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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猊

金猊

金霓 著

  • 古代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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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9-11-08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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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梁左相府

金猊 金霓 2558 2019-11-08 09:38:01

  乾元三年,子月。

  朔風(fēng)裹著鵝毛大雪,漫卷京城。

  建在八面嶺下的梁國大都,家家戶戶房頂上蓋著厚重的積雪,從諳沉的云端上俯看,象是天神為提前欣享冬節(jié)祭祀,在梁河沖積平原上蒸了一大鍋饅頭。

  位于東城的大梁左相府,遍地銀妝素裹。積雪覆蓋的地方,露出建筑物的邊緣,形成黑白分明的界線。白的地方柔姿曼妙,黑的地方寧謐深沉,整座宅子顯得愈發(fā)巍峨。

  未時剛過,雪下得正緊,兩名轎夫抬著一頂單薄的小轎停在相府的側(cè)門前。轎夫放下小轎,壓低轎身,掛在轎門上的轎簾輕動,一位女子掀開布簾從轎里走出來。

  那女子約莫桃李之年,身形略顯消瘦,身穿灰布棉袍,腳下踩著粗制的獸皮靴。一頭秀發(fā)簡單挽成云髻,髻上別著一把發(fā)灰的柳木梳。

  她的衣著跟普通的市井女子沒有兩樣,卻系著件水藍色的錦緞披風(fēng),天光之下十分打眼,襯得她肌膚似雪,眉目清雋。

  女子沒有隨身攜帶暖身的提籠,在冰天雪地里呆久了,耳廓和鼻尖凍得有些發(fā)紅。她從袖籠里掏出幾枚錢打發(fā)了轎夫,不一會兒,紛揚的大雪填平了小轎留下的印跡。長長的喜鵲巷里,只剩下一個孤單的黑影。

  女子站在原地,凝神望著面前這座宅院。門外碩大的柿子樹上,兩只烏鶇鳥在枝頭穿梭,頭頂不時傳來“哇”的叫聲。

  她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呵了呵手,沿著青色的臺階拾級而上,走到緊閉的黑漆門前,抬手扣了扣黃銅獸口里的門環(huán)。大門應(yīng)聲而開,門內(nèi)走出一個上了年紀,穿玄色襖子的門房。

  門房見到她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臉上堆起了笑容:“原來是唐家三娘?!?p>  唐苒上前道:“煩請彭老讓人通傳一聲,唐三娘有事求見老相爺。”十年來,這道梁國權(quán)臣之門,有數(shù)不清的名士被攔在門坎之外。而她唐苒,卻因父親的緣故,得以進出自如。

  唐苒的父親唐密原是江南名士,后受當朝左相之邀,進相府當了蒙館外傅。唐苒十歲時得左相應(yīng)準,在蒙館里伴讀,她對這座宅子最熟悉不過。青黑的石磚,烏漆的檐柱,蛇行的游廊,展翅的斗拱,無一不在她腦海里留下深刻的印記。

  沒想到這一次門房竟說:“唐家三娘,今日且慢些進府。”

  唐苒臨來之時,曾經(jīng)想過自己會被相府拒之門外。只是沒想到真到這個時候,她竟會有些手足無措。唐苒象被針刺般后退了幾步,退到門廊邊上的避水石獸旁。

  這位叫彭老兒的門房到底在相府當了幾十年差,很是熟悉府里的人情世故,知道眼前這位前相府蒙館外傅的女兒,與相爺?shù)粘龅墓媚镞€是自小的玩伴。不看僧面看佛面,彭老兒合手打了個揖道:“三娘子莫怪,因為過幾天是冬節(jié),今日宮里的圣上差人給相府送了一些節(jié)禮,禮制官現(xiàn)在還在映雪堂沒走,相爺吩咐閑雜人等暫不得入內(nèi),還請三娘子在此處稍侯片刻?!?p>  唐苒拘謹?shù)攸c了點頭。門房把她歸為閑雜人等也不出奇,畢竟受大家敬重的夫子已去世五年,唐苒離開相府也有兩年多。按理說,唐家留下的印記也是該從相府的人心中抹去了。

  正說著,彭老兒背后走出一個婆子,見到唐苒驚訝道:“原來是三娘子,你可有些時日沒來相府了。”這婆子正是彭老兒的屋里人鄭婆子,跟唐苒也算相熟。

  鄭婆子是相府的粗使婆子,一直在府上尚食局負責(zé)采買。她今日全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臂上挎著提籃,腳上纏著氈布,一幅雪地行腳打扮,看樣子是要出去辦差。

  想來領(lǐng)的這件差事很急,鄭婆子打完招呼,也沒等唐苒回應(yīng),扭頭就對彭老兒道:“我去西城采買香料,屋里正好有一堆漿洗衣物,你一會兒拿出來給三娘子帶回去。這大冬天的就多給兩個錢,那裴老太怎么說也上了年紀,咱們能幫一點是一點?!?p>  彭老兒對屋里人言聽計從,連聲應(yīng)喏。

  鄭婆子行色匆匆,木屐在雪地上踩出了一串齒印。她只顧低頭趕路,全然不知道自己剛才那番話在唐苒心中激起了預(yù)想不到的波瀾。

  唐苒削瘦的肩突然一抖,抬起手叫住鄭婆子:“媽媽,且聽三娘說句話。”

  鄭婆子聽得真切,站在雪地里捋了捋被風(fēng)吹亂的頭發(fā),轉(zhuǎn)身對唐苒道:“三娘有什么話要告訴老婆子?!?p>  唐苒躊躇道:“多謝媽媽好意,我娘親現(xiàn)下已經(jīng)不做漿洗,三娘也可以掙到一些糊口錢?!?p>  鄭婆子一怔,剛想說點什么,話到嘴邊,視線忽地落在唐苒的披風(fēng)上,被風(fēng)雪迷住的眼縫象被馬蜂蟄了一下。

  婆子道:“三娘怕是看不上那幾個漿洗錢吧?!?p>  “三娘不敢……”唐苒怕被人誤會,正待解釋。

  婆子打斷她:“相府里誰不知道你們娘兒兩個住在離勾欄院不遠的蓮子胡同,這兩年全靠裴老太縫補漿洗度日。你剛說什么來著,三娘能掙著錢,你要能掙錢身上怎么還系著瓔姑娘的披風(fēng)。不是我老婆子多嘴,我要是象裴老太那樣有個你這么大的閨女,怎么說都該享享清福了,哪里要自己干活貼補家用?!?p>  這婆子倒不是成心想給唐苒難堪。她一開初便認定唐苒來相府就是為了討生計,討生計便討生計,本也不是丟臉的事,誰人還沒個難處??蓺獾氖沁@個唐苒挑肥撿瘦,拈輕怕重,還象從前那樣不知好歹。遠的不說,就說兩年前,相府出面給她牽了幾門親事,都是高門大戶,她一聽說要去做妾,盡數(shù)把媒人趕出了家門。做正妻又如何?做妾侍又怎樣?她就是沒有好好掂量自己,這也是鄭婆子最看不著眼地方。

  鄭婆子心里堵了口氣,回身望向灰蒙蒙的胡同口道:“下這么大的雪,你不好好在家侍候你娘,卻在相府石獸跟前轉(zhuǎn)寰,還真是不怕敗了夫子的顏面?!边@婆子是個粗人,粗人有粗人的行事方式,看問題只看表面,說話也是圖個痛快。

  唐苒自知無法同婆子爭辯,低頭不語,只把手指繞在腰間的布帶上絞得骨節(jié)青白。

  彭老兒見這姑娘人雖好好地站在廊下,臉上卻血色全無,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他怕自己婆娘把話說過了頭,忙喝了句:“瓜婆子還不快走,盡顧說閑話,也不怕耽誤了大夫人的正事。”

  鄭婆子被他催得往前走了兩步,想想還是不甘,便對著雪地“啐”了一口:“小姐身段丫環(huán)命,這也看不上,那也瞧不起,不知裴老太命里犯了什么災(zāi)星。都說老唐家識文斷字的女兒是天上的金鳳凰,我看還不如這柿子樹上的烏鶇?!?p>  聲音不大,卻夾著漱漱的雪聲,清晰地傳進唐苒的耳廓。

  “這個瓜婆子午時叫你莫要吃酒,吃了酒盡說些沒輕沒重的醉話……”

  彭老兒的聲音越來越小,唐苒只看見這人上下嘴皮子在動,也沒聽出說了些什么。她下意識地摸了摸懷里寫著母親姓名的報喪紙,那張薄薄的黃裱紙幾乎沒有重量,就象她二十年的人生一樣。

  雪,正自顧自地下著,柿子樹上的烏鶇鳥已飛得無影無蹤。雪片漫天飛舞,天地混為一色,弄得天不是天,地不是地。

  “鐺啷”,一件物什從她袖口里滾出來掉在地上,在雪光中泛著發(fā)澀的銀白。

  那是只生鐵箭頭,尖角開刃的地方極度內(nèi)卷,就象蛾子頭上的須。

  唐苒緩緩附身,拾起箭頭,握進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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