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接待上門客】
捧著幾罐滾熱銅汁，輕輕澆進地面上預(yù)留孔洞中，直到滿溢。
看似平靜的金屬汁液，被倒進地面坑洞后，在模具里發(fā)出響亮聲音。
過了小半個時辰，方長估摸著，里面銅鼎已經(jīng)凝固結(jié)實，便就抹開泥土，拽住銅鼎兩條腿，將其從土中拽出來。
“誒，這賣相可慘?！?p> 方長自言自語，而后蔚然發(fā)笑。
在這最后一步，他遭遇了徹底的失敗，銅鼎上面遍布氣泡空洞，大大小小、坑坑洼洼，有的甚至已經(jīng)透亮。
而且還有地方未徹底澆進銅汁，就像掉了一塊，整體顯得凄慘狼狽。
總而言之，很是……丑陋。
而且完全沒法用。
畢竟，誰也不想用底部露孔的炊具燉湯。
這次算得上是完全失敗，還好青銅依然是青銅，回頭可以將其砸碎后重新融化，繼續(xù)用于澆鑄物件。
略微總結(jié)了下經(jīng)驗，方長認為，主要還是模具質(zhì)量問題。
一是不夠干透，水汽在滾熱銅液倒入后形成氣泡，那是這座失敗銅鼎上氣泡孔洞的來由，二是不夠平整，且排氣不佳，導(dǎo)致銅液流動不暢，形成缺口。
接下來再嘗試時，可以考慮將模具烤一烤，并重新設(shè)計下。
方長打量了一會兒它，而后將這失敗品拎起，搬進草棚，和那些沒有用完的青銅錠，以及那些多余的錫塊放在一起，擺在棚中地面上。
周圍矮墻少了相當一部分，砌成矮墻的那些磚塊，大部分變成了旁邊那個爐窯，而草屋中間炭池中，原本積攢下來那些木炭，因這幾輪冶煉澆鑄嘗試消耗得很是嚴重，也亟待補充。
天色漸晚。
方長回去，重新清理了爐膛，將灰燼、礦渣、金屬殘余等處理掉，準備明天繼續(xù)使用。
而后，他走回草棚中，拿起一把掃帚，開始清掃這片空地。
掃帚乃是樹枝捆制，很硬，就是易起塵土，而且磨損很快，還好這仙棲崖上山風(fēng)不算小，將清掃中所揚起那些灰塵，一股腦刮往別處去，散入山中不見。
打掃完畢，他又用罐子從附近小溪中盛水，端過來灑了些，以壓住灰塵。
夕陽已漸與崖頂平行，橙色陽光斜斜照過來，將空地上矗立的新窯爐，將草棚里方長那件失敗作品照得明亮。
忙碌一天已經(jīng)疲倦的鳥獸，紛紛投林歸巢，隱約中，可見遠處山村炊煙漸歇。
并著雙腿坐在崖邊大石上，方長靜靜地看這一切，并不需要去想什么，這美景本身已足以讓人沉醉。
從旁邊筐里，拿出在采掘銅礦石時，所發(fā)現(xiàn)的天然銀塊，看了看，純度尚可。
銅錫伴生礦周圍，大概率能會發(fā)現(xiàn)天然銀和天然銅，遇到的一些俱都被他采回來，放進屋里。
那些天然銅，已經(jīng)被在白天和錫一起熔煉為青銅，而這銀塊由于可塑性不錯，他準備用其做點東西。
把銀塊拿在手里，雙手搓動，像揉泥土一般，這銀塊便被搓成長條。
上山時頭上所戴木簪已經(jīng)損壞，目前用一段青樹枝代替使用，方長計劃做枝銀簪，將其替換掉。
…………
……
第二天早上，還在清理爐膛、準備繼續(xù)開工的方長，看到不遠處有人向山崖上行走。
看見方長望著自己，對方高聲喊道：
“上仙，章淳來訪！”
卻是云中山章山神，正拎著禮物朝崖上過來。
作為山神，他并沒有利用職位權(quán)柄，直接現(xiàn)身在崖上，而是在仙棲崖邊上出現(xiàn)，自行走上來。
這是出于對方長的尊重。
方長放下手中工具和活計，迎上去笑道：
“歡迎歡迎，蓬蓽生輝，只是此處簡陋招待不周，還請莫過嫌棄?！?p> 說著，他給自己沾滿灰塵的雙手和衣擺，施了個除垢術(shù)，讓自己煥然一新。
毫無煙火氣的動作，也讓章山神眼前一亮。
山神笑道：
“上仙哪里的話，雖然小神道行微末，也能看出這崖上雖雜卻不亂，更是有精妙韻味流轉(zhuǎn)其中?！?p> 這章山神說的是真心話。
從他眼中，雖然看到這仙棲崖上，只是些簡陋的草棚、竹木茅草屋、窩棚、瓜田、窯爐之類，卻能感覺到這里那種仙意。
似乎那些粗笨蠢物，也變得靈動可愛了起來。
見識還算廣，又喜愛讀書的云中山章山神，明白這是此處有道德真仙居住，這里事物也是出自面前這高人之手，才在行動間亦合乎天道，生不起任何陰鷙之心。
“章山神過獎了?！?p> 方長回應(yīng)道，而后將山神讓進屋前，他當初搬來的石桌石凳邊：
“不知山神今天因何有暇，來我這崖上？”
“卻是發(fā)現(xiàn)了些好山貨，美味且不耐儲存，故此前來，送予上仙嘗嘗。”說罷遞上一個布袋，里面是紫黑色碩大山李子，各個剔透飽滿、形態(tài)渾圓，在這云中山里委實不太常見，確為上佳珍品。
“多謝山神饋贈?！?p> 收下禮物后，方長取來竹筒泡上茶，又拿出一小籃收集的各式堅果，用以招待，讓山神頗為歡喜。
兩人閑聊了幾句后，方長笑道：
“我這兩天沉迷于煉銅，未曾制作棋盤棋子，還請山神稍待。”
“不急，不急，況且小神也不通此物，而且想來這制作過程就頗為麻煩，上仙不必太過放在心上?！闭律缴駬u搖頭拒絕道。
“其實做起來也簡單，就比如這塊石桌?！狈介L拍了拍屋子前面，這塊用于當桌子的大石，“只需量好位置，在上面標出縱橫十九道格子，便是棋盤，而這云中山，并不缺乏平整的石頭。就是制作棋子較麻煩，”
又過了一會兒，方長忽然想起之前，見到的妖怪，遂道：
“狐谷中那對祖孫最近如何？”
聽到這里，章山神低頭喝口竹筒中茶水，感嘆地說道：
“胡風(fēng)已經(jīng)死了，去世已經(jīng)有一些日子。想當年，它還正值健壯，和我一起整治這片地界，沒想到時間流逝，竟然如此之快……”
胡風(fēng)死了。
按照它的遺愿，山神和它孫子胡云一起，將老狐貍精胡風(fēng)，葬在了那片生它養(yǎng)育它，開滿了山花的向陽坡上。
此妖算得上在人生落幕時，有了個好歸宿。
二人沉默了一小會，方長接著問道：
“狐谷中剩下那只小狐貍，現(xiàn)在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