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大結(jié)局

　　人生七十古來稀，雖然今天七十已經(jīng)不稀了，但七十大壽是一個傳統(tǒng)，尤其對那些名門望族不可或缺。王丑七十了，王學(xué)敏非得要給老父親過七十大壽，王國華說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應(yīng)該.王國華的說法更堅定了他的想法，這個七十大壽不過，王學(xué)敏就不知禮了。

　　王學(xué)敏把這個意思給他媽說了，他媽說我不管，你給你大說好，這事情非得你大同意不可，你知道我說話不算數(shù)的。誰說話都不算數(shù)，只有你大說話算數(shù)。

　　王學(xué)敏就給他大說了想給他過壽的打算，王丑起先不肯，說好好地胡折騰啥里么，一輩子都沒有過過壽，沒覺得少啥，缺了這一次還能死了不成。不要過了，消停些。王學(xué)敏說七十大壽一般人都過哩。你不過，鄉(xiāng)親們就會說我你大七十了，這么個遠近聞名的老中醫(yī)，不過不行。昨天還有人提醒我說你大七十了怎么也得給老漢熱鬧熱鬧吧，你不要舍不得那兩個錢，你要沒錢我們就要湊錢給丑爺過壽了，到時候你可別難受。大呀，您說這是錢的事情么！不過得成！？

　　王丑瞪大了眼睛看著王學(xué)敏，這還是那個綿軟的兒子么？雖然王丑百般理由，這一次他沒有拗過兒子。兒子說話狠了也有主意了不再優(yōu)柔寡斷了。在父子倆的爭執(zhí)中，王學(xué)敏顯示了前所未有的勇氣和力量挫敗了父親的橫秋老氣。王丑哈哈大笑敗下陣來，他感到現(xiàn)在沒有遺憾了可以放心了，通過這一件事情，他知道兒子真正會拿事了，心下反而輕松了許多。

　　父親點過了頭，緊盯著父親的王學(xué)敏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其實，父親要是再堅持那么一會，王學(xué)敏就要放棄了。

　　父親的脾氣秉性他是知道的，父親不點頭，他絕對不敢貿(mào)然行動。父親同意了，王學(xué)敏就踏踏實實一心一意大張旗鼓地按照自己的安排有條不紊地開始準(zhǔn)備過事了。

　　“給門口那一顆柿子樹也纏上紅布，讓他和我一塊過個生日，他比我年齡大，他是我的爺?！蓖醭筇岢隽艘粋€意外的要求，王學(xué)敏聽了，卻一點也沒有感到意外，他覺得父親的提議說到自己的心坎上了，自己怎么沒有想到這一點。這顆千年老樹給他們遮風(fēng)擋雨功蓋千秋呀。風(fēng)水上說，門口有一顆千年老柿樹好。

　　風(fēng)吹動樹葉，嘩啦啦的響，柿子樹仿佛也感應(yīng)到了王丑的心思。

　　王學(xué)敏知道父親不是自己一個人的父親，他是高平人的父親。一定意義上，他是高平人的代言人。所以這個事情張羅不好，高平人就會小看他的，那個時候他就有了罪。

　　這一次，王學(xué)敏擔(dān)負(fù)的是天下的責(zé)任。

　　過壽主持儀式的人請的是王國華的父親王永林。王永林是村里長輩中少有的識文斷字明事達禮的人，紅白喜事老人過壽小孩過滿月的老規(guī)程他全裝在肚子里。他的毛筆字在過去的私塾里練過，寫得是中規(guī)中矩一絲不茍，雖然算不上大家，但也挑不出毛病。王永林當(dāng)主持很在行，他主持議程讓人看著是一種享受。

　　王丑的生日恰逢重陽節(jié)。

　　陰歷九月九，東方晨曦微露，柿樹溝里歡聲笑語聲樂悠揚。

　　上午十點，王學(xué)敏家里家外布置停當(dāng)，門頭檐下張燈結(jié)彩，各處空地擺滿了高桌子低板凳。村里幫忙的人、王學(xué)敏兩口子、王國華的老父親、王學(xué)敏的妹子妹夫跑前跑后，忙得不可開交。門口的吹鼓手把洋鼓洋號吹得震耳欲聾，這支民間樂隊比什么時候都用勁用心，因為這是大慈大悲救死扶傷的丑爺?shù)暮萌兆印?p>　　瓦房廳堂底下的西墻正中，紅紙黑字，一丈高的壽字磅礴欲飛；廳堂正中位置，王丑老兩口穿著紅綢羅緞坐在太師椅上老實地等待著客人們的到來，今天他們不做家務(wù)不用看病，只需接受眾人的頂禮跪拜就行了。

　　不做家務(wù)不看病，他們坐在那里挺難受也挺不自在。王學(xué)敏的老母親看大家在忙自己很著急，想給他們幫忙，王學(xué)敏媳婦卻堅決不讓她干，并說媽你干了一輩子了從今往后就該好好歇歇享享清福了，王學(xué)敏的母親只能無可奈何地又回到老伴身邊看他們忙活。雖然身子不能動，但嘴卻沒有閑著指揮著他們干這個干那個。

　　老兩口屁股還沒有坐熱，第一家客人就來了，他們是山花的父母親和她的小弟弟。王丑趕緊上去抓住親家的手說你讓孩子來就行了，大老遠的你跑來做啥。山花的父親忙推著他讓他穩(wěn)穩(wěn)的坐在太師椅上說這么大的事我咋能不來呢，不來你心里能自在？

　　王丑一聽捻著胡須哈哈大笑：“你說的也是?！?。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一旁兩個親家母也親熱地拉呱起來，互相問候著身體到底怎么樣孩子怎么樣家里一切都好的家常話。山花眼尖一眼看見了父母，這下她放心了：他希望父母親第一個來父母親就第一個來了。這個第一，山花是不想讓別人搶走的，即使這個別人是王學(xué)敏的姑姑和舅舅也不行。

　　山花趕緊跑過來接過了弟弟手里的蛋糕后把他們往屋里讓。王丑看著山花對親生父母的態(tài)度，心里有些嫉妒，但他很快就釋然了，于是一擺手說：“你們進去吧，桌子上有煙，把糖給娃拿上吃，山花給你大你媽把水倒上?！鄙交犜挵チ艘宦暰挖s忙招呼起了父母親。

　　緊接著村子里的老少爺們接二連三地也來了。他們沒有帶東西，他們隨的都是禮錢，他們先給王丑道喜，然后進去把錢上了禮單就自覺地幫起了忙。

　　到了十二點，南邊田村的一群人開了一輛車到了王丑家門口，他們抬了一塊上書“華佗再世高山仰止”的長匾，等他們來到王丑跟前，打頭的一個人笑著說：“王老先生，我今天要考考你，你仔細看看，我們都叫啥名字?！?p>　　王丑環(huán)顧四周笑嘻嘻地拉著他的手說：“你考不住我的。你叫田洪翔，他叫田二，哪個叫田四喜，他旁邊的哪個叫劉銅安，你說對也不對？”

　　田洪翔頓時瞪大了眼睛拍手叫好，其他人也是得意得不得了，都說老太爺?shù)挠浶哉媸翘昧?。不等他們走，其他的人就擠上來握住了王丑的手，一時間把王丑圍了個水泄不通。王丑看著他們只是不斷叮嚀這個要注意什么問題，哪個要吃什么藥。其他的客人閑暇無事，已經(jīng)圍著桌子爐子開始下棋打撲克了。

　　十二點慶賀儀式正式開始，王永林指點著大家尋座位坐好保持安靜，然后說今天是個好日子，我們在這里共同為德高望重一生耿介功德無量的王老先生賀壽，祝愿王老先生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王永林說完，眾人是一片歡呼。有人說讓王老先生活上一萬歲我都不嫌，這話惹得滿場哄堂大笑。王永林說那丑爺不就成了老妖精了，眾人又是一陣大笑。王丑說不怕，我有門口這個柿樹爺做伴哩，眾人一陣掌聲。

　　等掌聲落下，王永林宣布：“現(xiàn)在壽禮開始，第一項，鳴炮。”

　　村子里幫忙的王二早已等候在掛著鞭炮的大樹底下，等王學(xué)禮話音剛落，他就熟練迅速點燃了掛在柿子樹上的萬子頭，頓時鞭炮聲歡呼聲小孩的尖叫聲混成一片。鞭炮聲落，滿院子都是好聞的硫磺味。

　　第二項，獻壽禮。獻壽禮是有講究不能亂了次序的，這個事情王學(xué)禮早已安排妥當(dāng)，從王學(xué)敏開始，又足足用了大半個小時方才完畢。期間王學(xué)敏的姑姑提議要給山花披紅戴花：“難得山花這樣的孝順媳婦，應(yīng)當(dāng)給孩子披紅戴花以示表彰?！鄙交ㄚs緊揮手說說算了：“姑姑不要抬舉我了。”山花讓她們不要這樣，但幾位老人執(zhí)意要這么做，山花無奈站在大廳中央，王學(xué)敏的幾位姑姑上前用紅綢把山花抱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山花真的成了紅衣粽子，她很不好意思。

　　第三項祝壽，親戚們依照輩分大小關(guān)系遠近上前祝壽，等親屬們賀畢，當(dāng)年的那些病人等不到王國華的父親的呼叫，爭先恐后地上前去賀壽并敘說著當(dāng)年王丑是怎樣不顧一切為他們上門服務(wù)，怎樣使他們起死回生少花錢的。他們說得聲淚俱下肝腸寸斷，搞得王丑手忙腳亂勸了這個勸那個。感動得在座的各位也是唏噓不已。王國華的父親說大喜的日子，不要哭，要高興，有話等一會好好給王老爺子說，王老爺子能活一萬歲還怕沒有時間。于是他們突然就破涕為笑了。

　　正當(dāng)大家沉浸在往事中不能自拔的時候，陳忠民和王國華突然出現(xiàn)在了王學(xué)敏的家門口！有人馬上認(rèn)出了陳忠民就是當(dāng)年在這里看過病的哪個“大官”，一陣唧唧喳喳過后，氣氛猝然之間死一般沉寂，王丑也認(rèn)出了陳忠民，他一愣怔猛然站了起來，這時只聽陳忠民大聲叫了一聲王大夫便淚流滿面，王丑聽著撕心裂肺的一喊，眼淚也禁不住流了下來。。

　　為了讓陳忠民能走到王丑跟前，大家自覺地為他讓出了一條道，王永林趕緊上前攙扶住模糊了雙眼的陳忠民，陳忠民淚眼朦朧一步一步地伸著雙手走向王丑，老淚縱橫的王丑站在哪里等著。陳忠民走到跟前，撲通一聲納頭便跪，王丑趕忙扶他硬是拉不起來，王學(xué)敏趕快過去幫忙，旁邊的人也伸出手使勁拉陳忠民。好不容易等陳忠民起來，他又抱住王丑泣不成聲，眾人再三勸說，總算止住了他們的哭聲。陳忠民擦干眼淚后猛地轉(zhuǎn)過身，端起了酒杯把王國華王學(xué)敏叫過來站在一起面向大家說：“讓我們?yōu)槲覀儑覟橥趵舷壬退械母咐相l(xiāng)親，干杯！祝賀王老先生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祝賀鄉(xiāng)親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干杯！干杯！”如雷貫耳的聲音久久回蕩在山谷越傳越遠，驚得一大群錦雞鋪滿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