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高塔迷魂（六）
“對了?！苯鹜蝗幌肫鹆耸裁?，他看向站在門口目送他離開的村長問道：“你有沒有看到我的同事？她和我們一起來的?！?p> “另一位警探嗎？”村長搖搖頭，“沒有見過，今天來到我這里的只有您兩位?！?p> “知道了。”江火皺了皺眉頭，“如果她之后來到這里，請您轉(zhuǎn)告她我們?nèi)コ潜ひ娊苤Z斯先生了?！?p> “好的?！贝彘L說。
于是江火與龍星爵離開了村長家，沿著村子里的小路向著杰諾斯的城堡前進。
“蘇雪會不會遇到什么危險？”江火問。
“她的實力很不一般，她身后背著的應該是一把刀，我能感受到暗藏的殺氣?！饼埿蔷羲伎剂艘幌?。
“所以憑她的實力不會遇到危險嗎？”江火喃喃自語，“可是我們明明約定好在村長家見面，過去這么長時間，她居然還沒有來？她看起來不像是那種任性的人啊。”
“劇本世界中可能會發(fā)生任何事情?！饼埿蔷粽f道，“有時甚至會根據(jù)玩家的想法或是情緒產(chǎn)生難以預料的變化?！?p> “我是第一次參與團隊副本，沒什么經(jīng)驗?！苯鹂聪蛞慌缘ǖ那嗄?，問道：“團隊副本的難度和單人副本比起來如何呢？”
“天差地遠?！饼埿蔷粽f，“單人副本的劇情通常只有一條主線，一般固定模式就是打怪升級，最多也就是碰到一個什么性感女NPC產(chǎn)生一段破碎的感情，最后戰(zhàn)勝邪惡的反派，贏得一個大圓滿結(jié)局。而團隊副本完全不同，劇本世界的開放程度更高，反派的實力也遠超單人副本，通常都需要玩家合力才能戰(zhàn)勝，有時甚至會有兩條或以上的劇情線，偶爾還會涉及解密推理的部分?！?p> “也就是說，蘇雪有可能觸發(fā)了另一條劇情線，或者提前遇到了敵人，被拖入了異空間，總之即使我們回頭找她，也很有可能一無所獲，對吧？”
“是這樣沒錯?！饼埿蔷酎c點頭。
“那我們繼續(xù)前進吧，我有種預感，最終的謎底一定會在這個杰諾斯先生身上揭開，到那時我們應該也會和蘇雪相遇的。”
江火看向遠方，正值收獲的季節(jié)，金黃色麥浪翻滾在田野之間。
遙遠的地平線方向，一個模糊的灰色陰影出現(xiàn)在視野里，像是一頭沉睡的兇獸懶洋洋地閉上眼睛趴在地上，那應該就是杰諾斯的城堡。
然而此時的蘇雪并不好過，她手死死按在刀柄上，臉色煞白，原本輕松的游戲此時似乎變了一個樣子，就像是一個新手玩家原本選擇的是普通模式，興高采烈地進入游戲之后才發(fā)現(xiàn)是死亡模式，還是有去無回的那種。
她瞟向左上角，那熟悉的生命值和體力值依然維持在四分之一左右，通常她從不理會那個數(shù)值框，但現(xiàn)在她卻感覺自己的視線像是被吸引住了一樣，她盯著生命值的綠色條框，從內(nèi)心深處感到了一種強烈的情緒，那是恐懼，對死亡的本能恐懼。
“我為什么要相信你？”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仿佛是另一個人在說話。
“雖然不知道你們那個組織的來頭，但我想它將你們這些人送進來也沒什么好意?！本S納嘴角掠過一絲殘忍的微笑，“就像我和那個人一直在做的事情一樣，無非是一些針對靈魂的實驗，不斷尋找特殊的人、普通的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然后把他們送進來，讓他們恐懼，讓他們跟怪物戰(zhàn)斗，直到挑選出滿意的家伙。”
“這……”像是一盆冰涼的水從頭淋到腳，蘇雪感覺自己全身冰冷，四肢麻木。
“我最熟悉這些事了，這個系統(tǒng)就是我和那個人一起開發(fā)的??！”維納表情猙獰，向著蘇雪嘶吼著；“可那些雜種！竟然敢偷走我的病人！那些惡心的、沒有人性的雜種！你知道一個精神分裂的病人有多難找嗎？那是我的病人！我的！”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蘇雪的智慧條已經(jīng)變成了紅色，她參與過五次游戲副本，每次都能平穩(wěn)通過，也從來沒有遇到什么可以威脅到自己死亡的情景，可現(xiàn)在她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無力感，像是被惡魔的大手抓住了身體，滑向死亡的深淵，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墜入冰冷的深海，接著窒息在黑暗里。
“所以，你為什么不幫助我，找到我的病人呢？”維納的情緒似乎又再次穩(wěn)定了下來，他看向木然的蘇雪，眼睛里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我可以保護你安全地離開這個世界，這里我很熟悉?！?p> 蘇雪想回應他，但卻發(fā)現(xiàn)那股由內(nèi)心深處迸發(fā)出的寒冷似乎不是幻覺，她想拔出自己的長刀，但卻感到四肢像木棍一樣僵硬，手指也幾乎無法移動，她渾身顫抖著，掙扎著，但不管她如何努力，她無法移動，也開不了口。
“你……”維納愣了一下，“不會是被嚇傻了吧？”
“她現(xiàn)在被自己的恐懼給束縛了，從一把利刃變成了一只待宰的小羊羔?！币粋€戲謔陰森的聲音突然從蘇雪身后的黑暗中傳出來。
蘇雪想回頭，但她完全無法移動，只看到對面的維納露出了憤怒的表情，眼神里似乎還有一些驚恐。
“是你！沒有人性的狗雜種！”維納咆哮道，“是你偷走了我的病人！對不對？”
那聲音再次出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來到了蘇雪旁邊。
“借用一下而已，怎么能說是偷呢？我可愛的維納醫(yī)生……”每一個字都像是有一個男人和女人同時開口，他們的聲音重疊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熱。
聲音就在蘇雪的右手邊，挨著她的胳膊，這個人似乎就在她耳朵邊說話，可蘇雪眼睛里的余光卻告訴她，她身邊什么也沒有。
“你究竟想怎么樣！”維納氣得嘴角噴出了白沫，他對蘇雪怒目而視，但蘇雪知道他實際上看的是自己右邊的那一片空間，那里有一個看不到的人。
“你離開吧，繼續(xù)做你該做的事情，這個世界現(xiàn)在由我們掌控?！惫殴值穆曇粽f道，“這個女人我?guī)ё吡?，一場游戲一場夢，她可是我游戲里的重要配角哦，不能給你?！?p> 蘇雪沒有聽到維納醫(yī)生接下來的話，下一瞬間，她發(fā)現(xiàn)自己出現(xiàn)在一個透明水缸里。
透過水缸的玻璃，她能看到這是一個寬廣的大廳，歐式風格的裝飾，地面上鋪著大理石瓷磚，周圍是陰森的通道通往黑暗之中，水缸上面還連接著一個粗大的白色管子，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
水缸里充滿了一種怪異的藥水味，很像是醫(yī)院里消毒液的味道，但同時似乎還夾雜著一些血腥氣。
蘇雪試著掙扎，但她發(fā)現(xiàn)自己無力可使，她的體力值在此刻居然下降為零，她動彈不得。
接著，從頭頂?shù)墓艿览?，一滴水落在她的臉上，冰涼冰涼的，順著她柔軟的肌膚向下滑落。
緊接著，更多的水開始涌出，霧狀的水蒸氣籠罩住蘇雪，她整個人像是被裝進了一個巨大的冰塊，寒意一點點浸透她的身體、她的心靈。
“倒計時開始?！币粋€陰森的聲音響起，從四面八方。
接著是一陣陣詭異的笑聲，有血手印不斷浮現(xiàn)在水缸的玻璃上，發(fā)出砰砰的撞擊聲。
“如果你的同伴無法在規(guī)定的時間來到這里，你就會死?！蹦莻€聽不出男女的聲音再次響起，它停頓了一下，“就像維納醫(yī)生說的，不僅僅是在這個世界哦?！?p> 冰冷的水流從蘇雪頭頂澆下來，浸透她的身體，她幾乎無法呼吸，沒過多久，水面就沒過了她的腳掌。
在蘇雪勉強僅存的意識下，江火和龍星爵的身影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那個穿著灰色制服的青年，還有穿著黑色西服的很有禮貌的男人，一一閃過她的腦海。
“你有沒有感覺頭突然暈了一下？”江火緊皺眉頭，看向龍星爵。
“沒什么感覺?！饼埿蔷袈柭柤?，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起來，“但這并不代表沒有問題，我感覺到了強烈的危險?！?p> 說話間，他們已經(jīng)穿過田野，踩著柔軟的泥土來到了一座巨大的城堡前，眼前是一座壯觀的灰色哥特式風格的建筑。
兩米多高的水泥澆灌的白色墻壁圍成一圈，將外面的世界和城堡隔絕開來。
此刻，城堡的黑色鐵門洞開著。
門口沒有看到任何守衛(wèi)，也聽不到里面?zhèn)鞒鋈魏温曇簦@個地方就像是一座荒廢掉的巨大墓地，一言不發(fā)，承載著死亡和黑暗。
江火走到門前，仔細觀察了一下，視線范圍內(nèi)確實一個人都沒有，但地上卻能看到一些明顯的暗紅色痕跡。
他回頭看去，遠處的村莊已經(jīng)消失在視線里，除開金黃色的麥浪，天地間似乎只剩下這座孤零零的城堡，在無數(shù)個日夜里，城堡里的人也會像這樣，站在門口向遠方眺望嗎？
他孤獨嗎？
江火深吸一口氣，他在此刻竟然從內(nèi)心里產(chǎn)生出了一種不愿踏入這座城堡的感覺，他站在門口，猶豫著，觀察著城堡的黑色外墻和窗口，想要進一步確定里面的情況。
龍星爵站在江火旁邊，也仔細觀察著城堡里的情況，他同樣從內(nèi)心深處產(chǎn)生了一種不愿意進入城堡的感覺，似乎走出一步就會走進怪物張開的血盆大口里一般，他感受到了強烈的威脅感。
就在二人猶豫不決的時候，系統(tǒng)的提示音突然響起：
【您的隊友蘇雪被困在城堡內(nèi)，正在遭遇生命威脅，請在一個小時內(nèi)進入城堡，救出蘇雪，否則她將會死亡，本次任務自動宣告失敗。】
【倒計時開始！】
兩人視野的左上角出現(xiàn)一個沙漏圖標，作為計時器，沙子已經(jīng)開始流動，透過狹窄的縫隙向下累積。
“這下沒有選擇了?！苯鹂嘈σ宦?。
“我們要抓緊時間。”龍星爵嘆了口氣，“根據(jù)我的經(jīng)驗，系統(tǒng)給的時間一般都是往多了說，如果我們稍微耽擱一會兒，可能就會失敗。”
兩人進入城堡，走過空無一人的院子，從向上延伸的石頭階梯進入陰森的建筑物里。
推開緊閉的大門，眼前出現(xiàn)一個黑暗的通道，接著強烈的血腥味從里面冒出來，沖進肺腑里，讓江火一陣惡心，一旁的龍星爵也用手堵住了鼻子。
左手邊的墻壁上有一大灘血跡，前方的地面上也被染成了暗紅色，空氣中飄著亮晶晶的不知名粉塵，還有一股塑料燃燒后的臭味。
通道兩側(cè)隔著每隔大約一米左右，掛著黃色的壁燈，燈油燃燒著，照亮了一小段區(qū)域，一段光明，一段黑暗，交錯著充斥兩人的視野。
江火與龍星爵小心翼翼地向前走，江火無意中向前看了一眼，冷不丁發(fā)現(xiàn)前方的黑暗中出現(xiàn)了一張巨大的男人臉孔，隱隱約約看不清表情。
“那是什么！”江火驚訝道。
“好像是……”龍星爵也嚇了一跳，他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一幅油畫。”
“呼——虛驚一場。”江火松了口氣。
通道兩側(cè)每一盞壁燈旁邊都有一扇鐵門，有的門打開著，有的門緊閉。
江火在門口停留了一會兒，看到里面是空蕩蕩的房間，有的里面有床鋪，有的里面什么都沒有。
但無一例外的是，房間里的墻壁或地面上都有血跡。
“城堡似乎遭受了襲擊？”江火說，“敵人是誰？這里連尸體都沒有?！?p> “有腳步聲！”龍星爵突然說。
兩人屏住呼吸，同時進入潛行狀態(tài)。
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從通道盡頭處的拐角走出來，這是一個村民，身上還穿著褐色的布衣，手里拿著一把鐮刀，衣服上沾染著血跡，他的臉已經(jīng)完全腐爛了，甚至還能看到血紅色的荊棘從暗紅色的臉部肌肉下鉆出來，它嘴里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嘶吼聲，向著兩人跌跌撞撞地走過來。
老相識了，江火曾經(jīng)在序章中就與這樣的敵人戰(zhàn)斗過，這種活尸敵人移動速度并不快，戰(zhàn)斗力也不是很高。
“你來解決？”江火做出口型，但沒有發(fā)出聲音。
龍星爵點點頭，他直接解除了潛行狀態(tài)，站起身看向活尸。
“啊——”活尸也發(fā)現(xiàn)了龍星爵，嘶吼著向他撲過來。
龍星爵上前兩步，站在通道正中央，冷冷看著活尸向著他沖過來。
越來越近。
十步，他沒有動。
五步。依然沒動。
兩步，就在江火以為龍星爵掉線了的時候，活尸突然倒了下去，接著它的頭顱就爆開了血花，龍星爵抬起腳，他的黑色皮鞋沒有沾上一絲血跡。
發(fā)生了什么？
由于光線不太好，江火根本沒看清楚龍星爵做了什么，只看到了細微模糊的殘影，活尸就倒了下去。
“厲害！”江火也解除了潛行狀態(tài)，來到活尸跟前，無視了它被踩碎的腦袋，他仔細觀察著活尸的身體。
這可憐的家伙左邊膝蓋已經(jīng)碎掉了，扭曲成一個詭異的角度。
江火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幅畫面，在活尸接近龍星爵兩步距離的時候，龍星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腳，踢斷了它的膝蓋，活尸倒在地上，剛碰到地面，就被隨后跟上的一腳給踩碎了腦袋。
這兩腳又快又狠！快到江火連殘影都看不清楚！
“這是你的技能？還是……”江火看向一旁依舊淡然的龍星爵。
“在下練過一點功夫，見笑了?！饼埿蔷粜πΓ捌鋵嵨以谖湫g圈子里還是有點名氣的。”
他的笑容很真誠，看不出一點炫耀或者嘲諷的意味，江火看得出來，他就是這樣一個人，謙虛，謹慎，沒有一點自傲的情緒。
“那你來這個游戲是為了什么呢？你已經(jīng)這么厲害了，難道是為了……”江火突然停住了。
“我想挑戰(zhàn)更強的對手?！饼埿蔷粑⑿χf。
“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對手了。”
“你真棒。”江火聳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