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成者自傷
第八儀醉眼乜斜，道：“還在裝，裝也就罷了，揭我傷疤干什么。我是在問你這個嗎？”
張?zhí)煅椎溃骸拔疫@不是怕你記不住嘛。”
第八儀翻了個白眼，又干了一杯。
張?zhí)煅滓哺闪艘槐?，意興闌珊，道：“哪里有什么看得透徹？不過是‘吃一塹，長一智’而已?！?p> 第八儀道：“人生之事，真真太過艱難。”
張?zhí)煅椎溃骸拔铱茨氵@樣，以為你的旅途一帆風(fēng)順，不曾想你也是傷心之人?！?p> 第八儀道：“何談一帆風(fēng)順，成者必有其傷，只不過是不為他人所知罷了。”
張?zhí)煅讉?，喃喃道：“成者自傷，成者自傷。?p> 第八儀見張?zhí)煅诐M臉悲戚，忙轉(zhuǎn)移話題，道：“不說這些掃興的事情了，我看你這幾個月的閉關(guān)頗有成效，可有什么秘訣要分享給我的？”
張?zhí)煅椎溃骸澳挠惺裁疵卦E，我也是摸石頭過河。”
第八儀道：“你現(xiàn)在也算是小有所得，就稍稍提點一下我吧?！?p> 張?zhí)煅淄蝗恍ζ饋?，道：“那我就勉為其難教你一招?！?p> 第八儀直勾勾地看著張?zhí)煅祝凵癯錆M希冀，道：“洗耳恭聽。”
張?zhí)煅浊辶饲迳ぷ?，道：“沒有強健的體魄，怎么能支持起你猥瑣的靈魂。沒事就多運動，腦子自然而然就會靈光?！?p> 第八儀道：“就這？這也叫秘訣。”
張?zhí)煅组]著眼睛，嘴角上揚，道：“我都說我沒秘訣了，是你非要求著我傳授經(jīng)驗給你的，你要是不求我，我還不愿意傳授哩。”
第八儀道：“得，我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p> 氣氛仿佛非常歡樂，但每個人心里都裝著一些事情。張?zhí)煅走€未盡興，飯局已經(jīng)冷了下來。
張?zhí)煅酌婕t耳赤，端起飯碗，快速地往嘴里扒飯。第八儀也放下了酒杯，認真仔細地吃著飯。
飯后，張?zhí)煅自票蚱薷孓o，踏著月光，慢慢地往回走。月光如炬，賦予這世界一裝銀白。街邊的霓虹燈，仿佛敵不過遙遠的月亮，被月色鎮(zhèn)壓在街角的黑暗里。
酒勁上來之后，張?zhí)煅子X得眼前模糊一片，像是有什么東西擋在眼睛前。張?zhí)煅撞煌５亻]眼、睜眼，以消除這種朦朧的感覺。時間雖已不早，公園里依舊熱鬧非凡，張?zhí)煅酌L椅坐下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張?zhí)煅自S久未曾像今天這樣痛快地喝酒了，他所遭遇的許多與他生平所奉行的道義相悖的事情壓在他的心頭，借著酒勢，在他心里翻江倒海。酒只醉人三分，人卻自醉七分，張?zhí)煅讻]料到自己今天會醉得這么厲害。
坐下來沒多久，張?zhí)煅赘杏X到眼前一片漆黑，他感覺喘不過氣來，他感覺他的胃在劇烈地收縮，他感覺他的喉頭堵著什么，就要噴涌出來。張?zhí)煅罪w快地從長椅上爬起，彎著腰，手撐在膝蓋上，拼命忍住嘔吐的感覺。
這種感覺稍微減輕之后，張?zhí)煅咨熘奔贡常瑢υ票溃骸昂美?，我們快點回家吧。小雪，我好難受，我先回去了，你路上小心一點?！?p> 說罷，張?zhí)煅紫蚯帮w奔。才奔出幾步，張?zhí)煅赘杏X到自己心臟仿佛像是將到極限的氣球，就要炸了開來。張?zhí)煅讖澲昂艉簟钡卮瓪?，深深地吐出幾口氣之后，不但心臟的不適絲毫沒有減輕，張?zhí)煅讌s已經(jīng)感覺到天地在旋轉(zhuǎn)。
張?zhí)煅踪M力地瞪大眼睛，佝僂著身子，飛一般往家里趕去。
打開房門之后，張?zhí)煅自僖矆猿植蛔?，就勢倒在地上。一分鐘以后，張?zhí)煅追e蓄夠力氣，翻過身，閉著眼睛，深吸氣深呼氣。
以為翻身之后回舒服一些的張?zhí)煅兹f萬沒有想到，翻身之后，他的心跳驟然加速，酒精的翻騰猶如刀絞一般，剮著他心頭的血肉，一股辛辣的滋味升到喉嚨，張?zhí)煅撞恢缽哪睦飦淼牧?，猛地站起來，就著屋外照進來的燈光，沖進衛(wèi)生間，趴在馬桶上“哇——哇——”地嘔吐著。
不間斷地嘔吐了一分鐘左右，衛(wèi)生間的燈突然亮了起來，云冰連張沐炑都還未放下，走進衛(wèi)生間，輕撫張?zhí)煅椎暮蟊?。張?zhí)煅子X得舒服了些，站起身，扶著洗漱臺，身體不住地發(fā)抖。云冰迅速接了一杯水，讓張?zhí)煅资凇?p> 云冰剛放下張沐炑，張?zhí)煅子旨彼贈_進衛(wèi)生間，對準馬桶嘔吐起來。張?zhí)煅紫惹皣I吐的一次，差不多已經(jīng)將胃里的食物都吐了出來，此時已經(jīng)無物可吐，張著嘴，嘔出一些酸水來。
客廳的門開著，張?zhí)旆f聽到了隔壁的動靜，過來查看，走到門前就看到張?zhí)煅诐M臉通紅，甚至眼白都是紅的，從衛(wèi)生間走出來，身上散發(fā)出一大股濃烈的酒味。
張?zhí)旆f捂著鼻子，道：“你不是去第八儀家吃飯嗎？怎么搞成這副得行。”
張?zhí)煅滓粡堊?，喉間就“哇”的一聲，張?zhí)煅琢⒖涛嬷?，沖進衛(wèi)生間。張?zhí)煅椎谝淮螄I吐已經(jīng)將胃里殘存的食物悉數(shù)吐出，第二次只嘔出酸水，這一次，他全身只剩下嘔吐的力氣，眼睛已經(jīng)睜不開，他張著嘴，憑借胃的收縮的力量，有氣無力地嘔著。看不見嘔吐出來的東西，他只覺得喉頭發(fā)甜。
吐完之后，張?zhí)煅妆犻_眼睛，看見馬桶里隱隱有血色，他吐出一口唾液，唾液帶著血絲。張?zhí)煅准泵Π聪掳粹o，將馬桶里的穢物沖走，漱了口，回到客廳，躺在沙發(fā)上。
云冰端來她剛剛沖泡好的蜂蜜水，遞給張?zhí)煅?，道：“炎哥，先喝點水?！?p> 張?zhí)煅鬃饋?，接過水杯，一口氣將水喝完。水剛下肚，張?zhí)煅椎亩亲泳凸竟局苯小?p> 張?zhí)旆f沒好氣地道：“活該，自己多大的量，自己都不清楚的嗎？喝這么多，吐死你算了！飯菜還有，我去熱熱，趕緊過來吃了?！?p> 張?zhí)煅c點頭，“嗯”了一聲，閉著眼睛，倒在靠背上。
云冰拿過一床毯子，蓋在張?zhí)煅咨砩?，稍稍洗漱一下，抱起張沐炑，輕輕帶上門，到隔壁去了。
“炎哥……炎哥，吃飯了?！睆?zhí)煅拙谷辉谏嘲l(fā)睡著了，云冰叫了好半天，才將他叫醒。
張?zhí)煅鬃硌勖噪x，揭開毯子，站起來，道：“突然間好像又不餓了?！?p> 云冰道：“姐姐特意做的，你今晚吃的又全吐出來了，還是吃點吧?！?p> 張?zhí)煅椎溃骸耙埠?。小雪，你先睡吧，今晚我睡客房，我一身酒味，怕熏著你和孩子?！?p> 云冰點點頭，陪著張?zhí)煅讈淼礁舯凇?p> 余駿嬉皮笑臉地道：“你受什么刺激了，喝這么多酒？”
張?zhí)煅椎溃骸皼]有，第八儀高興，我就陪他喝了酒杯。按道理我酒量沒這么差啊，不知道怎地，突然間就醉了。”
余駿道：“很晚了，快吃吧，吃了歇會兒，才好休息?！?p> 張?zhí)煅鬃搅瞬妥琅裕囹E一局已畢，也過來坐在餐桌旁，笑著道：“忙了一晚上，我也有些餓了?！?p> 張?zhí)煅籽柿丝诳谒?，迅速地吃著飯，邊吃邊道：“姐夫，你今晚?zhàn)況如何？”
余駿夾起一塊肉，放進嘴里，道：“還行，就是沒有我倆配合起來那么順利?！?p> 張?zhí)煅椎溃骸拔沂钦娴呐宸悖尤贿@么有毅力，每天這么堅持，你不累嗎？”
余駿道：“坐著動動手，動動腦，有什么累的。”
張?zhí)煅椎难劬ψ兊妹噪x，好像是酒勁又上來了，他喃喃道：“可是，我覺得好累?！?p> 張?zhí)煅捉乐澄铮曇粲值?，余駿沒有聽清，道：“你剛說什么？”
張?zhí)煅谆剡^神來，道：“有嗎？沒有啊?！?p> 張?zhí)旆f的目光雖然沒有放在餐桌這邊，但耳朵卻一直對著張?zhí)煅?，張?zhí)煅椎脑捵匀粵]有躲過他的耳朵。張?zhí)旆f看向餐桌旁的張?zhí)煅?，道：“弟弟，你今天是怎么了？我怎么感覺你怪怪的？”
張?zhí)煅仔πΦ溃骸皼]什么，觸景傷情而已，沒什么事?！?p> 云冰也聽到了張?zhí)煅椎淖匝宰哉Z，眉目含情，關(guān)切地看著張?zhí)煅住?p> 張?zhí)旆f道：“你現(xiàn)在幾歲，就到懷念往昔的時候了？不顧老婆孩子，天天想些烏七八糟的干什么？有那閑工夫，你還不如陪小雪看電視。”
張?zhí)煅撞桓铱丛票?，也不敢看張?zhí)旆f，低著頭，看著手里的碗，道：“沒有，我沒在想什么，也沒在懷念什么，我也希望能天天陪著你們，可惜，以我現(xiàn)在的境地，為時尚早。”
張?zhí)旆f還要教訓(xùn)張?zhí)煅?，一直默然的云冰卻突然發(fā)話了：“炎哥，你不用一直記掛著我，有你在前面遮風(fēng)擋雨，我一直都很好。我會一直陪著你的，永遠?！?p> 張?zhí)煅滓呀?jīng)吃飽，放下碗筷，哽咽道：“好端端的，怎么又煽情了。很晚了，該休息了，我還得起來晨跑哩?！?p> 云冰抱著張沐炑到主臥休息去了，張?zhí)煅紫词?，走進客房，輕輕關(guān)上門，拉開窗簾，躺在飄窗上面，看著冷冷的月亮。
往事一幕幕地劃過張?zhí)煅椎难矍?，張?zhí)煅椎臏I花在月色里閃著光亮。許久之后，張?zhí)煅组]上眼睛，任憑眼珠上結(jié)成的淚花匯成淚滴，緩緩滑落。此刻，張?zhí)煅转q如站在月光下皎寒的世界里，聽流水低鳴、蛙聲陣陣。
未知幾時，張?zhí)煅妆窍⒊林?，進入了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