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飛
草藥間的門打開了,一個壯碩的陰影堵住了門內(nèi)的光線,在這團陰影身旁,埃爾維斯從門里擠了出來。
“你們還在這。我們說的話都聽到了?”
少年們遲疑地點點頭。
“我們能進去看看了嗎?”李果問。
“等會吧?!卑柧S斯向大漢伸出手,“給你們介紹一下,弗拉基米爾,冬宮大師之一。冬宮是一座舉世聞名的高等學院,在其中任教的都是頂尖的法術大師……一般不用介紹這句,但鑒于你們什么都不知道還是說明一下。在戰(zhàn)士之家發(fā)生沖突的時候,弗拉基米爾看到了你們的戰(zhàn)斗表現(xiàn),對你們產(chǎn)生了興趣……”
“這一段還是讓我來說吧。”弗拉基米爾站到門外,月光照亮了他剛正的面孔,他看上去比埃爾維斯年輕,大約四十歲的樣子。
“我確實希望你們四人中的三個能……”
“李果不去,我們也不會去!”草藥間里傳來藍山的叫聲。
“長頭發(fā)的矮子最好能和我們一起去?!绷桕徽f。
“典型的降臨者的反應?!备ダ谞柦o埃爾維斯拋了個眼神,嘲弄地一笑,“你們沒有搞清楚自己的處境,懷著從舊世界帶來的盲目自信,以為未來還有許多路可走。實際上,這個世界遠沒有那么寬容。
“你們只要錯過這次機會——要我說,其實是施舍——就一輩子都走不出那條山脈,像野狗一樣度過一生?!?p> 弗拉基米爾用粗壯的食指指著南面的黝黑的山脈。聽到野狗這個字眼,埃爾維斯短促地皺了皺眉。弗拉基米爾接著說道:
“像野狗一樣——那還算是好的。在山脈的另一邊,金馬騎士團枕戈待旦,他們‘仁慈’的鐵蹄可不會踩踏野狗。我沒想到你們還要跟我講條件?!?p> “那——”
“我們一個都不能落下,要不你就去拯救別的野狗?!绷_修打斷了凌昊。
弗拉基米爾盯著羅修,像是在評估他的決心。顯然,羅修足夠堅決。弗拉基米爾又說:
“我看過那個矮子在戰(zhàn)士之家的表現(xiàn),堪稱一無是處……我經(jīng)歷過很多戰(zhàn)斗,看得太清楚了。在冬宮當學徒,勇氣與資質(zhì)同樣重要。而他這樣的人,當外庭學徒只會受盡折磨,甚至會丟掉性命。我今年要招四個新學徒,就是為了填補之前的‘空缺’,明白嗎?”
弗拉基米爾這番話,完全無視了李果的在場。
“那你要不要去?”凌昊問李果。
“他不是膽小鬼。”羅修又說。
他是不是膽小鬼呢?李果自己也不是很確定。只是,如果伙伴們都去了冬宮,他絕不愿意一個人留在這里。
“我不是懦夫?!崩罟f。
“是嘛,證明給我看?!备ダ谞柭冻鲭U惡的笑容。
他把手伸到衣袋里揉捏了一會,像是在手上涂抹什么東西,而后,他又在手腕上戴上了一個雙層手環(huán),手環(huán)在月光下看不清材質(zhì),只看得出光滑明亮。
兩層手環(huán)之間連著精美的織線,線上串著許多銅片;他抖動著手腕,手環(huán)發(fā)出有節(jié)律的沙沙聲。
“看一看,你猜它有什么用?”弗拉基米爾問。
“不知道?!崩罟卮?。
“它的名字叫‘飛翔手鐲’。記住這個名字。記住了嗎?”
“記住了。”
弗拉基米爾忽然一掌拍在李果臉上,手上濃郁的藥膏氣味直沖腦門。
李果向后一仰,雙手被弗拉基米爾捉住,向上猛地一提,這一提就是數(shù)十米高——
弗拉基米爾懸浮在李果身前,泛著月光的絲綢大麾在半空的凜風中獵獵作響。弗拉基米爾雙手向前抓著他的雙手手腕,讓他吊在半空。
風吹得他前后搖晃,下方的深淵、伙伴們渺小的身影讓他脊背發(fā)寒。他強忍恐懼,讓自己不至于發(fā)抖。
“你要……怎么樣?”李果問。
“證明你的勇氣吧?!备ダ谞枌捄竦氖志拖衽褪话沣Q住他的手腕,“向下看。看到下面的湖了嗎?”
“我看到了懸崖……”
“沒錯。如果你垂直掉下去,就會在懸崖邊上摔死。但是現(xiàn)在剛好有北風,要是你落下去的時候風足夠大,你就會掉進湖里。你會受些傷,但我可以保證你不會留下殘疾……畢竟,我很有經(jīng)驗?!?p> 李果順著懸空的腳尖看過去,平臺下方的湖面月光粼粼,懸崖邊上潮濕的石峰同樣閃著寒光。弗拉基米爾又開口了,他的聲音在風中仿佛時近時遠:
“現(xiàn)在。你可以說,你不是懦夫。我會放開你的手腕,讓你掉下去。你要是最終活下來了,就算合格。或者你可以說,停下,我會把你放回地面。但你就失去了資格?!?p> “這算什么?如果我死了,證明我有勇氣還有什么意義?”
“如果你不會因你的選擇而死,又怎么能證明你的勇氣呢?”
李果瞇著眼睛看著弗拉基米爾。不知怎的,李果覺得他不會不明不白地讓他摔死。弗拉基米爾就像看透了他的想法,輕蔑地一哼,放開了他的手。
可他還沒有回答??!
李果向下落去。耳邊的風聲隨著下落速度變快而變得愈發(fā)狂暴。懸崖邊上的石峰以驚人的速度在視野中放大。整個世界都在下墜中搖晃,亦或是他在瘋狂地顫抖。不遠處有人在大叫。
風根本吹不動他。他一定會摔在石峰上。
全完了。
此時,他的手再一次被人抓住,他下落的速度迅速的減慢下來,直到他的腳停在石筍邊上……近旁就是他熟悉的平臺和枯死的橡樹。
隨后,伴隨著雙肩和手臂劇烈的酸痛,他又開始慢慢提升。腳下的虛空正在慢慢增高,風又一次變得越來越大,整個王國變得越來越小,一覽無余,廣袤的暗影中只有大宴廳發(fā)出一小塊光亮。
他回到了原先的高度,搖晃的腳尖在懸崖與湖面之間搖擺。
“你以為我在意你是活是死?我是法師,而你只是一個村夫。你的性命、還有這場測試的結果,跟金陽幣的正反面一樣無關緊要。
“你想要成為法師,首先就要成為其它法師的玩具、苦力、甚至施法材料,只是我們給玩具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學徒’——所以你就算成了學徒也一樣朝不保夕,現(xiàn)在就摔死也沒什么好可惜的。
“你沒法想象,一個外庭學徒,要經(jīng)歷多少艱辛才能成為法師。而你這樣一無是處的懦夫,動動嘴就說也想當法師,你憑什么?證明給我看!”
“現(xiàn)在!”弗拉基米爾著重地說,“你可以說,你不是懦夫,我就會放開你的手腕,讓你掉下去。你要是最終活下來了,就算合格。或者你可以說,停下,我會把你放回地面。但你就失去了資格。選吧!”
李果控制不住身體的顫抖,弗拉基米爾的手無疑接收到了他的恐懼。李果感到羞恥,但他必須承認,看著腳尖下的夜色,他驚恐得難以忍受。他顯然不是什么勇者。
他也懷疑,風根本幫不到他,如果讓他自由下落,他必然會在懸崖邊摔死。弗拉基米爾是故意的嗎?他在乎嗎?
李果不停地想到死亡。胸口酸楚的恐懼蔓延開來,像一條貼在胸前的章魚,觸手從四周延伸到背后,緊緊地拉扯、擠壓著他的身體。
李果急促地呼吸著。他要放棄了。
*李果!你怎么了?!*
凌昊的傳音仿佛黑暗中的一束光,讓李果短暫地壓抑了他的恐懼。
*我怎么了?我他馬的在天上!*
不對!
如果他在天上,凌昊又怎么能聯(lián)系到他呢?他已經(jīng)試過,在他和凌昊之間,天線的有效連接范圍是十米。而現(xiàn)在伙伴們在他眼中就是幾個月光下的藍色小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