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們幾個都答應了,然后再把這天看的幾個不錯的故事稍微加工一下一一講給他們聽了。沒辦法,都還是小屁孩,太深奧的故事他們搞不懂。還有一些婚戀家庭之類的陳羽看了都理解不了,怎么給他們講?
一路上說說笑笑、打打鬧鬧的很快就到村口了,幾人幾牛分幾個方向回家去了。陳羽家這個地兒是村里第四村民小組,也就是陳集四隊,全隊一共65戶,基本上都沾親帶著故,可以算得上是家門吧。除了陳姓以外還有五戶外姓,分別是陸、劉、余、張、夏。都是以前從外地遷過來的。在這里住的時間都有十好幾年了,基本上和隊里陳姓本地戶一樣沒什么區(qū)別了。鄂中平原地區(qū)語言差別不大,周邊幾個市說話口音除非是土生土長的當?shù)厝嘶旧隙悸牪怀鰜怼2粫穸鯑|南那邊山區(qū)一樣“十里不同音”,陳羽聽出去跑生意的村里人講說那邊出了鎮(zhèn)其他地方人說的話就聽不懂了。沒辦法,差別太大。聽起來像說外國話。
回到家把牛趕進牛欄系好繩子,回頭把院門栓插上,再到手壓井里按了幾下。咦,沒水了!連忙跑到廚房拿干葫蘆做得水瓢舀了一大瓢灌進井口快速的按壓幾下,不一會兒冰涼的井水就嘩啦啦的被壓出來了。先壓了一桶提過去分給旁邊的牛欄和豬圈喂了牲口。全部都弄完后洗了洗手跑到到堂屋一看,桌子上飯菜已經擺好了,爸媽和妹妹剛開始端起碗來吃飯,陳羽拿起桌子上的粗瓷碗跑到廚房大鍋里舀了一大碗回桌子邊抄起筷子夾了幾樣菜,端起碗就要跑。菜都不是什么精致名貴的品類,一盤清炒冬瓜片、一盤豬油炒土豆(當?shù)厝斯苓@個叫洋芋)片,還有半盤豇豆炒臘肉,這是中午吃剩下的,放鍋里熱了熱就端上來了。臘肉是當?shù)氐奶厣?,一般過年前家家戶戶都會殺豬,半扇過年用、半扇就會割成一長條的大塊,再抹上一層鹽用繩子或鐵絲穿了掛在太陽下曬干后放在屋里陰涼干燥的梁上掛著。每次要吃就拿刀子割一小條。還有一大碗陳羽媽腌制的鹽菜,陳羽前幾天在隔壁家看電視時電視上說過東北那地方管這個叫酸菜,不過和這邊好像有些不同。不過以陳羽這書呆子性格是看不出具體哪里不同的。
看到陳羽又要端著碗往外跑,拿起桌子上喝酒的玻璃杯一頓喝到:“吃個飯都不能老實點?在外頭顛了一天你不吃虧(累的意思)?。拷o我在這坐著吃完再出去?!?p> 陳羽對這個不茍言笑的老爸還是有點犯怵的,雖說陳羽爸很少打罵他,但他看到老爸還是有點渾身不自在。說不出什么原因,可能是陳羽爸這個“嚴父”的角色扮演的比較成功吧!至于為什么要端著碗往外跑,除了老爸的原因以外,還有就是這邊的一個習慣。在當?shù)厝藗兌加袀€習慣,就是吃飯的時候會端著個碗到處的晃悠,碗里飯菜不扒光不回屋,碗里沒菜了就會就近在這家夾一筷子那家舀以勺子的對付完,跟吃百家飯一樣特別好玩。不過今天看樣子是跑不成了。沒辦法,只好老老實實的搬了張竹椅子過來規(guī)規(guī)矩矩的坐下開吃。陳羽爸為什么不讓他端著碗往外面晃悠呢?不是說這是這邊吃飯時的習慣嗎?陳羽爸是個例外唄!
說起這個就不得不說一下陳羽他爺爺了,老爺子抗戰(zhàn)時期當過土八路干過鬼子,等抗戰(zhàn)勝利后提前跑回村里繼續(xù)種地了,以老頭當時親手干掉三個鬼子的功勛何止讓全家混到這步田地。陳羽在老頭還在世的時候問過,差點被氣死。
還記得當時情景,那是陳羽還在讀四年級的時候,過年時爺孫倆坐在門口的禾場上曬太陽,聽老爺子吹噓了一陣當年打鬼子的輝煌歷史后順口問道:“爹(當?shù)毓軤敔斀械?,你當時啷個狠么跑回來種田了呢?”老爺子不屑的瞥了陳羽一眼答道:“你爹我是咱們陳姓這一脈的二房嫡子,老祖宗的祖訓就是耕讀傳家。做農活和讀書才是我們該干的事,拿刀子跟人拼命是那些長工跟**子才干的,我怎么可能拿這個當職業(yè)。就你小爹(老爺子的親弟弟)給人當大夫我都不同意,更別說當兵了?!蹦钦Z氣里隱隱還有一絲絲的自豪和驕傲,也不知道他那感覺哪兒來的。聞言陳羽用一個比老爺子更不屑的語氣問道:“您老跟我說我們祖宗也就是您的爺爺多厲害多厲害什么的,那祖宗給我這灰孫子留下來的東西呢?不說么事金銀財寶了,哪怕就跟我留幾本書也可以呀!屁都沒得!”
“燒了、一把大火燒了三天三夜??!那些金銀財寶也都被搶跑了?!闭f著老爺子很落寞的起身回屋了,陳羽不知道老頭是在為被搶跑的那些金銀財寶郁悶,還是在為被一把大火毀的干干凈凈的家族榮光而遺憾。據(jù)老頭說他小時候家族里有三座染坊、兩座榨油坊和兩千多畝好田,幾里長的陳家集街上大部分賺錢的鋪子都是家里的產業(yè)。可惜,一把火過后,逑都沒剩下。
很明顯,陳羽爸這端架子、講規(guī)矩的毛病就是從老頭那傳過來的。陳羽依稀還記得四五歲的時候還沒和幾個叔叔分家,每逢年節(jié)時幾個姑姑和姑媽也會一起回家里來團聚,吃飯時的桌子上規(guī)矩就特別多。像什么“食不言寢不語”都是最低標準了,還有就是吃飯喝湯都不能發(fā)出聲音。還有就是吃飯時的坐姿一定要端正,不準搖頭晃腦。吃完后飯碗里一粒米都不準剩下。更甚者是在吃飯時不能把飯菜灑在桌子上……
還別說,在這種環(huán)境下成長起來的老爸的教育下,陳羽后來出去外面闖蕩多年了也都保持著這個作風。沒辦法,小時候留下陰影后都形成條件反射了。直到后來陳羽功成名就以后與一位大人物一起吃飯的時候大人物怎么都不相信陳羽是一個貧窮農家出來的小子,據(jù)他說就這吃飯的嚴謹和優(yōu)雅很多城市父母和家庭都教育不出來。
在老爸的注視和陪伴下,陳羽味同嚼蠟的吃完一碗飯。吃飯間隙還幫喝完一杯小酒的盛了一碗飯,等他吃完后陳羽用略帶踟躇的語氣和老爸商量道:“爸,我想出去打工,你覺得怎么樣?”聽聞陳羽的話,陳羽爸點上一根煙,用略帶審視眼神打量著陳羽問道:“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屋里是少了你的吃還是少了你的穿了?就你這么屁點大,那個老板敢要你?身份證都辦不了?!睂@個一向很有主見的兒子,陳羽爸感覺很無奈。自己老實木訥沒什么大本事,跟著村里人出門跑了幾次生意,錢沒賺到不說有一次跑到鄂西南那邊山里收藥材差點賠的連回來的路費都沒有。田就那么多,收的那點東西就只夠一家人嚼裹的,基本上沒有余糧往外賣。和陳羽媽偶爾出去打點零工弄回來的錢基本上都扔到村診所和鎮(zhèn)醫(yī)院去了。沒辦法,陳羽媽自從生了小妹陳妃兒以后身體就不太好。那幾年正跟老二、老三(陳羽二叔和三叔)鬧著分家,沒顧得上去醫(yī)院一直拖著。等這幾年日子好過一點后再去醫(yī)院時小毛病已經拖成大病了。其實也不是什么大病,風濕病和高血壓,都是月子里落下的。好治但難斷根,每到陰雨天就難受的要死要活的,看著都讓人心疼。
以前陳羽年紀小還不懂這些,總是在心里埋怨為什么別的同學都有零花錢可以到校門口校長老婆開的小賣部里買零食吃,而自己每次都是眼巴巴的看著。導致后來陳羽自己兒子陳昱霖出生后對兒子是百般溺愛,要什么給什么基本上是有求必應。當然這是后話,說回現(xiàn)在。那是陳羽六年級下學期開學前幾天,陳羽晚上起來上廁所,外頭陰風陣陣像是要下雪,陳羽解決完后回自己屋里的時候路過父母的房門口,聽到老媽病發(fā)時痛苦的直哼哼……
頓時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所以在當時他做了個決定:不讀書了,輟學出去打工!
但是他忘記了這個社會或者說這個現(xiàn)實社會的殘酷性,可能他根本就不明白做這個決定意味著什么。但是陳羽就是這么個性格,死倔死倔的,一旦做了決定就九頭牛都拉不回。結果第二天把自己做的這個決定告訴老爸后,一向舍不得打兒子的陳羽爸暴怒了。上去沖著這混賬小子就是一腳,據(jù)說后來還動上了掃帚條子……
但是這家伙就是一口咬死了不松口,堅決的不去上學了。剛開始陳羽爸還以為這家伙是看到同村輟學在家的一幫孩子玩起來很瘋。但拉著一副鼻青臉腫、凄慘兮兮的陳羽去村診所處理傷口時這家伙死都不愿意去,硬拽著賴在地上不動。拉急了還哭著喊道:“我沒事,這點傷算什么?去診所不得花錢啊!咱們家沒錢啊……”
頓時陳羽爸明白了,這個能把一百多斤糧食扛在肩上健步如飛的樸實漢子沉默了。蹲下來抱著瘦小的兒子,眼眶都紅了!
想起以往的種種,陳羽爸拿起煙狠狠地抽了一口,一股濃濃的煙霧從他口鼻中冒了出來。一下子把坐在旁邊等老爸答復的陳羽給籠罩起來。劣質煙草的味道很嗆,陳羽忍不住使勁咳嗽了幾聲。陳羽爸抽的是村里小賣部能買到的做便宜的煙,產自鄰省的“君健”牌,一塊二一包。陳羽曾偷偷的抽過,味道很酸爽,被嗆得不要不要的。
直到一根煙抽完,陳羽爸才嘆了口氣說道:“既然你決定了,我等下就去不能給你問問,不過我估計希望不大。主要是你年紀太小了,而且粵東那邊太遠了,所以我勸你還是再等等。到十月份漢口肯定有人下來招工,到時候咱們再想辦法出去。畢竟那邊離家近些,出去回來都方便。好吧?”
陳羽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會自己屋里頭搗鼓他那些書籍雜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