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不到片刻便上了二樓,鐘念卿順著帶路的店小二的指引,跟著他來到了一處空桌。
她在上來的時候,便不動聲色的四處打量著這家茶樓,想要看看它究竟有何不同,一路過來,她能看見這二樓比一樓還要更大更奢華。
朱漆鏤空的雕花窗臺,各自具成一體的單間花樓閣。
周邊更是擺放著一排排的君子蘭,淡雅,清幽得不似平凡別家的。
也難怪能吸引如此多的文人才子,達官貴人,商旅客人來此休整品茗,確實是個修身養(yǎng)性的好地方。
“這位客人,您請在此歇息?!?p> 一聲呼喚,將她翻飛的思緒拉回來,她回頭看著面前的雕花小案桌,忍不住伸手在上面輕輕撫摸起來,笑道:“半日閑,偷得浮生半日閑,你家茶樓取的名字,甚好!”
店小二聞言忍不住笑起來,對著鐘念卿不免又多說起來:“客官您說得真的太對了,我家掌柜說就要弄成這個風格,如此才跟那門上的牌匾相印?!?p> 鐘念卿在那墊了軟墊的木質(zhì)雕花小凳上坐下,她順了下衣擺,末了才抬起頭看著店小二,很有興趣的問他:“不滿你說,我方才在外面一直看著你家茶樓,平日里我都是在對面那家,剛在外瞧著,你家茶樓外觀上還挺別致的,沒想到內(nèi)里更是清雅至極。”
店小二懷里抱著木托盤,他聽完鐘念卿的話,神色里頗有些得意。
鐘念卿笑而不語,她偏頭看向雕花窗下面,淡淡開口:“那就給我上碧螺春吧!”
店小二彎彎腰,笑著應下,正要轉(zhuǎn)身去準備,又被她叫住。
他轉(zhuǎn)回身子,特別恭敬的再次詢問她:“客官還有何吩咐?”
鐘念卿看看窗外,轉(zhuǎn)過頭看著店小二,她伸手示意他靠近些。
那店小二見她如此,神色中便帶著些許疑惑,但還是靠過去,聽她有何吩咐。
“你家掌柜是哪里人啊?”
店小二“啊”了一聲,不明白她為何問起這個,但他順著她的視線往樓下一看,便見那處一名穿著灰色長袍的中年男子,正與幾名客人說話。
他不知掌柜跟那幾個人說些什么,但卻知道,那幾個人素來與掌柜親***日里倒是常來這半日閑,一坐便是一下午。
鐘念卿轉(zhuǎn)眸看著店小二,她久久未聽見后面的聲音,便回過頭來看看,現(xiàn)在見他一臉呆愣的模樣看著自己,不禁失笑。
她這么一笑,便將店小二的思緒拉了回來,只見他十分尷尬的摸了摸頭,對著她道:“我家掌柜,是青城人士,據(jù)說祖上本來是京城里的高門貴族,后來就沒落了,舉家搬到青城,后來掌柜的又到京城開了這家茶樓,想來也應該是不忍離開京城吧!”
鐘念卿聽完后,便揮手示意他退下,而后便自己沉思下來。
青城離京城不遠,也不過二三里的行程罷了,但也需得走上個把月,若是有馬車代步,那就縮短了近一個月的路程。
退下去的店小二片刻后便將烹好的碧螺春抬至這隔間,他親手將那茶盞抬至鐘念卿面前的桌上,而后才恭敬地退下去。
雕花桌案上的那杯茶盞內(nèi),裊裊升起的熱氣氤氳開來,一股清香便撲鼻而來,縈繞在她的鼻尖,久久不散。
她抬起那茶正要喝下,隔壁的包間里面便傳進來些許聲音,那聲音的主人好似并不在乎周圍是否有人聽得見,所說的話語里無不透著些許輕蔑。
“那家伙一時風頭無兩而已……”
“想當初咱們也是狀元榜眼……探,探花,做了這么久,還不是只做到侍講?!?p> “等著看吧!不出兩年,那家伙估計也就跟咱一樣,說不定哪天要是惹得皇上龍顏大怒,那就不是一個慘字可以形容的了?!?p> 這句話剛說完,立馬便響起了另外一道聲音。
鐘念卿輕輕的抿了一口茶水,心道,這茶樓二樓的隔間密閉性也真是不好。
不過卻讓她聽到這么好笑的話,有點讓人尷尬??!
她不是特別喜歡“偷聽”別人的談話。
“也還好吧,我覺得他為人還是不錯的,昨日我還聽見學士大人夸獎了他一番,而且,第一天當值,他對院內(nèi)的其他人還挺親近的。”
隔壁一聲冷哼,似乎對此很不開心,只聽那聲音道:“這叫奉承!還沒有將院里的凳子坐熱乎呢,就想著巴結(jié)別人,我看這人也不過如此。”
鐘念卿將茶盞放在桌案上,她似乎明白了什么,隔壁房間里的人,應該是在翰林院中當值的。
她細細的品味著之前那幾句話里抓到的關(guān)鍵詞,心里便清楚對方是在說誰了。
除了顧乾安還能有誰?
“還以為是個清冷孤傲的人,沒想到竟也是會討好別人的人精啊!”
鐘念卿心下想道,但仔細回頭思考一下,也不難理解。
初入朝為官,本就要學會八面玲瓏,懂得人情世故的官場之道,若是連自己的同僚,上司都相處不好,以后還怎么同別的部門的官員相處。
若是一生平庸碌碌無為,每日里做好自己的分內(nèi)之事,領(lǐng)著那點俸祿過日子,倒也消遣自在得很。
她不禁想起自己初入朝那會兒,也是入的翰林院,不過卻沒有品級,她也是靠著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爬到今天的這個位置。
不過,她又想起早朝后皇帝說的那番話,就好像是自己的成果,被人說是因為別人幫忙才有的好成績一樣令人難過。
她恍惚想起先帝駕崩的那日,她還在自己的府里百無聊賴的看著公務。
先帝龍體欠安已不是一日兩日,太醫(yī)院多次診治也無甚明顯效果,沒想到一走便如此倉促。
她還來不及消化掉這個消息,立馬便被宮中派來的公公帶進了皇宮,在先帝的寢宮外面跪了半日,里面就傳來了先帝已去的宣布之聲,而后便是如今的皇帝,當日唯一被召進宮中的皇子,親自當眾宣布遺旨,這才知曉,皇帝在臨終前早已為她擬下了封相的圣旨。
回憶到此結(jié)束,隔壁傳來了開門聲,緊接著便是腳步聲,鐘念卿垂眸看著桌案上的雕花,默默嘆了口氣。
她隨后站起,幾步便出來,在門外的走廊上靠近扶欄的地方立身站定。
她的視線在各處轉(zhuǎn)了轉(zhuǎn),而后才看見方才她上二樓的那道木梯上,兩名男子正一前一后的往下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