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宮無商便來尋云無心了。
因為怕被別人看見,尤其怕被龍寒看見,宮無商躲在離阮家大門最近的一條巷子的巷口,等著云無心出來。
半個多時辰之后,云無心和阮素心出來了。
“無心姐姐,今天想玩兒些什么?”阮素心問道。
云無心正要回答,一眼瞥見了躲在巷口的宮無商。
“今日你們玩兒你們的去吧,我有位故友前日托人捎話,說今日來此,我得去見見?!?p> “那素心去和凌兒他們說,無心姐姐放心去吧?!?p> “好?!?p> 云無心看著阮素心進了院子。
…………
城郊疏林。
“云小姐,你若是想真正了解徵羽,那么宮某今日所講,必會牽扯一些宮家的秘密,還請云小姐保密?!?p> “宮少爺放心,這是自然?!?p> 宮無商點點頭,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對云無心如此信任。單單是進龍家拜師的承諾,似乎還不足以讓宮無商拿宮家的秘密來交換。
“這把徵羽,乃是宮家傳家之寶,據(jù)宮家家史記載,是宮家第九任家主用上古古木制成——”
“打住打住,”宮無商剛說了沒兩句就被云無心打斷了,“這些我都知道,此琴制成之后,這傳說中的第九位家主還在琴中注入了自己的一縷靈氣,使這琴成為了一把有靈氣的琴,是吧?
“后來呢,每一位宮家家主都會在琴中注入自己的靈氣,代代相傳,是吧?
“我堂堂琴癡會不知道這些?快說點兒我不知道的。”
宮無商并不著惱,只是問道:“你說的都不錯,確實是歷任家主都會在琴中注入靈氣,但你可知,是什么時候注入?”
“這還有講究?”
見云無心終于有不知道的,宮無商淺淺一笑:“確有講究。這一縷靈氣,必須在當時在任的家主將死之時注入?!?p> 云無心感到十分不可置信。
“這怎么可能做到?他們怎么能確切地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死呢?要是還沒來得及注入靈氣就死了,或者注入了靈氣又不死了呢?”
“這便也是宮家的一個神奇之處了,歷任宮家家主,都是有預兆的無疾而終?!?p> “什么?!”
“這件事,宮家自家人通常也并不知曉,誰會記得歷任家主是如何死的呢?只有繼任后的家主,才會曉得這個秘密?!?p>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你非但不是宮家家主,連繼承人都是你哥宮非徵??!”云無心思路清晰地發(fā)現(xiàn)了問題所在。
“你以為,歷任家主是從哪里知道這件事的?”
“前一任家主交代的啊,不是嗎?”
“還真不是?!?p> 云無心沉思片刻,豁然開朗:“是徵羽!”
宮無商微笑默認。
正因為能夠與徵羽產生連結,宮無商才知曉了那么多事?;蛟S這些事宮季也告訴了宮非徵,就算現(xiàn)在不曾告訴,將來也必定是要告訴的。但終究,口傳不如心悟。
“若是如此,你哥宮非徵并不能與徵羽產生連結,那他將來又如何將自己的靈氣注入其中呢?”
“這也是我沒有想明白的,或許另有他法吧。畢竟,以我現(xiàn)在的修為,還不能挖掘出徵羽全部的秘密??v算我能與徵羽產生連結,有些藏在深處的東西,我尚且也還不能探知。”
如宮無商所言,徵羽不僅是一把琴而已,甚至不僅是一把有靈性的琴而已,它還是一個納境,是藏著宮家全部秘密的納境。
而想要進入這個納境,就必須能與徵羽產生連結。但產生連結并不直接代表著能夠知曉全部的這些秘密。修為越高,能夠知曉的就越多。
十五年前,宮無商已是識我境,而由于宮季的偏心,十五年后,宮無商才堪堪到達清明境中期,還不如龍寒和凰古。以他現(xiàn)在這樣的境界,所能知曉的雖不算少,卻也絕不能說多。
“你可曾想過要同你哥哥爭奪家主之位?”
宮無商沒有想到云無心會冷不防地問這樣一個問題。
“沒有?!贝鸬煤苁翘故?。
“那你哥將來是否可能與徵羽產生連結?”
“不可能。我幼時便能與徵羽相通,這種連結本是先天的,與后天努力毫無關系?!?p> 宮無商回答了這個問題后才發(fā)覺奇怪,他本以為云無心會追問為什么,沒成想這話題轉換得這樣快。
“你為何不問我為何不想爭奪家主之位?”
“我問過了啊!”
問過了?
沉思了半晌,宮無商恍然大悟,看著云無心淺笑道:“看來,云小姐與我也算知己?!?p> 云無心會心一笑。
既然無論現(xiàn)在還是將來,都只有宮無商而不會有宮非徵能和徵羽相同,那么徵羽就只會是宮無商的。既有徵羽,家主之位何足道哉?
在這一點上,兩個琴癡的價值取舍是一色一樣的。
“你既說你對徵羽早有所了解,那你可知,徵羽之名,是如何來的?”
云無心搖頭。
“其實是顧名思義,徵羽,取宮商角徵羽五音中兩音。為何取這兩音,我曾經也不明白。后來修為漸長,便知曉,配合這把琴使出的所有功法,都是在徵羽兩音上出的。十五年前與龍族長那一戰(zhàn),我使的那一招叫做滌塵,這個想必你也知道,因為滌塵本就是歷代宮家家主最常用的招數(shù),也是最簡單的。那一次,我便是奏的——”
“徵音。我記得?!痹茻o心搶在宮無商之前說出來。
宮無商有些驚訝地看著云無心。十五年后,除了他自己,居然還有一個人記得他當初彈的是徵音。宮無商產生了一些類似于感動的情緒。
云無心沒有察覺到宮無商的情緒,托腮等著宮無商向下講。
然而宮無商此時并不太想繼續(xù)講。
“總是這樣講也無趣,我彈幾首曲子給你聽吧?!?p> 云無心自是求之不得。
宮無商坐好,抬手撫琴。
徵羽之聲本就清遠,宮無商的彈奏又是沉靜平穩(wěn)的,在這疏林中,實在妙不可言。
這一彈,就彈到了月華初上。
“都這么晚了嗎?”云無心抬頭看了看月亮,雖意猶未盡,卻知的確是該回去了。
“來日方長,徵羽的故事也不是一天能講完的?!睂m無商說完便要告辭,剛要轉身,突然想到了什么:“我送你回去吧?!?p> 云無心擺擺手:“我又不是那種養(yǎng)在深閨的小姐,走個夜路而已,不算什么。況且,讓龍寒他們看見你送我也不好。”
畢竟她還沒想好要怎么把這件事告訴他們,才能顯得自己沒那么壞。
兩人告別,云無心轉身便離開了,直至回到阮家也不曾發(fā)現(xiàn),宮無商在她身后跟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