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姨當(dāng)?shù)粢槐緯?,換了自己半個月工資,這樣才能填補(bǔ)這雙鞋的虧空。父親和我都不知道這件事,文姨一直沒說誰都沒有告訴。她將那雙鞋放在她屋子角落里,沒穿過一次。文姨后來讓我把這雙鞋帶上,我將它換了糧食,吃進(jìn)了肚子。
父親坐在書桌上,每晚他都這樣坐著。這時家里就只剩我和文姨兩個人,文姨收拾碗筷,我站在里屋門口。文姨不讓我插手,她收拾東西都是輕輕的,不出聲音。房子靜了下來,只剩文姨偶爾打開水龍頭流出的水流聲。
“時編輯?!焙氐仍谖囊套蛱焐习嘧叩穆飞?。這是文姨的必經(jīng)之路,只有這一條路可以從文姨租的房子到報社。
“胡記者?!蔽囊潭Y貌地稱呼胡柏,手摸著挎包的帶子,停住腳步。
“時編輯。”胡柏又笑著稱呼了一句,略略低下頭看文姨腳下。
“我要上班了?!蔽囊陶f。
“時編輯。”胡柏伸出手?jǐn)r住文姨,他虛虛地要拉文姨,又不敢實實地伸手。
“胡同志,請你放尊重。”文姨沒有看胡柏伸出的手,臉上的表情已嚴(yán)肅的讓胡柏不敢正視。
“對不起,我只是......”胡柏收回手,即刻向文姨道歉。
“謝謝?!蔽囊叹箤卣f了一聲謝謝。
謝謝他讓開路?還是謝謝他那雙鞋?胡柏心里思考著,慢慢讓開了路。
胡柏看著文姨離去的背影,她走得還是和往常一樣,只是腳步快一些,沒有停留。謝謝,這是什么意思?胡柏一個人站在路上思考。是啊,有哪個女人不喜歡皮鞋,手絹呢?
胡柏滿意地笑笑,他似乎看到了未來的美好生活。
文姨走進(jìn)辦公室,只覺得一肚子氣。她坐下調(diào)整自己的思緒,過一會兒才舒出一口氣,開始一天的工作。她想著胡柏的樣子,只覺得麻煩。解釋也麻煩。關(guān)鍵是他不懂,這樣最麻煩。文姨想著,還是要說清楚。
我坐到座位上發(fā)現(xiàn)李薇今天臉色好多了,不像昨天一樣萎靡不振,甚至隨時要倒在桌子上了。她說話也略微有了力氣,不再虛弱地睜不開眼。
“你好了嗎?”我問。
“沒有,快了吧?!崩钷闭f。
“啊......那就好?!蔽宜伎贾f的話,心慢慢放下。
我想起自己那天一天沒見到李薇,腦子里竟想到她會不會轉(zhuǎn)學(xué)了?以后都不來了?學(xué)校里有一些同學(xué)跟著家長出國了,再也見不到了。李薇會不會也這樣?她突然生了一場大病,病得走不了路?我胡思亂想,心里總不安定。等到李薇來了以后,才覺得虛驚一場。自己也真是能想,胡思亂想也能想到這些。
我不知道的是李薇也是如此。她那天早上起來上廁所,嚇得哭了起來。她以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癥,就要不行了。她哭著憋著,怕讓媽媽爸爸知道,她怕一下就被宣判得了什么病,以后就再也不能上學(xué)了。她再也見不到老師和同學(xué)了,她不能再寫字畫畫,不能再寫出讓老師按班念的文章。李薇想到自己的以后,哭得漸漸喘不上氣,險些暈倒在廁所。幸好后來沒事了,只是虛驚一場。她才又笑起來,想到羅歸?!傲_歸?!崩钷毙睦镙p輕念著我的名字臉上紅了起來,現(xiàn)出蘊蘊的光輝。
我本來心思不定,看到李薇和看不到李薇都覺得難受。我心里悵然若失又偶有所得。但自從李薇那天沒有上學(xué),等她再來學(xué)校后,我和李薇竟然在無形中將這種患得患失化解了。兩人達(dá)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只是簡單的一句話,一個眼神,都可以心領(lǐng)神會。知道星期六要到哪里見面,明白星期天可以去哪里玩。
初三最緊張的學(xué)習(xí)斗爭中,我和李薇竟然閑了起來,心里都裝著一些事,一些和學(xué)習(xí)無關(guān)的事。我和李薇在班級的交流少了起來,即便我們是同桌,整天坐在一起。我們大多數(shù)時候也只是互相看一下,然后就不再說話了。不知為什么,就只是這一眼,李薇就能紅了臉頰,而我心也突突的,總是覺得周圍的同學(xué)都在往這邊看。我們用盡全力捂著只屬于我們兩人之間的秘密,這絕不能讓它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誰也不能知道。
李薇和我約在周六去小石橋玩,談?wù)剬υ娫~的看法。我知道李薇對詩詞有自己的見解,但絕不會在我們見面時說。我們兩人一見面就會有很多話說,但都不是詩詞文學(xué),也不是化學(xué)物理。我們談?wù)撘恍┯腥た尚Φ脑掝},有時只是默默地站著。李薇纖細(xì)苗條的身體倚在欄桿上,我站在她身前看著他。我們兩人有時就這樣站著,偷偷抬頭瞅一眼。李薇就飛快地低下頭笑,我就抬頭看看橋上,是否有來往的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