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讀過的書寫過的作業(yè)整整齊齊藏在柜子里，陳小燕如同上學(xué)一樣準(zhǔn)時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仔細(xì)看，她漂亮的臉蛋上增添了淡淡的憂郁，笑意仍在，話語卻減少了一些。日復(fù)一日，四年過去了，家里的地里的活她已經(jīng)掌握的很熟練了，里里外外都練成了一把好手，村里的大娘見了都夸她：“心靈手巧模樣俊，真真一個七仙女下凡，不知道哪一位有福之人能把我們小燕娶回家，那真是他前世天大的造化?！?p> 陳小燕一聽臉就紅了。他該是誰，董永？可是董永沒有文化；梁山伯？可是自己不是祝英臺沒有多的文化！
陳忠民畢業(yè)回家了，幾年時間沒有注意，陳小燕看到了一個不同于以往具有憂郁氣質(zhì)的陳忠民。陳忠民仿佛一道閃電，陳小燕那模糊的愛人的影像一下子就清楚了。看到陳忠民，陳小燕的心里像燒開的一鍋水，她的平靜徹底被陳忠民打破了。
哦！上學(xué)多的人真的和其他人不一樣。陳忠民，多有氣質(zhì)，身上仿佛裝著磁鐵，那么具有吸引力。這叫什么，對，就是哥哥說的“腹有詩書氣自華”。什么是氣質(zhì)，小學(xué)畢業(yè)的陳小燕雖然說不出來，但她的感覺還是很準(zhǔn)的。
陳小燕知道自己的優(yōu)勢，她有條件選擇一個有文化、而又在精神方面很豐富的男人做自己的伴侶。就她的漂亮和陳文龍的實力來說，要找個鎮(zhèn)上的一般干部，或者農(nóng)村出去的國家正式工人，都是很容易的；而且給她介紹這方面對象的媒人把她家的門檻都要踩斷了，可總是缺少觸電一般心動的感覺。
隨著年齡的增長，婚姻對她來說越發(fā)變得急迫，眼看著同齡人有些已經(jīng)有了孩子了，家里人也坐不住了。不結(jié)婚也可以，但是得有個對象呀，否則你就會成為大家關(guān)注的焦點，家里人也會覺得丟面子。
最近家里人的勸說，讓陳小燕堅持的底線開始動搖了，她可不想讓大家說三道四。就在這個時候，陳忠民回來了，陳忠民的形象讓她的心中所想突然清晰起來了。什么城里人，這些人在陳忠民的光芒之下，一下子就沒了影子?？粗愔颐?，陳小燕完全失去了自控能力。
瀟灑的風(fēng)度和略帶一點憂郁的氣質(zhì)，這深深的吸引住了陳小燕。陳忠民健美的體形和其他人的壯實不一樣，其他人的壯實看起來有些笨，而陳忠民的健美帶著一股子輕靈勁！甚至很性感……
更要命的是陳忠民哪一種舍我其誰的大丈夫氣概讓她著迷，這才是個男人的樣子。她認(rèn)為男人就應(yīng)該像個男人；她最討厭男人身上的女人氣。她想，她如果跟了陳忠民這樣的男人，那才叫不白活一回。同時她也非常喜歡他那一身本事和領(lǐng)袖氣質(zhì)。你看，他把小孩們哄得都跟在他屁股后面團團轉(zhuǎn)，誰有他這樣的本事呀。
陳小燕在心里無數(shù)次夢想她和陳忠民在一起的情景：她把她的手放在他的手里，讓他拉著，在春天的田野里，在夏天的花叢中，在秋天的柿樹林里，在冬天的雪地上，走呀，跑呀，讓他把她抱住，她愿意為陳忠民付出一切，只要他要……
想到這里，陳小燕的臉紅地像一顆熟透的柿子，羞得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臉。愛情是神奇的，他會讓人甘于貧窮忘記其他一切的差距，和一個不愛的人生活一輩子，這樣的生活又有什么意思！那還不如不結(jié)婚，單純的小燕就是這么想的。什么大家閨秀，這個時候的陳小燕已經(jīng)忘記了父母的諄諄教誨。
心里實在是想，嘴上反而說不出來了。原來見了陳忠民還比較自如，現(xiàn)在，陳小燕連走近陳忠民的勇氣都沒有。她時時刻刻在想念他，又處處在躲避他。她怕她的走路、姿勢和說話在他面前顯出什么不妥當(dāng)來，萬一陳忠民拒絕了他看不起她，那不是要她的命么。那個時候，她可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這里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陳忠民家的貧窮始終是陳文龍嘲諷的對象，陳文龍什么都可以容忍，就是不能容忍貧窮，貧窮的人只能是他看不起的對象，他可從來都沒有想過和陳恒茂這樣的人家做親家。和這樣的人家做親家絕對是不可能的事情。就是走在路上碰見陳恒茂，他也懶得和他說話。
陳恒茂把日子過成光景了。你看看，陳忠民家里窮得叮當(dāng)響，睡覺鋪床連一個單子都沒有，全家人可憐地只能睡在光席上。陳忠民睡覺不老實，屁股經(jīng)常被竹篾子扎地是千瘡百孔。因為屁股上的傷疤，哪一年部隊在學(xué)校招收飛行員他沒有被選上。
這樣的窮日子，陳恒茂從來不敢奢望娶一個中農(nóng)以上成分家的孩子，如果那一家孩子多，送一個兒媳婦還差不多。這樣的貧窮，即使對方是瘸子拐子他也能接受。
陳忠民父母所能做的就是讓孩子們填飽肚子，這已經(jīng)是盡了做父母的本分了，至于拿什么填飽肚子無所謂。每個孩子每天只是野馬一般四處游逛，只有吃飯睡覺的時候父母才清點一下人頭，孩子吃飽了喝足了他們看著孩子打著飽嗝就算這一天熬過去了，這樣的光景，他們可從來不想讓誰看得起。只是等陳忠實回來之后，家庭情況才有所好轉(zhuǎn)，但也沒有發(fā)生根本性的變化。
還有家族的關(guān)系。按村里的輩分，陳小燕要把陳忠民叫爺哩。這兩個人要是在一塊，以后兩家人的叫法全都要變了，甚至村里大多數(shù)人都要互相改變稱呼了，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情，陳文龍不會有這個勇氣去改變這種局面的。
可是奇妙的愛情并不和物質(zhì)完全同步，被愛情折磨得要死要活的陳小燕逐漸忘記了羞恥和身份?，F(xiàn)在，陳小燕就是陳忠民的影子。墻角里，陳小燕悄悄地用眼睛網(wǎng)住陳忠民，一刻也舍不得移開自己的目光；崖頭上，陳小燕總是用目光追逐著陳忠民那遠(yuǎn)去的身影直至它消失在柿樹林里。
陳忠民如果覺得不自在，一回頭準(zhǔn)會看到陳小燕。陳忠民回頭看著她的時候，如果四下無人，陳小燕也不回避，就那么羞澀地盯著陳忠民。四目默默相對，陳小燕的眼睛里滿是春水。陳忠民偷偷讀過那么多的愛情小說，他怎么能不懂陳小燕對他的意思。
傻姑娘，你覺得有可能嗎？陳忠民可不敢奢望，就算自己做的一個美夢吧。只要是夢，總有醒的時候。
哎！
兩個人心里有事，但是不敢在公開場合說一句話，別人看見了，會說他們是流氓的。
其實陳忠民對陳小燕的印象蠻好的。這個陳小燕，在學(xué)校的時候還算是一個人物，甚至是他的對手，陳忠民可不敢小瞧她。但陳小燕不讀書回到了家里后，他心里就多少不把這個村姑放在眼里了。無論從哪一方面講，他可從來沒有想過他們之間會有什么交集。
陳忠民回歸農(nóng)村后心境變了，在新的身份條件下，陳小燕可比他地位要高，他唯一能夠自持的就是他讀書比陳小燕多。作為一個農(nóng)民他仔細(xì)觀察陳小燕，陳小燕突然對他又有了吸引力甚至高不可攀了。
人真是隨環(huán)境而變呀！不！不是環(huán)境變了，而是自己的心變了。
當(dāng)然，美麗的女人對男人具有普遍的殺傷力。從心里講，他其實也挺服氣陳小燕的。要是陳小燕也上了高中，他估計自己在學(xué)習(xí)上同樣不是陳小燕的對手，何況陳小燕還那么好看。
但這個年代，愛只能被安置在一個灰暗的角落里，它可不敢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這樣的環(huán)境下，陳忠民不得不告誡自己千萬要小心?？墒怯行┦虑榈陌l(fā)展總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的。那個少男不多情，那個少女不懷春。到了這個年齡，處于人的本能，該來的總會來的，感情一旦沖開了關(guān)緊的閘門，是擋也擋不住的，愛火一旦被點燃，不把雙方燒成灰燼就很難熄滅。
陳忠民一個人來到虎頭山下的樹林里割草。每天的割草是他必須完成的任務(wù)，但今天割草是其次的，他給自己規(guī)定的最主要的任務(wù)是一個人來到無人處靜靜地思考一下人生。
雖然靠在柿子樹上，但他的心里卻是煩亂得很，陳忠民從心里感嘆，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怎么這么不如意呢。
只要是一個人的時候，就是他的心思最活泛的時候，也是他最難受的時候。他不甘心，他努力地在尋找著哪一個透氣的洞口！
怎么辦??？
陳忠民搖著頭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一大滴清淚順頰而下。良久，他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卻發(fā)現(xiàn)有人同樣流著淚在看著他！
陳忠民再次揉揉眼睛仔細(xì)地看了看前面：不遠(yuǎn)處，陳小燕一個人側(cè)著身子站在哪里被太陽的光芒籠罩著。
四下里沒有一個人，只有他們兩個！該來的終于來了，這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陳忠民知道陳小燕想他已經(jīng)想瘋了，只有瘋子才不怕身敗名裂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干出這種事。
從來沒有過的恐懼！從來沒有過的興奮刺激！陳忠民感到胸口有一團大火被點燃熊熊燃燒起來，同時呼吸加重，大腦里電閃雷鳴令他幾度暈眩。陳忠民的腿也抖得厲害。
陳忠民看了看陳小燕的側(cè)影。他驚異地發(fā)現(xiàn)她的身材比過去的印象更要挺拔。她那高挑的身材原來像白楊樹一般可愛，這顯然是陳小燕有意顯露給自己看的。陳小燕知道自己最美的身姿是什么。
在陳忠民這樣胡思亂想的時候，他前面的陳小燕內(nèi)心里正像開水鍋那般翻騰著。第一次和她心愛的人單獨呆在這無邊的曠野里，使得這個沒見過世面的農(nóng)村姑娘陶醉在一種巨大的幸福之中。為了這一天，她已經(jīng)夢想了好多夜晚。她的心在狂跳著，感情的潮水在心中涌動，千言萬語都卡在喉嚨眼里上不去下不來。
望著不知所措的陳忠民，還是陳小燕鼓足了勇氣挎著割草的籃子走了過來?？粗徊讲奖平年愋⊙啵愔颐竦拖铝祟^。走到陳忠民的跟前，陳小燕并沒有和他說話，只是很快從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來一方漂亮的絲巾擱在了他的懷里就又從容地走遠(yuǎn)了。
陳忠民顫抖著手打開了絲巾，只見上面寫著：“忠民，我喜歡你！”
血“轟”一下子沖上了陳忠民的頭。他猛然站起來，對已經(jīng)走到遠(yuǎn)處還偷偷看著他的小燕揮著手，陳小燕知道他揮手的意思，于是她的眼淚就幸福而堅決地流了下來。
陳忠民思來想去，不知道陳小燕喜歡他的什么，也許是冷峻中夾雜的憂郁的氣質(zhì)，也許是高大帥氣的外貌，也許是“陳司令”顯赫的地位，也許是因為自己多讀了幾本書。
愛就是這樣，它根本沒有理由。當(dāng)然，黑暗中的陳忠民也需要各種的慰藉和證明，包括愛情。
說出了自己的心里話并且得到了陳忠民的回應(yīng)，陳小燕一下子仿佛變了一個人，嫻靜的她竟然時不時還會哼上幾句《梁秋燕》：“秋燕只覺心里喜，放大腳步走得急……”這個舉動驚地陳文龍瞪大了眼睛，這女子怎么突然變得如此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