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二百九十一年,大晉王朝發(fā)生聳人聽聞的流血政變,賈皇后先是下詔書召清河王司馬遐入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誅殺了輔政大臣太保衛(wèi)瓘,流放了東安王司馬繇,同時又秘密下詔命楚王司馬瑋誅殺了汝南王司馬亮,第二日賈后讓惠帝下詔,以楚王司馬瑋矯詔殘害朝廷大臣為由收捕了司馬瑋,并且把司馬瑋毒殺于大獄之中,四大輔政大臣,盡被賈后設(shè)計殺死,天下的軍馬大權(quán),全部都被賈后賈南風(fēng)攥在了手里。
但是賈后畢竟是女身,不便坐在朝上議論國家大事,她必須要設(shè)立幾個傀儡,于是賈后提拔了侄子賈謐為尚書仆射,族兄賈模為侍中把持朝政,侍中本來只是一名普通的官員,但是因為是近臣,所以在賈后的手中,權(quán)力極大,實權(quán)一點不比“三公”要少。
中宮。
賈后坐鎮(zhèn)在薄紗卷簾之后,中涓董猛彎著腰站于旁邊,臺下,則是一字坐著孟觀,李肇,賈謐和賈模三名心腹,賈后面色冰冷,道,
“自從殺了楊駿之后,東安王司馬繇被流放,太保衛(wèi)瓘,汝南王司馬亮,楚王司馬瑋盡皆被誅殺,但是我心中,還有一個人,我不想他活。”
眾人面面相覷。
賈后看著旁邊站著的董猛,說道,
“那個賤人現(xiàn)在怎么樣了,我聽說這件事是你來負責(zé)的?!?p> 董猛當(dāng)然知道賈后口里說的“賤人”指這是誰,董猛低著頭,說道,
“楊太后現(xiàn)在依舊被軟禁在金墉城?!?p> 賈后卻是不屑地說道,
“什么太后,不過是我手里的玩物罷了!”
賈后站了起來,嘴里連連冷笑,道,
“想當(dāng)初我殺她的母親龐氏的時候,那個賤人還來求我,自稱賤妾,把頭發(fā)都剪了,跪在我的腳下,一個勁兒地給我叩頭,求我放了她的母親,那時候,那個賤人哪有一點太后的模樣!連宮里的奴才都不如?!?p> 聽到這句話,其他人都是面無表情,但是孟觀的臉上,卻稍稍有些變色,在賈后心腹里,孟觀的官爵最高,他知道一些其他心腹不知道的宮廷隱事,想當(dāng)初賈后殘殺惠帝龍種的時候,這件事被晉武帝司馬炎知道了,司馬炎大怒,當(dāng)即要罷黜賈南風(fēng)這個太子妃,賈后得知消息之后非常害怕,最終賈南風(fēng)還是去求現(xiàn)在的太后楊芷,因為晉惠帝司馬衷,是楊芷的親生姐姐楊艷的生母。
楊芷太后對于賈南風(fēng)殘殺惠帝龍種一事也十分上火,把賈南風(fēng)好生羞辱了一番,命其戧發(fā)請罪,賈南風(fēng)為了太子妃的位置,不得不同意了這一在她看來十分恥辱的懲罰,最終,楊芷太后給司馬炎吹了枕邊風(fēng),司馬炎才放過了賈南風(fēng)。
楊芷太后對于賈南風(fēng)的羞辱,賈南風(fēng)到現(xiàn)在也沒忘記,但是話說回來,雖然楊芷太后曾經(jīng)羞辱過賈南風(fēng),但畢竟最終,楊芷太后還是給賈南風(fēng)說了好話,保住了她當(dāng)時太子妃的位置,但是孟觀卻沒有想到賈后如此狠毒,對待曾經(jīng)對她有過恩惠的楊芷太后,絲毫不顧及往日的情分。
董猛附和道,
“皇后雖是女身,但論無論才智還是謀略,皇后都乃是棟梁之才,擎天之柱,哪是那個賤人所能相比的,不及皇后之萬一?!?p> 賈后收起臉上的冷笑輕蔑的神情,說道,
“殺了吧,現(xiàn)在留著也沒用了?!?p> 董猛雖然知道賈后早晚要殺楊太后,但是當(dāng)這一句話從賈后嘴里說出來的時候,董猛面上還是有些膽怯,小聲地說道,
“皇后,那個賤人雖然不值一提,但是……但是畢竟是身為太后,死,也要有個合適的死法,不然對于天下沒有交代,恐怕……”
賈后想了想,說道,
“那我就給她個體面的,現(xiàn)在金墉城里有多少丫鬟?”
董猛恭敬地答道,
“共有八人?!?p> 賈后說道,
“從明日起,這八人全部撤出金墉城,并且斷絕金墉城的食糧供給?!?p> 董猛一聽就明白了,輕聲答道,
“諾?!?p> 公元二百九十二年,在政變中,取得了最后勝利的賈皇后,下令撤出金墉城所有侍從,并且封死宮門,八天以后,楊芷,這位晉武帝生前最喜愛的女人,被餓死在金墉城,楊太后死的時候身形枯槁如同蠟人,十分凄慘,賈南風(fēng)直到第十天才打開了宮門,那時候,楊芷皇太后的尸體已經(jīng)發(fā)臭生蛆,近不可聞,賈南風(fēng)害怕楊芷陰間索命,命人將皇太后的尸體面朝下而葬,靈柩中無任何珠寶陪葬,倒是灑滿了驅(qū)魔的道符棺材蓋命人用湯汁澆筑封死,在亂墳崗?fù)诹藗€坑,把棺材扔進了里面。
話說晉朝大亂的始作俑者,如果按源頭來說,就是楊芷皇太后極其外戚楊駿一流,他們利用了晉武帝司馬炎病重不能自知為由,數(shù)次矯詔,楊芷及楊駿盡皆位極人臣,把持朝政,不想最后卻落得如此下場……
賈后來回踱了兩步,然后座下,說道,
“我雖然誅殺了三名亂臣賊子,流放了司馬繇,但是我留下亂臣賊子的罵名,別讓武帝辛辛苦苦建立大晉的王朝,在我的手中斷送,現(xiàn)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朝政之事繁重,僅靠賈模賈謐二人,恐怕是不夠,你們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給推薦上來?!?p> 四個人默然不語,沉默許久,賈謐站起來,作揖道,
“皇后,如今朝綱崩催,禮數(shù)待修,必須尋找一位德高望重,眾人心服的人來出面主持大局,而我和賈模,無論是功勛還是聲望,恐怕都是不足。”
賈后道,
“那你覺得誰可以擔(dān)任此職務(wù)?”
賈謐低著頭,說道,
“下官近日也在思考此事,縱觀全朝百余名官員,我覺得只有一個人比較合適,不過您可能會不高興,還是不說為好?!?p> “說,無罪。”
賈謐猶猶豫豫,最終,還是把那個名字說出了口,
“太常張華。”
果然,賈后聽到這個名字眉頭一皺,賈謐心里有些害怕,這個賈后,平時見人都是不茍顏色,自己跟她說話從來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這一下賈后一皺眉頭,賈謐心里就沒了底。
張華跟賈后的父親賈充是政敵,可以說是斗了一輩子,三國時代后期,晉武帝司馬炎對于是否攻打吳國而猶豫不決,張華羊祜是主戰(zhàn)派的首領(lǐng),賈充則是不戰(zhàn)派的首領(lǐng),兩方斗得不可開交,后來司馬炎決定伐吳,并且大勝,賈充羞愧自帶刑拘上朝,從此以后,賈充就被武帝司馬炎疏遠,退出了大晉的權(quán)利中心,僅僅三年之后,賈充便郁郁而亡,年止六十六歲。
賈后不說話,賈謐不敢說話,賈模,李肇,孟觀和董猛也不敢說話,氣氛異常地詭異。
沉默許久,賈模硬著頭皮,出陣說道,
“賈后,四名輔政大臣都死于咱們的手里,雖然朝權(quán)盡在我們的手中,但是依舊有很多大臣在背后議論我們其名不正,名不正,則言不順,百官莫從,此時我們急需一位德高望重的人出來為我們說話,張華為人儒雅,博學(xué)多才,并且很早就跟隨晉武帝打拼天下,在朝中擁有非常高的口碑,選張華來代表我們,再合適不過了,皇后千萬不能以己之私,枉廢公朝之允,望皇后三思?!?p> 賈后的面色稍微松弛了下來,說道,
“張華目前何在?”
賈模說道,
“楊駿亂政之時,楊駿害怕張華的威儀過高,找個理由罷了張華的官職,此后一直閑賦在家,不曾任職?!?p> 賈后猶豫片刻,但還是下定決心,輕聲說道,
“李肇,即可去惠帝請旨,封張華為右光祿大夫,侍中,中書監(jiān),佩金印紫綬,開府儀同三司。”
“遵命!”
在眾百官的眼里,張華是一個十分有威儀,十分有正氣的一個人,他們都以為張華萬萬不會替亂政的賈后出謀劃策,但是誰也沒有想到,張華竟然二話不說,奉詔出山,而且還給賈后推薦了賢士裴頠(wei三聲)為侍中,開班講義,修建國學(xué),一時之間,朝野眾臣對張華和裴頠議論紛紛,俱認為是張華是“假道學(xué),真小人,有奶便是娘”,不過張華和裴頠確實有很高的才能,盡管手里沒有實權(quán),但是依舊把國家政事打理地井井有條。
卻說賈后剛開始,對于張華還有點不放心,但是日子一長,發(fā)現(xiàn)張華對自己確實是十分的恭敬,自己派入張華府中的細作也接連來報說張華平日對自己從未有半點怨言和不恭敬,于是,賈后便把除了兵權(quán)以外的所有事情,交付張華去辦,張華也都辦的井井有條,頗得賈后的滿意,雖然賈后擅權(quán),但是朝廷倒也是相安無事,就這樣較為平靜地過了四年時間。
話說這三年,賈后呆在后宮,也是閑來無事,正值虎狼之年,人欲難滿,竟然派自己的心腹,弄幾輛拉上了布簾的馬車停在洛陽城外的路上,看見長相俊俏帥氣的年輕男子便強行扣在馬車中,送進中宮任由賈后淫樂,事畢賈后又怕此事泄露,便把這些年輕男子都給秘密地殺掉了,洛陽城中連續(xù)多日都有男子無故失蹤,城內(nèi)人心惶惶,不可終日,無論白日夜晚都是大門緊閉,閉門不出,賈后連日捕獲不到年輕男子,心神甚為煩躁。
一小黃門低著頭,輕邁著步子,趨進中宮,道,
“皇后,趙王司馬倫求見?!?p> 賈后原本輕紗薄帳,躺于鳳榻之上,聽見司馬倫求見,眉毛一挑,說道,
“趙王司馬倫?他這么快就來了?”
賈后穿好衣服,董猛進來侍奉于左右,賈后說道,
“進來吧?!?p> “皇后詔趙王司馬倫覲見!”
不一會,一個年約五十多歲,細臉長髯的人低頭疾步進了中宮,見到賈后,司馬倫恭敬地跪拜在地上,給賈皇后叩首,道,
“給皇后娘娘請安!?;屎竽锬秫P體金安?!?p> 司馬倫對于賈皇后的禮節(jié),可以說是大大的超出了朝廷正常的禮節(jié),司馬倫是司馬懿的第九子,也是司馬懿最小的兒子,按輩分司馬倫是晉武帝司馬炎的叔父,是晉惠帝司馬衷和賈皇后的祖叔,按照朝廷禮法,即便是司馬倫見到了司馬炎,司馬倫也只需作揖而不用叩首,所以司馬倫在賈后恭敬的行叩首大禮,讓賈后對司馬倫很是滿意。
“起來吧。”
賈后輕聲說道,
“趙王,這么快就進京了?知道召你回京所謂何事嗎?”
司馬倫仍然跪拜在地上,不敢起身,全身都在顫抖,驚恐地說道,
“罪臣知道,罪臣知道……皇后娘娘詔罪臣回京,實乃是因為……因為……鎮(zhèn)守邊關(guān)不利……”
“原來趙王你自己心里是清清楚楚的,”
賈后站了起來,掀開簾子,看著話說不上來兩句,就被嚇得全身顫抖,話都說不利索的司馬倫,然后又放下了紗簾,心里卻是冷哼一聲,暗道,
“這趙王司馬倫,再怎么不才,也是宣帝的兒子,怎會如此不堪,好生沒個氣節(jié)。”
賈后心里暗道,嘴上卻說,
“兩年以前,匈奴人就在魏屬(山西)聚眾作亂,趙王治亂不利,竟然讓賊人攻破了馮翊,并且殺了馮翊都尉,今兒匈奴又反了,這一次,比兩年之前更甚!竟然殺了北地太守張損,又擊敗了馮翊太守歐陽健,你說,你讓我怎么把邊疆之事放心地交給你!”
司馬倫因為恐懼,身體抖得更厲害了,伏在地上,說道,
“罪臣自知剿匪不利,罪該萬死,但是這一次,叛賊聲勢浩大,不僅僅是匈奴一族,賊人還暗中聯(lián)絡(luò)了羌民和胡民一同反了,賊人起事之時,我們沒有絲毫防備……”
賈后說道,
“他們因何而反?”
司馬倫瑟瑟發(fā)抖,斷斷續(xù)續(xù)道,
“罪臣……臣……不知……”
賈后突然聲調(diào)一高,厲聲道,
“不知道!哼,你看看吧!”
賈后看了看站在旁邊的董猛,董猛心領(lǐng)神會,給司馬倫端過來一個木盒,里面盡是一冊一冊的竹簡,賈后說道,
“你自己看看,這都是馮翊太守歐陽健,雍州太守解系這兩年上書奏你的朝諫,說你和你手下一名叫做孫秀的小吏,一同苛政斂財,導(dǎo)致民怨沸騰,上面例數(shù)你的所有罪狀,你自己看看!”
司馬倫嚇得一動也不敢動,只是瑟瑟發(fā)抖。
賈后看著司馬倫那一副猶如驚弓之鳥的懦弱模樣,語氣軟了下來,道,
“不過你放心,趙王你畢竟也是皇室宗親,我沒有把你交給張華,而是單獨在中宮這里見你,就說明我不會治你的罪,不過,這段時間本宮封你個車騎將軍,你就在京都里自省吧,邊疆就不要去了,我已經(jīng)加封梁王司馬肜(rong一聲)為征西大將軍,火速去關(guān)中接替了你的位置。”
司馬倫拜服道,
“謝皇后不殺之恩!”
“退下吧?!?p> 司馬倫沒走,賈后撇著司馬倫,說道,
“還有什么事嗎?”
司馬倫恭敬地說道,
“罪臣本次入京,應(yīng)當(dāng)給皇后進獻些奇珍寶物以供皇后娘娘欣賞把玩,但是關(guān)中苦寒,實無奇異之物,于是罪臣特意挑選了一些胡人與我一同進京,這些胡人身體健壯精于馬騎,尤其善舞樂,特此敬獻于皇后娘年細賞?!?p> “哦?”
賈皇后一聽就來了興致,連忙掀開遮榻的紗簾,看著跪拜在地上不敢抬頭的司馬亮,說道,
“善舞樂的胡人男子?這個本宮倒是想看看,看來趙王真是盡心了?!?p> 司馬亮恭敬地說道,
“能為皇后娘娘盡心,乃是罪臣的本分,也是罪臣極為榮耀之事,不過……不過……”
賈后道,
“有什么你就說,別吞吞吐吐的。”
司馬倫這才大著膽子,說道,
“不過罪臣恐怕要在京都待很長的時間,罪臣在京都并無房產(chǎn),晚上也不知道該棲于何處,日常開銷也……”
賈后冷笑道,
“趙王,你這是請賞啊,說出去不怕人笑話,打了敗仗,還要本宮賞你?!?p> “罪臣不敢,不敢。”
賈后瞥了一眼董猛,說道,
“罷了罷了,難能可貴貴趙王還想著本宮,本宮賜你所宅子,再賜你黃金千兩,退下吧?!?p> “謝皇后娘娘!謝皇后娘娘!謝皇后娘娘!”
司馬倫絲毫不掩飾臉上喜悅的表情,大喜而退。
司馬倫退下之后,董猛在賈后身邊低聲說道,
“賈后,這個司馬倫也是一帶藩王,這要長期滯京……恐怕……”
賈后輕蔑一笑,道,
“這個你多慮了,司馬倫雖然也是藩王,但是此人胸?zé)o大志,才謀品德皆是一般,在宣帝的九個兒子中,也是最不顯眼的一個,其實就連宣帝都不太喜歡他,多次罷黜他的爵位,這次,司馬倫連個萬余人的叛軍都解決不了,證明此人實在是庸才一個,而且司馬倫最喜財色,這樣的人,最好控制,還是老規(guī)矩,你介時往司馬倫府上多派些細作,看看他每天都在干什么?!?p> “諾?!?p> 如果說賈南風(fēng)是大晉王朝政局動蕩的導(dǎo)火索,那么趙王司馬倫,就是造成國家分裂的始作俑者,相比于賈南風(fēng),一個心機更深,心腸更毒的司馬倫登場了,究竟這勢敗的司馬倫是如何對抗權(quán)勢滔天的賈皇后,各位看官稍慢,且看老生下回——趙王挑唆母子嫌,京都初探張茂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