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重逢3
她拂開人群，想去扶起那個小女孩。
可是人山人海，擁擠踩踏，等她找到那個小女孩，小女孩皮翻露骨，血肉模糊。
她的眼淚唰的一下滾滾落下，雙膝跪地，指尖一旦碰到那女孩兒幼小的臉蛋，便如被鋼針扎破手指。
她心中痛極，強忍雙手刺痛伸手去抱那小女孩兒的尸體。
難民們也不知是為她錦繡之人抱起了落難之人，還是因反正得不到她的施舍，近不得她的身，紛紛為她讓出一條道。
夜笙在一旁著實不知道她此舉何意：“天下之大，難民何其多，她是已死之人，你何必污了雙手。”
白晚將小女抱到城外的墳?zāi)拱苍?，但愿你來世為人，不再輾轉(zhuǎn)偷生。
“南臨仙門李馭，拜見感成真君?！?p> 夜笙瞧著那人，身著藍衣，眉眼清秀，身上是有幾分仙氣。
“小仙奉南臨天子口敕，請感成真君..”
“你們一直在城中？”白晚問。
李馭低垂著頭，行禮的雙手微微發(fā)顫：“是?！?p> 白晚起身，轉(zhuǎn)首面向南臨皇城內(nèi)，低沉的蒼穹下，富麗的雕梁坍塌，堅固的城墻傾頹：“青陽真君呢？”
李馭發(fā)顫的雙手稍微止息：“青陽真君為了護佑南臨..成為了妖獸餌食。”
白晚猛然變色：“可是真的？”
李馭跪在地上：“小仙不敢欺瞞上神?！?p> 白晚退了一步，幾千年來她尚未聽說過神君隕落，而且是被一群宵小...
“現(xiàn)在城內(nèi)尚有多少人？”
李馭沉痛道：“不足千人，青陽真君隕落前拼命設(shè)了禁制才得以保全?！?p> 白晚道：“外面的妖獸我已剿清，你們可以出來重建家園了。”
“多謝上神?！崩铖S跪著磕了幾個重重的頭：“這是七十年來，城中百姓第一次能自由呼吸城外的空氣?！?p> 白晚嗯了一聲：“南臨事了，本君便告辭了。”
“天子想當面感謝上神。”
白晚駐足：“本君要去面見天子么？”
“小仙不敢，只是天子臥病不起，請上神移步，實乃不情之請?！?p> 紫薇居中，眾星拱之。
紫薇城周圍城鎮(zhèn)街市皆被摧毀，如今只余孤城而已。
街上的難民如潮，餓殍遍野。
白晚道：“宮內(nèi)也沒有糧食了么？”
李馭道：“糧食不多，宮人們尚在忍饑挨餓。”
“按理說南臨有你們地方仙門與一方神君守護，為何淪陷如此之快?！?p> 李馭掩面泣道：“真君有所不知，七十余年前南臨帝都偶然出現(xiàn)妖孽，青陽真君便派小仙等仙門嚴查。
可是小仙還未查出真相，七十年前的元宵佳節(jié)，一夜之間，天地變色，妖孽肆虐，那些妖獸不分青紅皂白，見人就吃。
青陽真君和南臨眾仙門拼死才護得這千余人周全，對于城外慘死的百姓尸體實在有心無力..”
“縱是城內(nèi)..彈盡糧絕，也不知能撐得到幾時?！?p> 白晚點頭，低聲道：“辛苦了?！?p> 李馭眼中含淚：“仙門護佑地方百姓，乃是仙門職責，只是七十余年的戰(zhàn)爭，這南臨仙門，也只剩下小仙仙門一脈了..”
白晚道：“你們一點跡象都沒有查出來么?！?p> 李馭痛惜地以拳捶手：“唉?！?p> 南臨皇帝躺在陳舊的金絲累被之中，臉色蒼白，形容枯槁，見她來了，仍舊想極力起身下跪。
她道：“不必了，皇上便將養(yǎng)休息?！?p> “上神，朕捫心自問，自幼虔心奉神，不敢有絲毫懈怠，朕不知..事情為何會變成這樣?！?p> 白晚道：“求神問仙，神仙縱使有三頭六臂，又豈能護佑到天下人?！?p> “況且青陽真君已矣，想成為神的仙徒成千上萬，功成者無幾，一時間又有誰能代替青陽真君。”
皇帝明白了，并非他心不誠，而是神明也沒辦法抽身。
“上神..”皇帝咳了幾口血，臉色白得更加厲害了，灰白的唇上沾上幾滴鮮血猶如烙上妖艷的梅花：“朕..十年前，朕..夢到了妖魔?！?p> “或許..是朕心中的妖魔，妖魔告訴朕，只要朕舍棄..神明..投身妖魔道..便能庇佑萬千百姓周全..”
熱淚從皇帝蒼白的臉上滑下，成為冰冷的水：“朕..活了七十年..那一年南臨妖孽甫現(xiàn)..若沒有青陽真君和這百十仙門拼死庇護..朕..怎能熬到今日..”
“上神..朕不忍..不愿這萬千百姓跟隨朕..葬身妖魔腹中，成為餌食..”
“可..為什么...等了七十年..朕和南臨百姓死守這皇城，守著天神下凡拯救南臨的希望，卻等來國破城亡，百姓流離失所，家國難保..”
皇帝說道激痛處，大口大口的咳血，似乎要將他的心肺都快咳出來了。
白晚沉默。
“上神答不出來..”皇帝虛弱卻竭盡全力說：“下民易虐，上天難欺，上神高高在上，不受這煉獄之苦，怎知這焚身之痛?！?p> 白晚感到火燒般的痛楚掠過全身：“天帝派本君來，便是命本君肅清妖邪，扶植民生?！?p> 皇帝不可置信的望著她：“當真？”
“恩。”
“上神..”皇帝翻身滾下床榻，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老淚縱橫道：“上神救我南臨百姓，保我南臨百年基業(yè)呀上神?！?p> 李馭連忙扶住搖搖欲墜的皇帝：“陛下，上神這幾月來已剿殺了城外所有的妖孽..”
“是嘛..好..好..”
“陛下..”李馭低聲驚呼了一聲，發(fā)現(xiàn)皇帝早已龍馭賓天。
皇帝子嗣單薄，膝下只有兩位皇子，立嫡立長，大臣們選定了皇太子為下一任南臨帝。
白晚所能做的唯有重設(shè)青陽真君殞沒前所設(shè)、年久已微弱的禁制，盡力維護南臨周全。
夜笙跟在身邊，見她腳不沾地，為了一些不相干的事忙來忙去，連喝水的功夫都沒有，不免好笑。
“阿晚何必在乎下民草芥的性命?！?p> 不知何時，他已不亦樂乎的稱呼她為阿晚了。
白晚道：“你真如此想？”
“自然了?！币贵侠硭鶓?yīng)當?shù)恼f：“這些人力量弱小，天災(zāi)人禍面前除了求神問仙，等死之外，還能做什么？”
白晚道：“萬物造化，你又怎知他們在災(zāi)禍面前只能引頸就戮?！?p> “如果不在乎他們的性命，那我們的性命又何足道？”
夜笙對她將螻蟻的性命和自己尊貴的性命相提并論，似乎大不以為然：“此言差矣，世間萬物，性命三六九等、有貴重之分，你心愛之人的性命又豈能和路人的性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