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雪想了一下就明白了。上一世過完這個年，太子就出京去辦事了。好像是因為北方多地雪災(zāi)，為了防止難民大量南遷，入春便要防治瘟疫?，F(xiàn)在京城一片繁華，很多人還不知道北方已經(jīng)發(fā)生雪災(zāi)了。
梓恒現(xiàn)在怕是就忙著救災(zāi)和物資運輸之類的。也的確不宜去打擾。平時梓恒關(guān)照自己良多，這件事上，珞雪決定能幫就幫一點。
跟玉興告辭，直接往回走。不想在快回太后宮里時，遇到一個哭成淚人的宮女。那宮女哭得可憐，本不想多管閑事的珞雪便多看了幾眼。別說，還真是見過面的人，就是院子里有葡萄架的那個王美人的侍女。
珞雪記得，她許過王美人可以找她要葡萄的謝禮。這些年過去，這王美人品級升了又降，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如今還是個美人的位份。當初她想吃葡萄便與太子一起去尋取，本來看到葡萄架在別人院子里，珞雪就打算離開的。當時便是眼前的這個宮女把她與太子請進去的。
當初看見王美人第一眼，珞雪便知道這王美人是想拉攏太子。有些心思算計都寫在臉上，估計是以為太子年幼看不出。所以珞雪當時故意表現(xiàn)的任性，且由她去摘了葡萄，算是她來結(jié)這份因果，讓梓恒避開王美人的糾纏算計。她許了王美人可以給她好處，但是王美人卻覺得她不過是個孩子，便放棄了想利用太子的心思。
其實珞雪大致能猜到王美人想要什么。無非是兩樣，一個皇帝的寵愛，或是得到庇護能在這后宮活出個人樣。如果是后者，珞雪看在她還算順眼的份上，倒是可以幫忙的。所以當時便問了她想要什么。
現(xiàn)下看那宮女哭的傷心，便走上去問問，若是簡單能幫的，珞雪愿意完成當初的承諾。
“你哭的這般傷心，可是遇到難事了？”珞雪開口
那宮女抬頭現(xiàn)實被珞雪的美貌一驚，然后慢慢會想起了什么，馬上跪下磕頭?！扒罂ぶ骶染任壹颐廊??！彼膊恢肋@位郡主能不能幫忙，有沒有用。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人愿意來幫她家主子了，只希望這位小時候去過她們院子的郡主能發(fā)發(fā)善心。
“起來說話吧，你家娘娘怎么了？”
“我家娘娘病了，可是沒有太醫(yī)去醫(yī)治，再拖下去，怕是...”宮女有些說不下去了。如今這后宮誰還會在意這么一個失了寵又無權(quán)無勢的美人。捧高踩低，后宮歷來如此。
“前面帶路吧，我去看看?！?p> 凌月上前阻止，“郡主不可，小心過了病氣?！碧优伤c妹妹到郡主身邊，就是為了這位郡主的安全。若是郡主出事，她們的腦袋可就不保了。而且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們也很喜歡這個郡主，是真心不愿意這么好的一個人出事。
“無妨，出了事有我跟太子說，不會怪罪你們的?！?p> “郡主，奴婢不是這個意思?！?p> “我知道，只是叫你放心?！辩笱┯謱蛑膶m女道：“還不快起身帶路?！?p> “是，奴婢替我家美人謝過郡主?！逼鹕砑辈皆谇懊嬉贰?p> 虧得是珞雪，換做其他的公主小姐，還跟不上這宮女的腳步?？梢娝钦娴男募睋鷳n。倒是個忠心的侍女。
見到王美人時，珞雪也是嚇了一跳。這王美人雖然算不上傾城之姿，但也是美貌非常。不然她一個沒有背景，父親僅是個七品小官之女，如何能在當今皇帝陛下還是皇子時就納入府中。而且皇帝即位后還封過賢妃。以這位皇帝的個性，自然全是因為臉。
可如今的王美人，面乳枯槁無血色，蒼白的如同死人。骨瘦如材，進氣少出氣多，當真是病入膏肓的模樣。
“娘娘，娘娘，您醒醒，郡主來看您了。娘娘！”
那宮女又是淚如泉涌。
“凌星，以我的名義去請為太醫(yī)來?！?p> “是，郡主。”凌星轉(zhuǎn)身去請人。
“你家娘娘怎么會弄成這樣？”
“回郡主話，美人她自從上次被貶回美人，便茶不思飯不想，日日這樣煎熬。最近更是傷心，飯食吃的便更少了。而且還常常吃幾口便吐出來。無論我怎么做都無用?！?p> “那為什么不早點請?zhí)t(yī)?！?p> “請過了，可是太醫(yī)們忙著為其他主子診治。我們能吃上飯已是不錯，如何再有錢打點。所以...”
珞雪明了。這是得了厭食癥，而太醫(yī)見不是能死人的病，便優(yōu)先去給那些塞了銀錢的人看病。這沒錢沒勢的妃嬪，有時候還不如一般的宮人。
“去熬些肉粥給你家娘娘?！?p> 那宮女欲言又止。
“說。”
“不瞞郡主，御膳房不會理會我們的請求。現(xiàn)在連份例也是少的可憐。”
珞雪嘆氣。這就是后宮，再如花似玉的人也要被這里變得鐵石心腸，蹉跎歲月?！帮L蕭，你陪著她去趟內(nèi)侍省和御膳房。便說我來看王美人，連口茶都喝不上?，F(xiàn)在冷得我進了屋都不敢脫披風。怕是要被凍死在這里了?！?p> 風蕭低笑。她若是真的對那些奴才這樣講，他們還不得嚇死。她家主子可是宮里最不能得罪的幾人之一，那是太后心尖尖上的人，連四位妃位上的娘娘都要客氣說話的人，更是一般公主皇子都比不了的人物。
沒多久，一位太醫(yī)急急跟著凌星過來。見珞雪在此，很是恭敬的行了一禮，卻連珞雪的臉都不敢看。太醫(yī)可是聽說了，已有四位皇子想取這位美貌傾城的郡主。若是他一個不小心惹怒了這位，那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勞煩太醫(yī)為王美人看看，我瞧著好像是要病死了。你們太醫(yī)都太忙了，一會人死了再去找你們太醫(yī)來確認，怕是要尸體臭了人才能來，所以我便提前通知你們一下?！?p> 太醫(yī)：......
“臣不敢，這就為這位娘娘醫(yī)治?！?p> 這么明顯的厭食加營養(yǎng)不良也不需要怎么醫(yī)治，寫了藥方對癥下藥就是了。不到一刻鐘就能做完的事，卻沒有太醫(yī)愿意來。
“臣已開了藥方，這就回去為這位這位娘娘煎藥。”
“可不敢勞煩你們太醫(yī)院。你直接把十日的藥抓好，和藥方一起交給我的侍女。你們太忙了，我可是擔心你們哪日再忙忘記了，王美人豈不是要一命嗚呼。到時候還要麻煩你們走一趟?！?p> 太醫(yī)覺得自己今天怕是穿多了，已經(jīng)開始冒汗。這個王美人有這等靠山為什么不早說！
“不敢，不敢?！?p> “行啦，凌星，快送太醫(yī)回去吧，人家忙得很，別再耽誤了太醫(yī)救治其他人。到時候豈不是要怪我這個郡主不懂事?！?p> 太醫(yī)：......這位還真是得理不饒人。
太醫(yī)匆匆離開，正好碰上拿了大包小包東西往這邊趕來的內(nèi)侍省宮人。想起剛剛那房間內(nèi)可憐的炭爐，暗暗覺得自己能走出來已經(jīng)不錯了，這些人，故意一會要比自己還慘。
事實證明太醫(yī)多慮了。珞雪并沒有為難這些最低等的宮人，因為她知道這個后宮就是如此的殘酷，人人都沒有辦法。對救死扶傷為天職的太醫(yī)，珞雪則認為他們不該如此冷漠。而且皇家給他們俸祿，不就是讓他們給宮里這些人看病的么？這是他們的本職工作。
房間里終于暖了起來，而且炭火還是上好的無煙銀絲炭。服下藥的王美人緩緩醒了過來。
“沒想到救了我的竟然是你。”王美人的眼里沒有一點歡喜。“其實就讓我這樣去了很好，我已經(jīng)是個無用之人了。”
“我不過是還了昔日葡萄的人情，至于你，你何時有用過？”
被珞雪的話說得一愣。王美人以為這位郡主既然救了自己，應(yīng)該會勸說自己幾句的，雖然她一定聽不進去。但現(xiàn)在被直接說成是從來沒有用過，她有些羞惱。
王美人的心思珞雪一眼便看出來了。
“我說的有錯？你倒是說說你有什么用？可曾為皇家誕下子嗣？可曾為國家作出貢獻？這些都不曾。那往小了說，你覺得你自己活的可曾是自己想要的樣子？可曾讓關(guān)心你的人放心？你看，都不曾。那我說你沒用有錯么？”
“皇上她曾喜歡我的，我也曾讓他快樂過。”王美人有些歇斯底里。
“可笑，不過是一副皮囊被人偶爾看中。換一個人，只要是美的又有什么區(qū)別？你給皇帝帶來的那一點點快樂不過是你的一點點虛妄。如今臉還是你的臉，可還能再讓皇帝多看你一眼？老去的你就不是你了么？”
“我...”王美人說不出話來。雙手捂臉低低的哭泣。她現(xiàn)在連哭泣的力量都沒有。全靠這剛剛藥里的人參吊著一絲精神。
“先吃些粥吧，你的侍女辛苦為你熬的。若是沒有她，我連你死在這里都不知道，更不會想起以前許過你一個人情?！?p> 宮女眼淚婆娑的端了一碗肉湯粥走上前。
可是王美人吃了幾口便忍不住吐了出來。
“你們都先下午吧。”
凌月剛要說話，就被風蕭制止拉了出去。王美人的宮女收拾了東西也退了出去。
珞雪這才道：“我原本以為你是個聰明的，沒想到是個傻的。本來叫來太醫(yī)便算還完了人情?？蓪嵲谑怯X得你現(xiàn)在這樣子真是給女人丟臉。你若想死，我便再讓太醫(yī)抓一副藥給你，保準喝了就去見閻王?？赡闳羰窍牖睿筒灰龀鲞@幅樣子給人看。”
“我，我喜歡他。從他接我入府的那天開始，他便待我極好。我以為我是不同的。他封我為妃時，我高興得不能自已。我以為他定然也是喜歡我的?？墒锹模磉叾喑鲆粋€又一個的才人、美人、昭儀，搶走了他對我的疼愛，還為了她們責罰我！他居然相信她們不相信我！我，我...”
王美人哭的泣不成聲。過了一會平靜了一些才又緩緩說到：“我第一次被貶為美人，便明白了這后宮中的爾虞我詐。我開始動腦筋，哄他高興，學著避開各種算計?？墒强粗磉呉粋€個的女人，我還是控制不住的嫉妒。我算計著，算計著，算到了一切，卻唯獨忘記了我會老，會被厭倦。他明知是別人的錯，卻處罰了我。于是我又變回了美人。哈哈哈，我又變回了沒用的美人。何其可笑，何其可笑?！蓖趺廊擞挚抻中?，笑得自己虛弱的連氣都喘不上來。
“到了現(xiàn)在你還覺得是因為他有了其他女人是么？還認為自己沒有其他人聰明，所以落得今天的下場？你的確很可笑。還不如瞎子看得明白。”
“你，你說我...你...”
“我說的不對？那人就是個喜歡看臉的，你也好，這后宮里的大大小小的妃嬪也好，于他來說不過就是一張張好看的面皮。沒有什么勝負之分，因為只要心里有他就會是輸?shù)哪莻€人。贏的就只有高高在上絲毫不在乎你們的他。你們于他來說不過是玩物罷了。醒醒吧，為這樣一個人你要死要活的值得么？他根本不在乎你的。你是死是活于他來說都沒分別。還不如想想關(guān)心你的人和你自己以后的路?！?p> “我...”
“懶得管你。女人不愛惜自己，也就不值得別人愛惜。我言盡于此，你好自為之?！?p> 珞雪轉(zhuǎn)身出了房間，帶著自己的侍女走了。
宮女又端了一碗粥給王美人?！爸髯?，您吃點吧。求您了。您不能丟下奴婢一人啊，主子?！?p> 王美人轉(zhuǎn)頭看著這個僅是被自己救了一次便忠心耿耿跟著自己的宮女。想起剛剛珞雪說的那些話。眼淚再次流了下來，這一次淚水的溫度有些燙。
“好，我吃，我吃?！蓖趺廊藦娙虈I吐，一口一口的艱難吞咽這粥水。忍不住吐出來，又重新吃，如此反復，倒也吃下去了半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