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冷嗎？

　　一聲聲質(zhì)問像是沾著鹽水的鞭子在珹玭身上拷打，是啊，但凡她有心都得好好記著這份恩情，可是她沒記著，畜生不如，倒也適合她。

　　“母后……言之有理。”珹玭深吸一口氣，嘴角猶帶著笑，只是眼中一片蕭索，“可是母后，朕是鴻鳶的君王，脅迫鴻鳶安泰之人，朕一個都不能放過！”

　　嫻熠太后神色怨憤，眼中含淚，手指著珹玭，氣的連話都說不全了，“你……你……”

　　緩了好一會兒，她才咬牙擠出幾句話，“你就是個暴君！封你為君是他此生犯的最大的錯！”

　　“父皇沒錯！”不知嫻熠太后哪句話觸到了珹玭的逆鱗，她驀然渾身戾氣，厲聲反駁，“父皇永遠(yuǎn)不會錯！他既封朕為君，那朕就該為君?！?p>　　嫻熠太后眼中哀慟，諷刺的看著珹玭，仿佛就是再說，看啊，看看我這個狠心無情，畜生不如的女兒！

　　珹玭偏頭避開，對著太后身后跟隨的人道：“太后舟車勞頓，想必已經(jīng)很是勞累，帶太后去慈寧宮歇著吧?！?p>　　命令落下卻是半晌也沒人應(yīng)聲，跟在太后身后的宮人唯唯諾諾的看了看太后，又看像珹玭，最后還是垂著頭不聲不響。

　　“朕的話你們都沒聽到嗎？”珹玭冷喝。

　　宮人身軀一抖，慌忙跪在地上，而珹玭身后的臣子更是恨不得自己就是個聾子瞎子。

　　“陛下真是好大的威風(fēng)！”嫻熠太后抬手拭去眼角流出的淚，“不必你請，哀家自是離去，免得在陛下眼前污了陛下的眼?！?p>　　母女兩皆是神情冷漠，仿佛他們不是母女，而是什么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珹玭看著甩袖而去的嫻熠太后，嘴唇輕啟，似還有什么話要說最終還是沉默。

　　默然轉(zhuǎn)身，對著身后的臣子道了一句“回吧?！薄?p>　　接下來的宴會熱鬧依舊，卻始終籠罩著一層壓抑的氣氛，按照慣有的流程走完之后，已是夜晚了。

　　弦月高懸，宮中又恢復(fù)以往死寂的模樣，頔澂還未回府，他正陪著珹玭在御花園的亭中飲酒。

　　一杯接一杯，珹玭仿佛察覺不到酒的辛辣，她看著亭外朦朧月光下的景色，笑得苦澀。

　　“你知道朕以前有多羨慕皇兄皇姐嗎？他們的母妃會給他們縫衣裳，會給他們做糕點(diǎn)，會抱他們還會唱歌他們聽，這些事情母后從未對朕做過，自朕懂事以來，朕便知道母后是厭惡朕的?！?p>　　她又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頔澂沒有阻止她，只是靜靜地看著她，靜靜聽著她傾訴。

　　“可朕不知自己哪里惹她厭了，她會對著皇兄噓寒問暖，會送玉鐲釵環(huán)給皇姐，卻從不曾問過朕一句暖否涼否？朕才是她的女兒??！朕瞎也罷，不瞎也罷，她從來不在乎的，她說朕沒有心，可她有沒有心，朕在暗無天日的日子里時也想牽著她的手，可是她呢，隨手便把朕丟開，說朕礙著了她?！?p>　　珹玭有些醉了，她目光渙散，無聲的笑著，眼角卻有淚光閃爍。

　　“朕好想聽她問朕一句，冷嗎？”

　　問汝何所求？無非暖語問冬寒！她是無心君王，是弒親妖女，是喋血暴君，可是她亦是那個期盼在母親膝上貪臥和一句關(guān)懷的女兒。

　　頔澂垂著眼簾，神情極淡，他其實不明白珹玭對于嫻熠太后關(guān)懷的期盼，與他而言這種東西早已是天涯云煙，不可望亦不可及又何需求？

　　看著對面神情失落，滿目迷茫悲愴的珹玭，頔澂輕嘆一聲，伸手拿過她手中酒杯，迎著淺淡月光與搖曳燭火溫聲請問：“陛下冷嗎？”

　　燈花閃爍，弦月隱于烏云后，珹玭迷惘的盯著頔澂，她就這般盯著，不聲不響，仿佛時間被定格了一般。

　　驀地，珹玭展顏一笑，夜色也開始靈動起來，她搖頭，笑著說：“朕不冷，朕有狐裘千匹，怎會冷？”

　　頔澂目光中流轉(zhuǎn)繾綣的溫柔，嘆息的聲音輕的似一片雪花落入燭火，瞬間消失不見，“可陛下的心冷?！?p>　　珹玭疑惑的摸著自己的心口，訥訥呢喃：“朕還有心嗎？”

　　頔澂起身走至珹玭身邊，手捧著珹玭的臉，拇指動作輕柔的拭去她眼角流出的淚，俯身在她耳邊輕聲道：“陛下有的，因為心痛，所以才會流淚啊?！?p>　　溫柔淺淡的聲音似夜色中無處不落的月華，淌進(jìn)珹玭心中。

　　珹玭緊緊攥著頔澂的衣袖，就像個孩子一般伏在頔澂懷中哭著，頔澂也沒有推開她，任由淚水沾濕他的衣袍。

　　夜色無聲，悲傷繚繞，縱史冊揮墨千萬，也無人知曉，一代女帝在今夜哭的像個孩子一般無助可憐。

　　遠(yuǎn)在亓州的莘子班已經(jīng)到了四天了，亓州地遠(yuǎn)偏僻，再富庶也不比京城繁華，而且吃食粗糙的很，就連縣令府上的飯食也好不到哪去，還好他對吃食不是太過于挑剔，不然遲早會被餓死在亓州。

　　吃罷早飯后，莘子班便與縣令一同走在街上，亓州民風(fēng)彪悍，擺街之物都是些獸皮狼牙的血腥之物，出看時讓人頭皮發(fā)麻，看久了倒是別有一番風(fēng)味。

　　“那個……大人不買點(diǎn)什么？”亓州縣令方師岳跟著莘子班轉(zhuǎn)悠了大半圈，見莘子班兩手空空不由好奇的問。

　　莘子班四下掃了一圈，搖搖頭。他出來游街當(dāng)然不是簡單的游街，激起民憤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在市野間傳播流言，他出來也就是為了探查一下這些街市間可有詆毀珹玭的流言，可這轉(zhuǎn)悠大半圈下來一點(diǎn)風(fēng)言風(fēng)語都沒聽著。

　　瞅了一眼身邊誠惶誠恐的方師岳，莘子班拿著手中的扇敲了敲掌心，忽然笑道：“不知亓州可有什么銷魂的神仙窟?。俊?p>　　他笑得極為風(fēng)流，一副垂涎女色的模樣栩栩如生，方師岳一聽就明白莘子班所言的是什么，錯愕的看著他，連忙勸道：“大人，這朝中可是有規(guī)定的，您可千萬不能去！”

　　莘子班挑眉，明明長著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卻是一副縱情聲色場所的姿態(tài)，搖頭晃腦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不言我不言，誰能知曉本官去過哪？”

　　方師岳猶豫，“這……”

　　莘子班做出一副生氣的模樣，“怎么？本官的話方大人不打算聽？”

　　“不是……”

　　“既然不是那便告訴本官！”

　　“大……”

　　“大什么大！你不說本官自己去找便是，在京城憋著就算了，還想本官在這種破地方也憋著嗎？”

　　“這……”

　　“就一句話，你帶不帶本官去！”

　　方師岳現(xiàn)在是要多為難就有多為難，他吞吞吐吐的半天說不出一句整話，莘子班冷瞥他一眼，不屑嗤笑一聲，“半點(diǎn)膽子都沒有，你不說本官便自己去找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