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陸扭頭看去,卻見到那一處位置有一片冷光一閃而過,轉(zhuǎn)眼消失在了筆直的崖壁上。
“忻也,你們留在這里,我去看看!”商陸說著,手腕一抖,一片寒芒閃起,冰魄便牢牢握在了手中。
“當心!”
商陸頭也沒回,腳下一蹬力,便是向著那一片冷光消失的地方趕去。
他的直覺告訴他,這一處一線天,遠遠不止隱藏著一口石棺那么簡單!
借助冰魄的冷光,周圍的一切,都被商陸收入眼底。
這里連陽光都透不進來,自然就沒有什么植被,一路之上,也滿是沙石。
商陸也不知道在這種黑暗中疾進了多久,漸漸的,他的雙仁也張散到了最大,內(nèi)心深處,更是衍生出了一陣煩躁之意,腳下步伐漸漸變得凌亂。
在這上不著天,四周黑暗的地方,一個人的耐性無論多好,最后都會被無盡的黑暗吞噬,最后融于黑暗,成為黑暗的奴仆,或者成為這一路黃土的養(yǎng)料。
商陸站定,四顧之下,依舊只有不見五指的凝實黑暗。
甚至,連同空氣的流動都被黑暗延緩。
這讓商陸感到了一絲心悸。
再不敢有任何拖沓,商陸握緊冰魄,在黑暗中緩緩閉上眼睛。他舍棄六識,讓整個心身完全放松了開來。
耳邊,漸漸響起了空氣流動的聲音;渾身的肌肉張馳有序,好似有人在指揮著一場演奏,隨著心跳的頻率,重新放出一道道異樣的力量。
那一道一道能量,在商陸的控制下如同水紋般蕩而開,一圈一圈,席卷著周圍的每一個角落!
“在那里!”商陸一聲低喝,在雙眼張開的瞬間,兩道冷芒如利箭般射向了一處石壁!
兩道冷芒犀利,一路將空氣都撕裂出一道猙獰的裂痕!
然而,在它接觸到石壁的一瞬間,一切暴躁的能量突然凝固,一方天地,驟然寂靜下來……
商陸緊緊地盯著那兩道凝固的冷芒,借助凄冷的光色,他看到,在光芒映照的混沌黑暗下,有一只皓白如玉的手掌,從巖壁后緩緩伸探出來。
“這是……”商陸的眉頭皺起,熟悉的氣息讓他全身不自覺輕顫了起來。
在冷色光束掩映下,一個白色長發(fā)女子,緩緩從黑暗中走出。
一張臉龐精致如雕玉,赫然與林忻也別無二樣!
然而她身形虛幻,渾身并沒有任何生命波動,就像一陣輕煙,遇風即散。
“辰……”她輕輕一喚,連語氣都和林忻也無異,帶著淡淡的哀怨和欣喜。
“青衣?”商陸有些不確定地看著她,眼里漸漸泛起疼痛。
青衣溫柔的笑笑,就像一陣和風。
她微微一招手,一個黑影便從她的身側(cè)浮出,赫然是那口石棺。
“是你,叫我來?”商陸小心翼翼地問?,F(xiàn)在的青衣、準確地說現(xiàn)在的這縷殘魂,對商陸來說是不確定的,不確定身份,不確定敵友……
現(xiàn)在的林忻也無疑是友,可這縷殘魂是出自那個混亂的時代,并且有張伊文一事在先,現(xiàn)在的青衣到底是否是一路人,還未可知……
不過因為她是林忻也、或者說只能是林忻也的一部分,但也正因為她是林忻也,他不愿意讓他的任何舉動再傷害到她、或者說是它。
即便,她、或者它會成為敵人。他也,不愿再傷她分毫……
再也不愿!
青衣微微點頭,身形一退,緩緩隱入了混沌的黑暗中。
商陸見狀,沒有任何猶豫,緊緊跟了上去。
看著在前方引路的青衣,商陸一言不發(fā)地跟在后面,面色沉凝。
借著冰魄的光,他發(fā)現(xiàn)自己這時已經(jīng)走進了一條甬道。
這一條甬道剛好允許一人通過,甬道昏暗,好像要通向沒有邊際的死亡之地……
那所過的巖壁上,一幅幅昏黃的圖畫,順著光也延伸向黑暗的盡頭……
看著那一幅幅壁畫,讓商陸陡然升起一種隔世的錯覺。
兩側(cè)壁畫,當屬唐代巍峨磅礴的風格,置身其中,宛若穿越回到古時皇族和貴族的極致奢華生活中,盡顯盛世王朝的人文繁華。
在這一幅幅栩栩如生的壁畫中,可以看到溫柔的侍女、體態(tài)豐盈的美婦、典雅恢宏的建筑、貴族生活的樂舞、禮儀、馬球等圖像……無一不在詮釋王朝的盛華!
愈發(fā)走進,壁畫的風格漸漸變化,到得最后,由盛世景象變作了兵荒馬亂、戰(zhàn)火連天的人間煉獄。
商陸知道,這是大唐由盛轉(zhuǎn)衰的可怕過程……
一役過后,盛世王朝,不復存在……
在甬道的盡頭,是一口在石巖中鑿出的墓室。
這個墓室只有丈余立方大,墓室中除了一口一人大小的檀木棺,再無他物。
檀木具有極強的耐腐性,所以這口檀木棺槨雖然已經(jīng)陳舊了,不過依然完好無損。
在棺槨正中,刻有一條飛龍。
飛龍翻云覆雨間,似活了一般,要沖破束縛,沖向天穹!飛龍生有雙翼,展開之際,恍有滾滾驚雷相伴,鱗身背棘,頭大而長,似要問鼎九天!飛龍牙齒利,前額突,尾尖長,溝通天地!
明明只是一道帶翼蛇身龍紋,其散發(fā)出來的無匹氣勢,卻又驚天動地!
商陸沉默地看著檀木棺,在青衣的良久注視下,他緩緩吐出了幾個字:
“這是……我的棺槨……它怎么在這里?”
青衣并沒有回答商陸,自顧自地說道:“那口石棺里的人,是一個容器,她接納了我的靈魂!”
商陸知道,巖石不通陰陽,以一口石棺再佐以一定的陣法,為她自己溫養(yǎng)靈魂,是最合適不過的方式。
而靈魂陣法一旦被破解,里面的靈魂便會把肉身排斥在外,因為沒有了靈魂力量的牽制,那具肉身便會因而起尸,成為一具可怕的傀!
張伊文幾人只是遇見了石棺,那么陣法的破解就一定不會是他們。能在如此絕境找到石棺并且將之破解、而且成功逃脫、再把資料交到上面的人、再借張伊文的手開啟石棺,剝離靈魂,放出尸傀……
不過,那具女尸,并不是青衣本人的尸體?。壳嘁碌臍埢?,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個引子,在牽引著那具尸身的力量……
而現(xiàn)在青衣已經(jīng)脫離尸身,控制那具尸體的,想來便是姑獲鳥無疑!
青衣似乎知道商陸的想法,緩緩說道:”這一系列的事件更深處,明顯有一雙黑手在操縱著所有。你若想知道,我盡可以告訴你!”
“先拋開這個問題?!比欢剃懶U不在乎地搖頭,眼睛直直地看向青衣,“我只想知道,既然你已經(jīng)出來了,為什么不回去?”
他說的回去,是指回到林忻也的體內(nèi),從而完成靈魂的融合。
青衣笑笑,卻是冷漠的質(zhì)問:“為什么要回去?我不過是想做我們曾經(jīng)沒有完成的那些事而已。”
她說的我們,是她和商陸……
“……”商陸結(jié)舌無言。他知道青衣說的曾經(jīng),確實曾經(jīng)是他負了她的癡心……
“呵……”青衣見此,無奈低低一笑,如風雨中的飄搖百合,雖然驚艷,卻又凄美得讓人心疼。
她低頭,撫開額前的一縷散發(fā),抬頭看著商陸,再次恢復了初見的冷漠,指著那口檀木棺道:“看見它了么?可還熟悉?我引導你來這里,無非是想告訴你,這么多年了,我一直沒有變……亦如這口檀木棺,雖然舊了,但它依舊在等你回來……它所承載的,是你曾經(jīng)所丟失的東西……”
她頓了頓,浮起一抹嘲弄的神色:“你,敢嗎?”
商陸沒有去看青衣,一言不發(fā)地走到了檀木棺前。那口檀木棺中,空無一物,但其中卻流蕩著一縷縷奇異的能量波動,好似陣陣青煙,給人一陣夢幻的感覺。
然而那一陣夢幻中,卻隱隱散發(fā)出一股讓人膽寒的氣息……死亡!
商陸看著那一口棺,眼里平靜如水。死亡,對于他來說,也并不顯得那么重要了。
而且他并不認為青衣會做出對他不利的事情來,自然就不存在敢不敢一說。
青衣看著他,雖然身形頎長,但他的背影卻顯得無比孱弱,似有一陣風,便能輕易將他刮走。
青衣的喉嚨有些酸澀,看著他默默打開檀木棺,然后一言不發(fā)地躺了進去,內(nèi)心開始一陣接又一陣的疼痛起來。
冰魄漸漸在商陸手中消失,那個黑暗中的明亮窟窿也在慢慢收斂。借著愈發(fā)微弱的光芒,商陸看到青衣臉上似乎有了一抹淚痕。
他笑笑,聲音卻冷如玄冰,疏離的聲音讓人害怕:“你終究,是她卻不是她。”
他把完全躺在棺中后,棺槨蓋子自動合攏,將空氣中流動的微弱啜泣聲完全隔絕在了外界,整個世界,重新回歸了寂靜……
比死還可怕的寂靜……
青衣看著那完全合攏來的檀木棺,臉上的悲戚,再無之前的冷厲:“你難道不知,我回去了,我便不復存在了么?我等了你這么久,這可不是我想要的結(jié)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