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說天下人間】

　　方長看向?qū)γ嬲律缴?，卻見對方在微微頷首，于是頓感欣慰。

　　對于人間而言，把錢花在文教之事上，總是比用之事鬼神更佳，從這點看，對于寧河府百姓來說，那姚知縣確實是位好官。

　　只是上次方長在縣衙前看到，這姚知縣接下來會是官運亨通，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升上去，那時山下寧河府狀況，就要看新派來的知縣作風(fēng)如何了。

　　一局結(jié)束后，方長以微弱優(yōu)勢勝出。

　　相對著笑了笑，兩人撿拾棋子，重新開局。

　　旁邊山神廟前，那些正在聚餐的人里，一個粗壯漢子撿了?；ㄉ捉乐?，又用手里錫壺和旁邊人輕碰了下，抿了口道：

　　“前兩天我看了次行刑，我們興慶府里抓了伙盜墓賊，審問后判了斬立決，那場面，嘖嘖?！?p>　　“抓的好！”

　　“是啊，聽說附近不少墓地遭了毒手，很多還是這些年新葬之人，后裔俱在，個個恨得咬牙切齒，也算是犯了眾怒?！?p>　　“那是他們活該！”

　　方長知道，這應(yīng)該是簡氏兄弟去舉報的那伙，看來官府行動足夠迅速，逮了這伙賊人。

　　盜墓這種行為，和以保護為主研究為輔的考古完全不一樣，甚至可以說是另一個極端。

　　對于墓葬是毀壞，對于記載會毀棄。甚至金銀銅器物，遠(yuǎn)比文字書籍之類更受歡迎，前者會被融了賣掉，后者會被棄之于地，甚至踐踏散碎。

　　況且，如今是太平年月，加上現(xiàn)今百姓對于此事看法，從事這種行業(yè)者，無不是黑心邪惡之輩。

　　“你們寧河府，這幾個月又在出河工了吧？”

　　有本地人回應(yīng)，語氣間頗感自豪：

　　“當(dāng)然，這幾百年此事可是常態(tài)，大家也懂，年年冬天出河工疏浚，才有這白溝河百年安寧?！?p>　　“更何況，沒有那些溝渠水利，哪來的年年豐收？須知按本府氣候，無水源灌溉之田地，都算得上貧瘠?！?p>　　“是啊。”另外一人上前附和：“況且如今府中富裕，不像前兩輩人那樣，需要自備糧食去干，縣里不僅管全天飯食，還每日有幾斗粟米補貼，很是劃算——畢竟冬天農(nóng)閑待在家里，也是徒費糧食?！?p>　　“有理有理，吃菜吃菜……”

　　其中一位年長者，還給身邊年輕人小聲解釋，為何出河工要選在冬天，不僅是為了農(nóng)閑是人力充足，還有地理因素。

　　同時，如今府里富裕了，也為了給那些青黃不接的人家，作些補貼，算是以工代賑。

　　又有人道：

　　“自從人皇忽然下令選妃之后，我們那里附近兩州主官，也跟風(fēng)納了嬌妾，最近行事也頗有詭異之處，唉……”

　　“老兄慎言！”

　　“這倒無所謂，畢竟都已經(jīng)出了州這么遠(yuǎn)，而且在本州我也會這么講，又不會有人真的抓我?！?p>　　“也是，大家且飲……”

　　又聊了一會兒各自家鄉(xiāng)周圍事情，廟前空著這片地上，那些原本的供品，已經(jīng)被這些人一掃而空。

　　歇息足夠，大家起身，準(zhǔn)備繼續(xù)出發(fā)。

　　來這山神廟參拜，只是行走路上的一個插曲，就像他們互相所說那樣：只為求個安心。

　　待到這群人身影從山坡下消失，方長伸手將枚黑子放在棋盤上，吃掉山神幾粒白棋，而后笑道：

　　“對于知縣拒絕修葺山神廟一事，章山神竟然未曾在意？”

　　“失落當(dāng)然會有一些，不過肯定理解，有些地方，確實比小神這破廟更需要資金。更何況，大廟小廟，只要祭拜人不變，所收到香火其實是一樣的。”

　　方長點點頭，又下了一手，道：

　　“章山神確實豁達，此點確實讓人敬佩，不愧為福德正神。另外，不知山神對于剛剛那些人所說，幾個州府主官，忽然開始納妾之事，如何看待？”

　　聞言，山神章淳夾著棋子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中，他并不清楚，為何方先生忽然提到這點：

　　“不知先生為何關(guān)注這個？”

　　“卻是剛剛聽到那些祭拜者提到時，靈覺觸動示警，想來應(yīng)該和此次大劫有關(guān)?！狈介L掏著簍里棋子，淡淡地說道。

　　“?。?！”

　　聞聽此言，山神震驚非常，愣了一下，手中棋子不覺掉落石上，發(fā)出啪的一聲。方長笑笑，將那枚棋子拿起，扔回對方簍中。

　　“既然是示警，那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毕肓讼?，山神搖搖頭，一字一頓說道。

　　平復(fù)了下，山神也沒了下棋興致，和方長告罪了下，雙方便就拾棋罷手。

　　他似是對方長說，又像在寬慰自己：“不過大勢如此，算得上木已成舟，倒是沒必要去詳細(xì)探究，需要待局勢更加明朗一些，再進行判斷?！?p>　　“章山神見多識廣，可知道剛剛說此事那人，口音何處？”

　　“容小神思索下…………或許，應(yīng)該是田、井二州之人，剛剛他所指兩州，也很像是此兩州，如果在下沒記錯的話?！?p>　　方長點點頭，將自己棋簍放到對面，而后抄起茶壺給自己倒上，又抓了把吃食，道：

　　“上次山神那本《地理山川雜記》，在下閑暇時常常翻閱，頗為受用。唯一可惜的，就是只有字而無圖，很多都只能靠自己想象?！?p>　　山神已經(jīng)緩過來，笑道：

　　“那本成書年代有些早，印刷加圖并不普遍，而且到了現(xiàn)在，天下地形其實有了些許變化，不能完全做準(zhǔn)?！?p>　　“以小神看來，此書最大作用，還是了解一下風(fēng)土人情，不至于到了陌生地域，兩眼一抹黑。”

　　方長挺贊同，他剝著烤栗子說道：

　　“山神說的有理，但是從這書中，并無法窺見天下到底有多大?！?p>　　“所能知道，是東面為蒼茫東海，里面物產(chǎn)豐富水族萬千，煙波浩渺間，更有島嶼星羅其上?！?p>　　“極北面為冰原，有億萬年不化之冰雪，有針葉細(xì)林和寬廣苔原，席卷大地的徹骨寒風(fēng)之中，還有各式各樣奇妙物種，并非空曠孤寂?！?p>　　“西域遍布大漠黃沙，卻盛產(chǎn)瓜果牛羊，天地廣闊，又有巍峨山脈，綿延萬里，上方積雪厚重，飛鳥難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