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林把喬凡尼留下的注射器遞給了季麗安,讓她簡單做一些化驗。
里面多少還有那些藥劑的殘留,雖然不抱有多大期望,但可以稍作嘗試。
“所以已經(jīng)沒事了嗎?”
“沒事了。剛才給你的東西就是治療劑。既然一樣是細菌感染,查一下那是什么,也許對治好你的病也有啟發(fā)。”
柯林沒有說出全部實情,季麗安默默地把那支注射器收了起來。
這時里卡多悠悠醒了過來,他先是恍惚地環(huán)視四周,繼而猛然從座椅上彈跳起來。
“那個刀疤臉呢?!”
“什么刀疤臉?”季麗安問。
“就是……”里卡多似乎才發(fā)現(xiàn)眼前是季麗安的家。他沒理解自己為什么莫名其妙來到這里,但卻本能地掩飾說:
“……我看了場戲,里面有個刀疤臉。”
柯林以前騙里卡多說,季麗安一直不知道他們在從事幫派活動,結(jié)果他信以為真。
他以為柯林是想把那些危險骯臟的事瞞著季麗安。
光是想著這件事,里卡多的內(nèi)心就萌發(fā)了某種不讓弱女子看見黑暗或卷入爭端的悲愴使命感,所以也沒告訴任何人關(guān)于季麗安的事。
“那一定很嚇人吧?!奔钧惏仓朗聦崊s沒有戳穿他,而是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
“幾年不見,怎么頭就禿了?”
“……熱之年的夏天,留頭發(fā)太悶了?!崩锟ǘ嗝^頂說。
不得不說他隨機應變的能力還挺強的。
再看他能從座椅上跳起來的樣子,柯林松了一口,至少顱內(nèi)沒什么毛病。
季麗安雖然和里卡多來往不深,但拿別人入獄的事情開玩笑,還是稍有些過分。
又或許,她只是不喜歡被隱瞞,或者擅自被人當作需要保護的對象,所以才小小地報復了一下。
里卡多又想活動兩步,結(jié)果倒抽了一口涼氣。
畢竟還是有一根肋骨斷了,精神一放松,劇痛就涌了上來。
不過幸好沒有錯位,只需要用胸帶固定骨折部位就行。
季麗安甚至很體貼地幫他想好了借口:
“摔的?”
“嗯,從二樓樓梯上。”里卡多苦著臉說。
……還真是從二樓摔的,只要不提被人墊在身下,也不算撒謊。
……
……
接下去兩天過得很平靜,因為柯林殘破的身體需要靜養(yǎng),所以監(jiān)視和照料朱莉歐的工作就交給了里卡多,自己則在那個黑洞洞的家里陪著伯父。
柯林旁敲側(cè)擊地問起過克雷吉知不知道關(guān)于西拿勒那邊,辛西里海域一種特殊魚類的情況。結(jié)果,沒想到伯父還真的說出了那種魚類的學名:
黑紋銀鮫。
但畢竟是與他專業(yè)無關(guān)的領(lǐng)域,他對這種魚的了解僅限于百科全書。
伯父沒有多問原因,只是提著紅燈為柯林找到了收錄這種魚類的資料,柯林搬著厚厚的一疊書籍回自己的閣樓中翻看起來。
這種允許被帶出神學院圖書館的書,當然不會詳細地提及那些與超凡有關(guān)的信息,僅僅簡單地介紹了黑紋銀鮫常棲息于深海,在熱年的冬季,寒年全年,以及生殖季它們會集群游向近海。而一些沿海的居民會將之腌制后入藥,作為興奮劑使用。
僅在一本沒有寫出版社的資料上,有句注釋說到了這種魚類和一種特殊菌群的共生關(guān)系。
但仿佛被刪節(jié)過一樣,僅僅唐突提起了它們的學名:蜂群性卡氏弧菌,卻沒有任何說明的下文。
柯林一怔,他并不清楚安赫學界對細菌的命名規(guī)則,但是對于那個“蜂群性”卻感到了強烈的違和。因為這顯然不是常規(guī)的命名法。
他又順著“卡氏”作了一些查閱,結(jié)果許久也沒有再找到第二種帶有這個詞綴的細菌名。就像只有“蜂群性卡氏弧菌”是不小心被漏在那份資料上的一樣。
經(jīng)過這些年對神學院的竊聽,柯林多少知道行星本身的以太,就是靈素流入現(xiàn)實最穩(wěn)固寬闊的通道。也正因為如此,“天體魔法”成為了最為泛用可靠的魔法體系。
而深海更接近于行星的內(nèi)部,所以在那黑暗的海淵深處有著比陸地更為濃郁的靈素環(huán)境,催生出了更多與靈有關(guān)的生物。
但是,無論是季麗安的凈鹽觀察法,神學院的“提燈”,還是一號先生的觀照,都無法從自己身上的血液中觀察到靈素存在的痕跡。
所以蜂群性卡式弧菌可能是一種矛盾的存在:它既是超凡的,同時卻又是純物質(zhì)性的。
也許它們原本和其他凡俗生物沒有多少區(qū)別,只是因為在和其他深海靈性生物的殘酷生存競爭中,演化出了一種正常情況下本不應該出現(xiàn)的,扭曲卻極為有效的生存方式。
一種向未來和過去透支自我的生存。
看著對這種魚類的說明,柯林忽然莫名地,想到了自己。
又或者說,在施塔德地下世界生活的所有普通人。
……
在服下抑制劑之后,意識中的生命豐饒又恢復了以往那樣穩(wěn)定如同恒星的景象。但是它們所表現(xiàn)的粒子數(shù)量卻已經(jīng)減少了大半。
這大概就是一號先生說自己已經(jīng)活不過這個月的原因。
柯林嘗試了一下,發(fā)現(xiàn)可以重新將那些粒子分裂為三萬份,也就是可以記錄一萬五千個字母的文本。如果放棄掉其他所有原本在追蹤的發(fā)信人,專門記錄那位“喀瑜次大陸旅外學者”的話,勉強可以記下大部分的文件。
問題是既然一個月后就會死去,何苦再費神還要做這些事?
不,還是做下去吧??铝中南?。
畢竟,萬一活下來了呢。
海涅沒有再提他從事幫派活動的事,甚至根本沒有和柯林搭過話,有些摸不準他究竟有沒有發(fā)現(xiàn)柯林仍在犯險,甚至幾天前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生死之戰(zhàn)。
因為如今可做的記錄很少,柯林很快清理完了周末堆積的信件,離開了報房。
明天之前,喬凡尼給與的抑制劑就會失效。
所以和卡佩羅的交易,就在今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