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閔昂剛踏出房門,就被許士昇和閔廉一同攔住。
閔昂完全沒有想帶他們出行的意思,現(xiàn)京寰城中,比起他們二者,還是虞府的劉白讓閔昂更愿意信賴。
“將軍身為正一品,出行沒有隨從侍衛(wèi)不成體統(tǒng)?!遍h廉一板一眼地提議,整個右手腫地跟包子似的。
許士昇扁了扁嘴,想說些什么,但身為異國人竟不知道從何說起。
“硬要跟我去?”看著眼前二者并無退讓的意思,閔昂托著腮,“這樣吧,以后每次我都帶一個出門,選擇誰帶出去,擲骰子決定?!?p> “很不巧,今天是你。”閔昂看了看閔廉擲出的數(shù)字,揮了揮袖子,掩飾住了自己失望的神情,“走吧?!?p> “敢問大人今日去往何處?”
“宰相府?!遍h昂頭也不抬,“宰相與本將都是正一品,相見時應(yīng)該不用行大禮吧?”
“翊國崇文,按理論來說,將軍面向宰相時需要行正禮。且邊境將軍才為正一品……若秦渺大將軍在世的話,只有魏燦、裴明覺和秦渺大將軍為正一品……”
“好了你可以住嘴了?!遍h昂皺著眉頭止住了閔廉的實話實說,沒想到過了這么多時日,閔廉的性子還是一點都改變,耿直地如同一塊石頭,令人不喜。
不僅是不喜,他是背叛之人,更令人不齒。
“大人,閔昂將軍請求一見?!?p> 王開御放下了手中的賬本,理了理衣裳,笑著:“喊進來吧?!?p> “閔昂,見過宰相大人?!彪m然閔廉的話刺耳,但永遠都是正確的。于是閔昂還是耐著性子給王開御行了正禮,畢竟接下來要說的話隨時可能激怒王開御,不如就讓事情開頭來地簡單一些。
“不敢當不敢當,將軍拿下赤炎,威震四方,怎能輕易向本相行正禮。此非正朝,還望將軍隨性即可?!?p> 王開御趕忙讓人送上茶水點心,帶著閔昂坐在了自家書房棋盤前。
書房里很寬敞,上好的紅木加上宮里特有的檀香,就連小憩之時垂蕩下來的布簾都用的是跟羽帝相近的材質(zhì),布底為朱砂紅,簾邊鑲嵌金絲。
“王大人,本將今日前來,是想向大人借一人。”
王開御聽聞,腦中思忖片刻,愣是沒想出來自己與這天閔府出來的小子能有何牽連,于是故作暢快地說:“將軍盡管提便是,只要本相有符合將軍要求之人,悉數(shù)奉上。”
“要求就只有一個,是你府內(nèi)或是與你有關(guān)之人即可。”
“喔?”王開御放下了手中的茶,來了興致,“將軍但說無妨。”
“想必宰相大人也已經(jīng)聽聞,那日早朝圣上要本將捉拿宮內(nèi)刺客,設(shè)期五日。無奈本將生性愚鈍,對于緝拿犯人一事毫無頭緒,所以……”
“所以,是想來問本想借府內(nèi)最擅長追蹤之人?”王開御扶了扶胡子,心中暗想著該如何拒絕閔昂這令人發(fā)笑的請求。
“不,是想向宰相大人借一人冒充刺客。完結(jié)此事?!?p> 王開御已經(jīng)步入不惑之年,但見多識廣的他也未曾見過有人提出如此蠻橫無理的請求,他將驚愕的神情在臉上緩和蕩去,咳嗽了幾聲表示了自己的為難:“將軍,此等掉頭之事,本相無法應(yīng)允,還望將軍另找他人?!?p> “當然不會讓宰相白擔這個風險。”閔昂拿出在腰間的兵符,“宰相大人借我一人,讓我了結(jié)此事。以后我這手里的兵權(quán),都奉獻于你。”
“當然閔昂也自知,我這等將軍,手中的兵權(quán)與魏將軍、裴將軍等都無法比擬,自然是填不了宰相大人的胃口。”
趁著面前的茶還有一絲熱氣,閔昂小飲了一口:“大人應(yīng)該很想要霍胥城吧,人杰地靈,還是我國皇太后的舊鄉(xiāng),只可惜,霍胥城內(nèi)有一群俠義劍客一直讓大人非常頭疼吧?!?p> 王開御漸漸懂了面前之人的來意,笑容隨著閔昂的言語逐漸冰凍。
“宰相大人若借我這人,我可以告訴你那群俠義劍客……”話說到此,閔昂決意不再隱瞞,敞開了性子殊死一搏,“我可以告訴你止煙派頭目的居處和所有信息,你拿下她,自然也能讓那群劍客對你畏懼三分,相信以大人的實力,足以讓他們?yōu)槟闼谩V篃熍傻膽?zhàn)力,想必大人比我清楚地多?!?p> 王開御攤開地圖,看了看霍胥城的位置。然后笑著搖搖頭:“可若是被皇上知道刺客與我宰相府有關(guān),只怕性命不?!瓉G了性命,我要這萬千權(quán)勢有何用?”
“不會丟性命?!遍h昂指了指地圖上京寰皇宮的圖識,“宰相大人是朝內(nèi)重臣,人脈眾多,羽帝雖然年輕但也有帝王該有的眼色,輕易動你對他只會不利,所以只需要不斷在皇上耳邊強調(diào)……遇刺的例史官顧大人,是太后麾下,作為宰相更希望是一國之君在掌管諸事,也渴求讓天下之權(quán)回歸到羽帝手中?!?p> “想必將軍對朝內(nèi)政局還不知吧?”王開御輕輕用食指蓋住閔昂在地圖上按地發(fā)紅的指尖,“羽帝可是皇太后一手扶持上去的,他們可是親母子。想要挑撥他們,閔將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
閔昂的手掌內(nèi)已經(jīng)開始冒汗,但他還是直視著王開御渾濁的眼瞳,挪開自己被壓紅的手指:“宰相大人可有兒女?”
王開御沒有回話,而是靜靜等著閔昂的發(fā)話。
“我與父親隔閡至深,甚至他的頭七都沒回去給他過。我一個草民尚且如此,皇家的母子,矛盾隔閡就更為難解了。羽帝已經(jīng)成年上位,早就不是雛兒,再怎么敬畏母后,自身也會對皇太后設(shè)限三分,國家大事,羽帝定還是喜歡自己抓在手里的。”
“將軍如何斷定羽帝的想法?”
“宰相大人可先將顧大人的身份上奏,試探一下皇上的反應(yīng)。再選擇是否信我?!?p> 閔昂起身,收回手中的兵符。
“這不是個虧本的買賣?!遍h昂躬身作揖,“如此一來,我可以了結(jié)這檔子無法解決的事。宰相大人即可獲得皇上的垂青,又可得到一座城池和國軍,何樂而不為?”
“你一個毛頭小子,我該如何信你?尚且不說止煙派頭目的消息是否為真,我若是給皇上暗述皇太后的越界,若是皇太后對我痛下殺手可如何是好?”
王開御畢竟是老狐貍,并沒有輕易被閔昂所迷惑。
閔昂笑了笑,王開御問的每一句話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唯獨止煙派的消息讓他小小地亂了手腳:“宰相大人位高權(quán)重,大可去問問親衛(wèi)統(tǒng)領(lǐng)徐令鶴是在哪兒抓到我的,但你切勿試圖自己去尋找止煙派頭目,他們是劍客俠士,居無定所且虛無縹緲,隨時會更換地方行居,沒有我的消息,你抓不到她。”
迫于無奈,閔昂將流尹暴露了出來。心中雖有愧疚,但大局為重,要讓王開御相信閔昂并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事。若閔昂不透露些風聲,王開御鐵定是不會相信閔昂的。
話語剛落,閔昂理了一下衣角,順著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若大人真的忌憚皇太后對你痛下殺手,大人就不會自成一派,而是歸順于皇太后門下了。但是大人放心,若是在上稟了這等消息后,皇太后的人動手殺你,當今圣上自然會出手阻止……”
書房內(nèi)很靜,甚至連外頭小池內(nèi)流水的聲音都聽得見,閔昂停頓語句,觀察著王開御的神色,以間歇的沉默作為緩沖,接著便繼續(xù)說下去:“羽帝不喜看到這樣的局面,這樣會讓他龍顏盡失?;实廴缛暨B面子都不要了,那么他這個皇位也就坐不了太久了?!?p> 閔昂推開門,看到面無表情的閔廉候在門外。他先是一愣,過后又轉(zhuǎn)頭對王開御陪著笑說了一聲:“我可以給大人兩日時間考慮,兩日后還是這個點,我們京寰城內(nèi)碎花居相見。”
王開御用沉默代替了回答,只聽得桌上杯壺碰撞了一下,之后屋內(nèi)就沒有了聲音。
閔昂凝聚了身上所有的力氣,支撐著自己走出宰相府大門。結(jié)果剛出門,就看到了臉若苦瓜的虞沖躲在角落處,嘴中還罵罵咧咧。
二話不說,閔昂大步上去拖著虞沖就上了馬車。
“將軍你瘋了嗎,你去招惹王宰相干嘛?”
正在外頭駕馬的閔廉默默在背后補了一句:“沒招惹,只是讓宰相去挑撥離間罷了?!?p> “我都說了,太后和皇帝是一個鼻孔出氣的!將軍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虞沖憤憤地問,滿臉寫著“恨鐵不成鋼”,完全忽視了閔昂的身份。
“虞沖,你仔細想想,為什么史冊不在西齋,因為史冊是皇帝掌握的東西,但是例史官卻成了皇太后的人,簡而言之,皇帝不信任太后。”
“可是將軍你不能確認西齋內(nèi)確實沒有史冊??!”
“大人?!瘪R車停下,劉白突然出現(xiàn),跳上了馬車,也把虞沖嚇了一跳。
“哎你這個小子去哪兒了,一早上早食也沒給我準備,餓死我了?!?p> 劉白謹慎地上了車,換下了衣服。一陣操作后,劉白對著閔昂慎重地點了點頭,看到劉白此舉動,閔昂心口舒了一口氣:“我讓劉白假扮成我的侍從去套了宣凝長公主的話,確認了史冊確實不在西齋?!?p> “啥?”虞沖突然感覺自己被耍地團團轉(zhuǎn),“將軍讓劉白替你干活?不是,劉白你咋說的?”
“你別怪罪他,你是正五品,要平白無故約見公主還是有些困難,我至少名義上是副一品將軍,且之前也有送過邊境稀物給宣凝,所以更好行事?!?p> 劉白縮著身子,不敢直面虞沖:“屬下就按照將軍的意思約見公主,問公主能否在西齋約著見面,若公主應(yīng)允的話就順勢說:不行,西齋內(nèi)藏著太多珍貴史冊,在那兒見不安全……公主連連搖頭說沒有,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現(xiàn)在史冊都不在宮內(nèi)……”
“你為何不喊你的隨從去。”虞沖在劉白腦門上一擊暴栗,“怎么的,不信任嗎?”
“恩。不信任?!遍h昂看著挺直身子馭馬的閔廉,“沒人可以信任?!?p> “哦對了,約見長公主的事還得你幫我擔著。虞沖,靠你了?!?p> 虞沖看著面前一唱一和的兩人,竟有一種想當街跳車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