。

　　藥品裝了三個箱子，里邊都是些治療燒傷的藥膏，還有一些瓶裝的阿司匹林藥片。艾倫現(xiàn)在倒也想吃點阿司匹林，因為他的頭正隱隱作痛。

　　“早啊，亨利。”艾倫打完卡，來到亨利身邊想要幫忙。

　　“把這些箱子搬下去，咱們就出發(fā)?！?p>　　艾倫幫亨利搬了一個箱子，他感覺自己有點使不上力氣。昨夜的噩夢似乎在他體內(nèi)留下了一粒種子，艾倫總有這樣一個預(yù)感——噩夢還會再次降臨。

　　一想到這，艾倫腳下突然一軟。但是他急忙重新找回自己的重心，才沒有跌倒。

　　“你怎么了？”亨利已經(jīng)把一個箱子放在了他的皮卡車里，艾倫才剛剛邁出公司的大樓。

　　“昨晚沒休息好，不過沒事?！?p>　　見艾倫沒有干勁兒，亨利無奈地搖搖頭。就好像面對著一個在球場上體力透支的隊友一般，亨利挑了一下眉。他打算自己再回公司搬第最后一個箱子。

　　艾倫把箱子放在亨利的皮卡上，皮卡的車身上貼著很多非主流裝飾，都是調(diào)侃身后車主的話。放好藥品箱，艾倫依靠著車等亨利。

　　就像和艾倫捉迷藏似的，他腳腕上的傷口又發(fā)痛起來。艾倫甚至能感受到新流出的血液，正慢慢滲透著他的褲腿。

　　如同小時候一樣，艾倫在回家脫褲子的時候，偶爾會發(fā)現(xiàn)褲腿內(nèi)側(cè)的布料上沾著干涸的血液。也只有那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受傷了。

　　“嘿，艾倫。”亨利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打開了車門，看樣子所有的藥品箱都已經(jīng)裝好了

　　“出發(fā)了?！焙嗬牧伺能囬T。

　　亨利開著車，經(jīng)過的都是艾倫沒有去過的街道。他也是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這個小鎮(zhèn)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小。

　　萊頓街在鎮(zhèn)子的西郊，亨利的皮卡車走走停停，終于到達了哪里。倘若亨利不提醒艾倫下車，他甚至都沒意識到這里就是萊頓街。

　　不過艾倫還是看到了弗蘭克提到過的面包店，有幾個跪在紫色條紋毯子上人在那里祈禱著。

　　“就是這里了，這群人還要在這里祈禱一整天呢?！?p>　　艾倫幫亨利把藥品箱搬下車。亨利的皮卡車停在的地方周圍有很多人，看來他們今天的工作要從這里開始了。

　　“你在看哪？”亨利問道。

　　“??？”艾倫沒有發(fā)覺自己的注意力已經(jīng)轉(zhuǎn)移到了別的地方，他記得自己剛才還幫亨利搬箱子。

　　“你該不會被嚇傻了吧？”

　　萊頓街兩側(cè)的建筑物都已經(jīng)染上了焦黑的顏色，地上散亂分布著破碎的瓦礫。大火過后的萊頓街，仿佛變成了大山里面靠礦井維持生計的小村莊——和光鮮亮麗的其他街道形成了劇烈的反差。

　　“什么？”艾倫回問亨利。

　　萊頓街的居民在看到有兩個衣著整潔的男人出現(xiàn)后，齊刷刷地將目光聚集在亨利和艾倫身上。

　　艾倫不想直視居民們骯臟的臉頰，這讓他感覺大火燒毀的不僅僅是逝者的肉體，還燃盡了生者的靈魂。那些被大火奪走靈魂的痛苦生靈，仿佛渴望從艾倫的目光里汲取他們所缺失的靈魂。

　　艾倫感覺自己和亨利被這些居民給包圍了。

　　“停下！”艾倫突然大喊著，重重關(guān)上車門。

　　艾倫的反應(yīng)把亨利嚇了一跳，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開始后悔帶艾倫出來。因為他們不是以個人的名義出現(xiàn)在這里，而是以公司的名義。亨利不希望晚間新聞里出現(xiàn)這樣的標(biāo)題——兩名瘋子在萊頓街追悼會中鬧事。

　　“該死，你到底發(fā)什么神經(jīng)？”亨利敲著副駕駛旁的車窗，“你給我出來！”

　　艾倫沒打算理會亨利，更沒打算出去。老老實實地待在車里，難道不好么？你難道不明白，那群人馬上就會匍匐著向你襲來，然后啃食你的肉體——大火可能已經(jīng)把他們搞瘋了。

　　“艾倫！”亨利試圖從外邊把車門打開，但是艾倫提前就把車窗下邊的拉栓按了下去，車門都已經(jīng)鎖上了。

　　艾倫的眼前開始變得灰暗，如同剛把頭從石灰堆里抬起頭來一般。如果外邊有半點火星（艾倫總感覺空氣里會有尚未燒盡的火星），那么他的眼前就會燒起熊熊大火。

　　“亨利，這里太危險了，難道你看不出來！”艾倫再也無法忍受亨利繼續(xù)敲打窗戶了，他不明白為什么亨利會如此執(zhí)著。危險明明近在咫尺，而他卻還想給予幫助。

　　“你有設(shè)么毛?。克麐尩?，你快給我打開車門！”亨利的臉已經(jīng)開始漲紅，他感覺自己已經(jīng)出進了洋相。

　　“不！”艾倫用手緊抓著車門內(nèi)測的把手，他覺得亨利也變得讓自己無法理喻——車外的一切都不正常。也許我還是在做夢，也許我在去往萊頓街的路上睡著了。

　　“看來你們遇到麻煩了。”

　　雖然隔著車窗，但是外邊的聲音似乎仍然可以傳到艾倫的耳朵里。亨利的大喊，追悼群眾的喃喃聲……艾倫并沒有在車內(nèi)找到他所渴望的寧靜，心跳聲似乎都開始變得讓他無法忍受。

　　但是這個聲音，卻讓艾倫感受到了久違的安寧——他緊抓著車門把手的手開始慢慢地松開。艾倫望向車外，除了亨利那憤怒的臉之外，他還看到了另一個人的面孔。

　　她為什么會在這？艾倫的眼睛不自然地睜大，一看到琳達的面孔，他開始相信外邊的世界似乎沒有那么可怕。

　　亨利終于不再繼續(xù)敲打車窗，他不認識這位面孔，所以很吃驚地看著走過來的女人——艾倫很少見到亨利的臉上會露出窘迫的表情。

　　畢竟這個女人，是琳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