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章貞混賬起來那可是不分對誰。當(dāng)草藥味漸漸彌漫整個院落,她揣摸完,提筆接著寫道:“阿父阿母寶刀未老,府中閑來無事,何不努力為章趙兩家開枝散葉乎?兒雖遠(yuǎn)方,遙盼同懷。”總歸是相隔千里,也不怕趙夫人拿春花刀砍來。
大梁盛行小楷,講究橫平豎直,女子慣練簪花,章貞的字卻同她為人一樣,百無禁忌,行不行草非草。秦九接了僮仆送過來的藥碗,與章貞一起等著那字晾干。
章貞聞得胃里有些翻騰,握著素毫低頭尋唾壺不見,念經(jīng)道:“秦九,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發(fā)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dá)道也?!?p> 從小就是這樣壞習(xí)慣,一到要喝藥就顧左右而言他。秦九凝眉將唾壺找來放置章貞面前,重新端起藥碗用調(diào)羹舀了一小勺喂在她嘴邊:“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yuǎn);師姊愛父母,亦為之計深遠(yuǎn)。我之喜怒哀樂,師姊何曾在意過?”
章貞偏過臉不想喝。濃郁苦澀的藥味讓她有些想要嘔吐的煩躁,手指輕輕敲打了下唾壺,噎秦九道:“師弟既知我不曾在意過,又何苦緊趕著來金陵。你若是心中后悔,現(xiàn)在回上京也不遲?!?p> “怎么,嫌我在這兒,耽擱師姊去淮河春院里頭找小倌了?”秦九冷下一張臉,直視著她。話趕話,總是說著說著就開始不中聽。自打白天看了她那一整條胳膊上新舊數(shù)不清的刀疤,他就憋了一肚子火無處發(fā)泄?,F(xiàn)在她又混賬地勸永安侯夫婦再添一兒半女,別當(dāng)他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對著別人永遠(yuǎn)都是一副笑臉沒完沒了的好脾氣,和他在一起說不上兩句就非要吵來吵去,好不過寫一封家書的時間。
章貞面上早先笑意也已經(jīng)淡開。她不耐再與他多繞口舌,抬袖扶著幾案欲起身離去,又不甘心就此輸給他,遂擺出一臉無賴相回道:“你管我找誰?”右手不慎拂過藥碗,藥汁多半傾灑秦九懷中,黑袍被打濕一片。
秦九眼疾手快按住她未受傷的胳膊,禁錮她坐回原處不得動彈,橫眉怒目與她還嘴:“我就是要管你不許找別人?!闭f罷喝下一口藥,單手托住章貞的后頸,欺身向前狠狠親上她那張總有辦法令人不好受的嘴巴。章貞推他,少年寬闊胸膛宛若銅墻鐵壁根本推不開,況她受傷根本不敢再使勁。兩張柔軟的嘴唇貼在一起沒有一絲空隙,他撬開她的牙關(guān),一點點將藥汁渡給她,攪動她的舌頭不肯松,口中生出許多津液,瞬間只覺又苦又甜,心里還想要更多。
一雙手是越來越不規(guī)矩,還竟敢亂摸,章貞氣得咬他,直到兩人嘴巴里都充斥著一股子血腥,覆蓋住草藥的味道,他才戀戀不舍松開。章貞嘴唇發(fā)腫,秦九的也不見得好到哪里去。章貞抬手就是一巴掌:“從哪學(xué)來的下三濫?”
秦九凌厲的眉眼因方才情動逐漸舒展繾綣,握著章貞的手撫在被打的臉頰處,盯著她發(fā)腫的唇,意猶未盡輕笑:“這下三濫還是師姊當(dāng)年親自教的,難道師姊與那些小倌未再試過?”言語是再放浪不過。
明明長得人模人樣,平日里清冷矜貴一副少私寡欲的姿態(tài),背地里卻仗著年少力壯,凈瞎胡來。章貞混賬久了,終于體會到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去年秦九去象姑館找她那晚,她寫了斷絕書趕他走,他就是不肯走,還罵她不知羞恥。她破罐子破摔,想著人既然罵我不知羞恥,那我就不知羞恥好了。于是她當(dāng)著秦九的面親了不知哪個小倌的臉,朝他挑釁道:“九郎還不走,是想再看點別的?”
擱以往秦九那別扭性子,看到她與旁的男子在一起說笑,早就心生不快轉(zhuǎn)身走了??赡腔厮齾s失算。秦九那小混賬一腳踢開小倌,直接將她抱出了象姑館,一路冒雨走到客館。
他把她放到榻上時,兩個人渾身都濕漉漉的,他陰沉著一張臉用手擦她的嘴,一遍又一遍,然后俯身狠狠含住她的唇。他的嘴唇冰涼,幾乎是在啃咬著她。他根本不會親人。雖然她也不會。但是她在春院里看到別人親過。她伸手勾他的脖子,止住他的粗魯,依樣畫葫蘆輕輕吮吸著他的唇瓣,他慢慢察覺到不一樣的感受,也學(xué)著她變得輕柔起來,當(dāng)舌尖觸碰到舌尖,兩人俱是一震,終于明白過來何為情事。窗外雨下得淅淅瀝瀝,等到驚覺衣衫開始不整,她在他耳邊呢喃:“師弟,我教得好嗎?”他的身子猛然僵住,情動褪去,一下紅了眼。他起身替她整理好衣裳擦干頭發(fā),將她送回侯府。很久都沒來找過她。
章貞倏然抽回手,拿了家信,起身俯看他,笑道:“早就試過千八百回了,師弟剛才沒感覺到?”一時沒注意腳下,踢到唾壺,才發(fā)覺嘔意已經(jīng)消散。
和章貞吵架,秦九從來就沒有吵贏過。吵到這份上,他氣已消了大半,他師姊這人一向嘴硬,反正糊弄人不要錢。他打橫抱起她,拿著她的右臂環(huán)住自己的脖子,朝她房里走。
月明星稀,他低頭問她:“胳膊上的傷還疼嗎?”
章貞抬抬胳膊給他看:“早就不疼了。”
看看,哄人的鬼話連岐山的大黃都不會相信。
他抱她坐在床沿,給她找盥洗的東西,說:“明早我去買些蜜餞,師姊不心疼自己胳膊,好歹也心疼心疼我,勉強喝幾回藥,教傷口好快一些,免得我終日提心吊膽?!?p> 章貞漱了口,看他衣襟上還濕著,笑笑,說:“明天晚上一起去罷,正好我挑些胭脂給家里捎著?!?p> “也好,那我去練兵臺等你?!鼻鼐艛Q干熱手巾,遞給她。
章貞熄燈躺下,秦九去浴室沖了個澡。去年從客館送她回家后,他去地牢里逼問阮游疆,聽完恨極欲殺之,但是章皇后出面阻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