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爹,我錯了,我錯了,”
聞昭一邊躲著聞爹手里的雞毛帚,一邊求饒。聞爹追了她一會兒,停下來,叉著腰,稍作歇息,見她這幅慫樣,敲敲桌角
“還記得你上次是怎么答應我的吧?才過了多久!今天,要是王爺來晚點,我看你夠嗆!”
聞昭悻悻吐舌,低著頭,攥著中衣衣擺,小心翼翼挪到聞爹跟前,聲若蚊吶
“我錯了,爹,您打我吧。”
聞昭說著伸出雙手,聞爹一頓,抓著雞毛帚的另一頭,揮起,聞昭閉目,等待懲罰。見她如此,聞爹停住,伸手點點她的腦門,恨恨
“你呀你!究竟要折騰我這把老骨頭到什么時候!”
聞昭睜眼,委屈
“爹,這次雖說我出手在先,可也是有緣由的?!?p> 聞爹哼聲,坐在凳子上,一手放在桌上,一手拿著雞毛帚晃晃
“每次你都有理!”
聞昭更委屈了,辯解
“誰叫他每次都惹我在先!”
聞爹掂了掂手里的東西,問
“那你說說,這次人又怎么惹你了?”
聞昭側(cè)側(cè)身子,避開在她面前晃動的黃毛
“這個,就是,就是他之前輕薄,嗯反正就是他不對?!?p> 聞爹皺眉,睨她一眼
“我看人蕭衡多好一孩子,對別人都挺好的,怎么就偏偏和你——”
聞昭小聲
“我看周叔父也挺好的,你不也是——”
“嘿,我說你這孩子!”
聞爹說著又揮起了雞毛帚,聞昭抬眼看見朝房內(nèi)走來的身影,快速跑過去,討好
“夫君,你洗好了?”
“嗯?!?p> 魏鏡淡應一聲,看著聞昭狗腿的笑,問
“怎么了?”
聞昭搖頭,瞥了眼打掃桌面的聞爹,心虛
“沒沒事?!?p> 魏鏡看向聞爹,一怔
“侯爺這是——”
聞爹回頭,拿著雞毛帚在周圍掃了掃,解釋
“啊,這不你們難得來一趟,這里有幾天沒打掃了,桌子上都積灰了,一會兒我讓人過來清理清理?!?p> 說著,放下雞毛帚,徑直向門外走去,聞昭得意揚眉,聞爹笑著,眼刀陣陣,臨到門口,想起什么
“今天難得回來,王爺不如就在這兒住上一晚?”
魏鏡回身,點頭,抬手
“有勞侯爺?!?p> 聞爹擺手
“一家人,這么見外干嘛?!?p> 魏鏡扯唇,應道
“是,岳父大人?!?p> 聞爹一怔,片刻卻是笑出聲
“哎,我這就讓王嫂多做些好菜?!?p> 聞昭……
至于么,一聲岳父就讓您老人家樂成這樣。
似有所感,聞爹瞇眼,看向聞昭,語氣柔和
“昭兒,你要是沒事,待會兒出來陪爹聊聊?”
聞昭后背發(fā)涼,連連搖頭,拒絕
“不了不了,爹,我還是帶相公熟悉熟悉環(huán)境吧?!?p> 聞爹撇嘴,女大不中留,搖搖頭,走了出去。
房中只剩下二人,魏鏡低頭,看著聞昭光著的腳丫,皺眉
“你怎的這幅模樣?”
聞昭踩著腳,憨笑
“事發(fā)突然,事發(fā)突然。”
說著拿了汗巾走回床邊,穿起鞋襪。
魏鏡在桌邊坐下環(huán)視房內(nèi)布置,漫不經(jīng)心
“這里是你一直住的地方?”
聞昭套上外袍,邊走邊應
“嗯,怎么了?”
正要坐下,看到躺在桌上的黃毛,拿起,將它放回原位后坐在魏鏡對面,給自己倒了杯水
“小的時候,隨爹爹去了漠北,有段時間不住這兒?!?p> 魏鏡點頭,也倒了杯水,抿了口,想了想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聞昭摸著茶杯,猶豫片刻,嘆了口氣
“其實,上次我去文撫院,是為了跟蹤你來著,然后不知怎么,就碰上蕭衡,他喝醉了,對我耍酒瘋,今天碰到他,本欲找他說道,誰知他的玉佩掉了出來,我們就吵了起來,后來在爭搶的時候,我不小心把那東西甩到了河里,所以——”
哎,她和水可真是有緣吶。
發(fā)現(xiàn)聞昭含糊其辭,魏鏡一針見血
“爭搶,搶什么?玉佩?為什么?”
魏鏡突然嚴肅,讓聞昭感覺自己像個被審問的犯人,想到魏鏡審案的功底,聞昭老實交代
“因為,我曾見到過?!?p> 魏鏡垂眸,神色淡淡
“你又見過?你還真是見多識廣?!?p> “為什么說‘又’?后面那句是夸我?”
不知為何,她覺得魏鏡語氣怪怪的。
“是啊‘又’,上次裴至香囊里掉出的東西,你隨身攜帶的匕首。”
聞昭一驚,他還記得!怪異地看了眼他。
魏鏡盯著她,等待答案。
聞昭有點生氣
這個死男人又發(fā)什么神經(jīng)!
魏鏡卻問
“那把匕首你應該一直貼身帶著,上巳節(jié)那次卻為何故意,卻為何落下?”
聞昭一怔,怎么又扯到匕首上了,難道他以為自己和徐州的那個案子有關?
想到這,聞昭一怒
“難道你懷疑是我指使人去劫的銀子?”
話說,魏青徐也太差勁了吧,那個案子都拖多久了,還沒查出真相。
魏鏡審視她一眼,若有所思
“他們應該不會選擇這么笨的首領。”
聞昭……
“說就說,干嘛罵我,”
頓了一下
“其實,我自己也覺著奇怪,怎么會有那么巧合的事,所幸不是完全一樣,不然,就算跳進黃河我也洗不清。至于上次裴至的東西,還有蕭衡的玉佩,”
聞昭想了想,決定還是告訴他,不然依這男人多疑的性子,指不定哪天又發(fā)神經(jīng)呢。
思此,聞昭起身,朝門邊而去,謹慎看看門外,見無人,合上門,回到魏鏡身邊。
看著她鬼鬼祟祟的動作,魏鏡抿唇。
真相馬上要揭曉了。
聞昭拉過魏鏡,俯低身子,與之耳語
“其實,這些我曾在夢里看到過。還記得上次我跟你講的么,我真的是仙人轉(zhuǎn)世?!?p> 聞昭煞有介事,表情到位。
魏鏡一臉黑線,側(cè)頭,斜睨她一眼,手指撫弄水杯,眸光讓人不寒而栗。
聞昭一縮脖子,吐舌
玩笑好像開大了?
就在她反思際,魏鏡忽然柔聲喚
“昭兒?!?p> 磁性的嗓音在聞昭耳邊響起,聞昭打了個激靈,看著漸漸逼近的人,緊張
“干、干嘛?”
大白天,發(fā)什么情——
熟悉的氣息覆蓋,聞昭睜大眼看著魏鏡放大的面孔,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感受到聞昭的注視,魏鏡無力,伸手覆在她眸上,與她稍微拉開點距離,輕聲誘導
“閉眼?!?p> 聞昭乖乖照做,魏鏡的氣息再次襲來,溫熱的觸感,不同于上次的蜻蜓點水,這次要熱切許多。
聞昭只覺渾身發(fā)麻,過了一會兒,有些撐不住了,推開魏鏡,手抵著他的胸口,大口喘氣。
魏鏡低頭,看她潮紅的面孔,伸手拍拍她的背,待她緩過來,在她耳邊低喃
“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真相了吧?”
耳邊一陣酥癢,聞昭暈暈乎乎,遲鈍點頭,和盤托出
“其實,這些都是從我爹書房里偷看到的。他有一本畫冊,里邊什么都有,其中就有裴至的那些東西,而玉佩,”
聞昭想了想
“我在畫上看到過?!?p> “畫?”
聞昭點頭,想到那個美人
“我爹有一幅美人畫,畫上的人,沒猜錯的話,應該就是我娘,那塊玉佩是戴在她身上的,”
聞昭一頓,魏鏡垂眸
他曾派人仔細查過聞昭,知道她的母親在她出生后便亡故了。
聞昭從未見過母親,自然對她的一切都格外上心。
“而它竟真實地出現(xiàn)在蕭衡手里!我問他玉佩由來,他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一氣之下便和他起了爭執(zhí)?!?p> 魏鏡一默,好一會兒卻道
“我想看看畫和冊子?!?p> 聞昭一頓,有些為難
“別的都好辦,只這不行。”
“為何?”
聞昭嘆了口氣
“我倒是也想看,可我爹寶貝著那些東西。關于我娘他也什么都不告訴我,小時候,每次問他,他煩了,便用一句‘你母親是個很好的人,我對不住她’來搪塞我。那幅畫,還是我費了老大勁兒才看到的,真不懂,他一個五大三粗的莽夫,每次出遠門都帶那些文縐縐的東西,保護得那叫一個周全細致,也不怕賊人惦記?!?p> 魏鏡沒忍住
“可不是嗎,家賊難防?!?p> 接收到聞昭的眼刀,魏鏡乖乖閉嘴。
看了他好一會兒,聞昭突然道
“有了,要不這樣,今晚你把我爹灌醉,然后趁機問他,他一喝醉,又迫于你的身份,沒準,就把我娘的事告訴你了呢。”
魏鏡遲疑
“這樣不太好吧?!?p> 聞昭狀若惋惜
“你不愿意,當我沒說?!?p> 魏鏡……
晚飯過后,聞昭借口困了,對魏鏡使個眼色,帶著祁姝小蘭離開了。
聞昭走后,聞爹搓搓手,看著魏鏡
“王爺,時間還早,要不咱爺倆喝幾杯?”
魏鏡點頭,主動斟酒
“小婿敬您一杯。”
……
酒過三巡,聞爹醉眼朦朧,意猶未盡。
見時機差不多,魏鏡開始套話
“小婿有些事想請教一二?!?p> 聞爹打了個酒嗝,迷糊
“什么?”
魏鏡斟酌
“昭兒有段時間,總是睡的不太安穩(wěn),夜里有時甚至哭醒,再三詢問,她才告訴我,她夢到了岳母大人,心有感慨。說來,小婿慚愧,與昭兒姻成至今,卻對她還是不甚了解?!?p> 聞爹提著小酒壺,就著壺口,呷了口酒,摸摸胡須,往事如潮涌出,好一會兒卻道
“昭兒這丫頭,打小頑劣,倒是一點都不像她的母親。想來,也有我的干系。她出生的時候,因不足月,體弱多病,她母親去的早,又得不到及時哺育,再加上當時我忙著征戰(zhàn),照顧不周,連算命先生都說,這孩子活不過六歲?!?p> 聞爹想起當年膽戰(zhàn)心驚的歲月,有感而發(fā)
“那丫頭打小就是個磨人精。所幸,客兄及時出現(xiàn),教昭兒習武強身,情況才有好轉(zhuǎn),否則昭兒很難撐到現(xiàn)在。后來北翟西退,圣上命我乘勝追擊,戍衛(wèi)邊境,我不放心留她一人在京,便帶著他們?nèi)チ四?。你也知道,那里向來民風剽悍,昭兒在那簡直無法無天,再加上習武,個兒躥的高,整個一孩子王,除了我沒幾個人能壓得住她?!?p> 想到聞昭種種劣行,魏鏡跟著笑了起來
“難怪,昭兒生性開朗,不拘小節(jié),全是因著環(huán)境所致。平日雖好動了些,卻也不乏有可人之處?!?p> “哈哈,王爺抬愛,日后還承蒙王爺多多包涵,這姑娘從小被我慣的,沒個規(guī)矩?!?p> 魏鏡望著倆人都見了底的酒杯,無奈,看來今天注定一場空,點頭
“侯爺放心,這本是小婿份內(nèi)之事?!?p> 聞爹點頭,看看門外,打了個哈欠
“唔,人老了,容易犯困,時候不早了,王爺早點回去休息吧。”
“是,小婿先送您回房吧?!?p> 聞爹擺擺手
“我沒醉,放心吧,回去吧。”
魏鏡執(zhí)意送他回屋,直到安頓好,才往聞昭房中走。路過書房的時候,魏鏡頓住腳步,望著緊閉的大門若有所思……
魏鏡關門的時候,身后一個人影跳起來勾住他,一雙手蒙上他的眼睛,音色古怪
“夫君,讓你辦的事情辦的如何了?”
魏鏡動了動唇,想讓她下來,猶豫片刻,卻是背著她摸黑向床邊走去。
聞昭悶笑,魏鏡抬手,拿下她的手,把她放下,轉(zhuǎn)身,對上一雙滿懷期待的眼睛,干咳一聲,攤手
“岳父大人心防太強,他只避重就輕地跟我提起你幼年如何劣跡斑斑?!?p> 聞昭一哽,憤憤然
“那他都跟你講我什么壞話了?”
爹呀,不帶你這么坑女兒的!她也是要面子的。
努力回想自己曾經(jīng)做過的糗事,聞昭捂臉
“我都可以解釋的,連牧小時候長得很漂亮,逼他穿女孩子的衣服是我不對,可他當時穿著我的衣服跳舞跳的可開心了。朱叔上茅房的紙被我藏起來,害他蹲了一下午,誰讓他老是惡人先告狀,我明明沒拿他家的東西。還有胡餅攤的那個老頭,我不就偷吃了他的一塊餅么,我都說了錢過幾天就給他,誰還沒個有難處的時候,我——”
“哈哈哈哈。”
猝然聽到幾聲大笑,聞昭放下手
“沒什么好笑的吧?”
好一會兒,魏鏡才停下,拉過聞昭,將實情告訴她
“沒想到你小時候真的這么調(diào)皮,其實岳父大人只是跟我解釋你為何如此性子,讓我多多體諒,好生照顧你。別的,一律都沒提到?!?p> 聞昭……
“啊,天色不早了,忙活一天甚是乏累呢?!?p> 說著伸了個懶腰,越過魏鏡,鞋一脫,卷著被子,滾到床里邊躺尸。
魏鏡看著那拱起的一團,俯身,敲了敲被門
“聞昭,時候還早,不如我們?nèi)プ鳇c別的事情吧?”
被里閉目假寐的人登時睜開眼,聞昭回味魏鏡的話,滾燙了臉,她都好像看見臉上冒出的小煙,好一會兒,才冒出半個腦袋,支支吾吾
“這個,人家還沒有準備好,是不是,有點——”
說到后面,聞昭聲音越小,魏鏡不由湊近,與她隔的更近了,聞昭覺得自己就像快要燃爆的爆竹,而那根導火索還在不斷逼近,極力忍住內(nèi)心的異樣,止住話頭。
魏鏡琢磨老半天,勸導
“這在自己家需要準備什么?你在這兒,帶著我就好了。還是說,你不愿意?”
這是聞昭聽他說過的最露骨的話,可怕的是,她竟然有點心動。
“額,也不是不愿意啦。這種事不都是男子做主么,人家也是第一次,哪里懂得這么多?!?p> 魏鏡一怔,眼角一抽,恍然大悟,震驚地看著她,片刻,有些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昭兒,其實,我的意思是,我們?nèi)ツ愕臅浚缓蟆?p> 聞昭驚掉下巴,趕緊捂住他嘴,嗔怒
“你胡說八道什么呢,常規(guī)就好了,不用這么大尺度吧,”
頓了下,喃喃
“畢竟不是岐王府?!?p> 魏鏡滿臉黑線,拉下聞昭的手,皺眉
“你能不能先聽我把話說完,我的意思是,”
正此時,敲門聲響起
“爺,不好了,宮里出事了,陛下召您即刻入宮?!?p> 魏鏡一滯,起身開門
“出什么事了?”
于飛瞥了眼屋內(nèi),快速回神
“蕭貴妃小產(chǎn),命懸一線,恐怕活不過今晚,她想見您一面。”
魏鏡一愣,蕭寧想見他?可他不記得和她有過什么交集。
“知道了,現(xiàn)在就走吧?!?p> 想到什么,回頭,對聞昭道
“你在家等我回來?!?p> 聞昭沉浸在剛剛的震驚中,直到人走了,才來了句
“哪個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