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狐谷】

　　“嘿，躲著干啥，又不吃你。”

　　方長走上前去，伸手撥開那草窩，從中拽出了只瑟瑟發(fā)抖的狐貍。

　　小狐貍被拽出來時，用前爪緊緊捂著雙眼，似乎是不敢看接下來的慘事。

　　看見狐貍這樣子，方長差點笑出聲來。

　　云中山真是物產(chǎn)豐富，連成了精的小妖都盛產(chǎn)。

　　此狐貍修為還不錯，方長仔細看了下，見它竟然已經(jīng)煉化了橫骨，能夠人言。這種半大狐貍，就能夠到達這水平，令人有些驚異。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倒也不算出格。

　　見拎著自己的人不做聲，狐貍慢慢放開雙爪，而后在半空拱手連拜，同時用不太流利的話，尖聲喊道：“肉少！”

　　方長笑出聲。

　　估計它是看到了之前自己獵兔的情形，被嚇住了。

　　畢竟一只鮮活的兔子，就在眼前被人類按住，并隨之殞命，而那人類身手速度自己決擋不住。對于這種見識頗少的半大狐貍來說，這幅場景沖擊力很強，讓它意識到自己似乎處于危險之中。

　　見到這人類撫著自己皮毛哈哈笑，狐貍更是害怕，邊拜邊大聲喊曰：

　　“上有老！”

　　方長對手中靈狐笑道：“你放心，我不吃開了慧的生靈?！?p>　　聽到這話的狐貍身軀一軟，然后就覺被人放在地上，遂轉(zhuǎn)頭看了眼，記住這位剛剛提著自己后頸的人，然后撒開腿朝山谷深處跑去。

　　開了智慧的飛禽走獸，和普通的野獸完全不一樣。

　　不管是剛從懵懂中覺醒，還是已經(jīng)煉化橫骨可以人言，亦或是已得人身者，統(tǒng)統(tǒng)已不再屬原有物種——雖然現(xiàn)出原形狀態(tài)沒有生殖隔離。

　　對于方長來說，打獵吃肉很正常，畢竟他所修自然之道，需要貼近自然，但絕不等于極端環(huán)保主義者。

　　這個“自然”，更傾向于順應(yīng)本心體悟天地。

　　如靈獸這種，雖然明面看起來大補，食之甚至無故殺之，卻也于修行有損。

　　蓋因世間凡開啟智慧之生靈，皆有有喜怒哀樂，有交流就會被因果相纏，殺之食之會有怨憤加身，纏墮靈性。

　　同樣，妖怪吃人也是如此。

　　作為被天地眷顧，生而有靈的人類，其更是被萬千密雜因果纏繞，妖怪若多殺久食必戾氣纏身，靈性蒙蔽，直至瘋狂，永不得脫。

　　見小狐貍跑遠，方長轉(zhuǎn)過身來。

　　面前山坡上，章山神正拄著拐杖徐徐而下，笑道：

　　“上仙真是宅心仁厚?！?p>　　看著章山神行走自如精神矍鑠，方長拱手為禮，問候道：“原來是章山神當(dāng)面，看起來可是已經(jīng)休息完畢？”

　　“此事還要多謝上仙，林溪村人們特意過來祭拜，其間香火頗豐，小神得以快速痊愈?！?p>　　“這是章山神庇佑一方山水，應(yīng)得之福?！?p>　　這里離著山神廟所在的山坡很近，山神將方長讓過去，在慣常待的兩塊大石上坐下，略帶歉意地說道：“最近臥床不起，沒能收集些零嘴兒，無物可拿來招待。”

　　方長好奇的問道：“章山神之前的栗子和松子很不錯，不過附近松樹多有，卻沒見過栗子樹，不知道山神于何處摘得？”

　　章山神伸手一指：

　　“從此處往正北數(shù)，第五個山頭上，漫山都是栗子樹。那座山頭不高，且和這里間隔的幾座峰山勢不低，故從此處無法望見?！?p>　　閑聊了一會兒山中地理，方長說道：

　　“這云中山果然是靈秀之地，剛剛那只小狐貍，看起來出生沒多少年，就開了智慧，雖然我見過的妖怪不多，但也知這算是一樁奇事。”

　　“這個啊。”山神啞然失笑，“那狐貍的情況，確實是有其原因，在下恰好知道。反正無事，不如和我一起去探訪一下？”

　　對于山神的邀請，方長欣然接受。

　　二人同行，來到山神廟西北一條山谷中。

　　此地居于滿是高茂青松的山坡之下，長草繁密，土地卻因向陽頗為干燥，對于山間生靈來說，也是個宜居好地方。

　　山神走到谷口，頓了頓拐杖，朝著谷中喊道：“胡風(fēng)老友是否在府中？故人章澤清來訪?！?p>　　幾個呼吸后，谷里傳出聲爽朗尖利，但中氣不足的回應(yīng)：“當(dāng)然在，章山神暫且稍待，在下這就出來迎接?！?p>　　過了陣，卻見谷中大小兩只狐貍出來。

　　旁邊那只小狐貍，正是剛剛方長捉過的那條，此刻見了方長還有些畏畏縮縮。

　　另一只遠較其它狐貍要大，皮毛柔順金黃，只有四足為黑色，卻明顯上了年紀，行動間頗為不便，還需小狐貍幫助。

　　“稀客稀客，呃，這位是……”，比起旁邊的小狐貍，這只老狐貍明顯更有見識，見到兩人周邊情形后，立刻過來拜道：“小妖胡風(fēng)，攜孫胡云參見這位上仙，見過章山神?！?p>　　“你也叫云？”方長揮揮手，算是回禮，而后瞅著旁邊小狐貍道。

　　見旁邊山神好奇，他笑著解釋：“仙棲崖上有只開了靈的小猴子，日前煉化了橫骨，過來拜見，于是我賦其姓曰孫，取名曰云，沒想到這里又碰到個胡云。”

　　小狐貍眼神閃爍，沒有應(yīng)答，老狐貍推了兩下，只好歉意的行個禮。

　　山神介紹道：“胡風(fēng)是只狐妖，他曾經(jīng)在當(dāng)年幫過我頗多，我們每隔兩年總會來往，旁邊那個小的，是它的孫子胡云。胡風(fēng)，這位是方仙長，就住在不遠處的仙棲崖上，是位有道真仙?！?p>　　胡風(fēng)祖孫將一人一神請進谷中，拿出酸甜漿果招待二人。

　　交談中方長得知，剛剛章山神在不遠處注意到方長捕捉了胡云，正準備上來求個情，還好方長只是將小狐貍拿起了看一看，就將其放掉，這讓山神很是松一口氣。

　　胡風(fēng)這只老狐貍精，已經(jīng)成妖百年，如今已經(jīng)衰老將亡。

　　對于此事，這只老狐貍倒是很看得開：

　　“世間萬物都逃不過衰老與輪回，天地尚且有終時，何況在下一只小狐妖。最大的遺憾，莫過于未曾得人身，但這也是我與大道無緣罷了。”

　　“唯愿來生投胎成人，享一下那紅塵繁華，若能有幸重走修行路，那就再好不過。就是我這幾百后輩皆是渾渾噩噩的蠢物，只有這胡云比較爭氣，成功開靈?！?p>　　“或者說，這是我唯一傳人，還望章山神看在你我交情上，多為看顧一下。至于死后，我提過多次，胡云你記得，將我葬在旁邊那片開滿鮮花的山坡，這里是我的家鄉(xiāng)也是我長大的地方，希望我這一輩子，也在這個美麗地方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