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凰沐都沒有說話,周圍的破空聲也沒人講話。
凰音識趣的閉上了嘴巴,竟這樣就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耳邊是小火大聲喊著“公主醒了”的聲音。
小火是從小就一直照顧著她的侍女,比起侍女的這個身份,凰音倒是更覺得妹妹的身份更貼合她。
選擇嫁給黑夜時,合族反對最厲害的也是小火。只可惜那時她一門心思的母愛泛濫,竟連一個小丫頭都比不過。
“小七!”
凰音應(yīng)聲看向了聲音的來源,只見過去數(shù)年都難得整齊一見的眾人此刻都掛著一張擔(dān)憂的臉向她齊齊跑來。
這次晉升神位倒是給了她不少好處,當(dāng)初黑夜的那一掌雖是震的她五感漸失,但好在如今修為上來了,從前覺得分外沒用的天眼也派上了用場。
“讓你們擔(dān)心了。”凰音沖著他們笑笑,心中悄然化開一絲裂縫,暖暖的充斥在她身體的每個角落。
“傻孩子。”凰芷筱蹙著一雙好看的眉揉了揉她的腦袋,嘴巴開開合合半晌,最終化作了一聲嘆息?!澳闶芸嗔?。”
“小七,你放心,這債,六姐給你記下了,龍族那幫孫子,老娘以后見一條打一條!”
說這話的是我的六姐凰夏,自小便數(shù)她最護我。因生得一副火爆脾氣,論到善后,反而是她這個最小的妹妹每每替她了結(jié)。
“謝謝你六姐。”凰音又對著凰夏笑了笑,“不過不必了?!?p> “龍族不管怎么說都是六界大族,我們鳳凰一脈雖實力穩(wěn)壓龍族一頭,但終歸數(shù)量稀少。若是此時強行開戰(zhàn),雖必贏,但肯定會有傷亡。圣女的存在是為了拯救,可不是害的同伴相繼身亡。更何況天降大任于斯人,龍族,凰族都是頂尖族群,青丘之人素來不問世事,獸族之人又有不少懷著不善心思的,就算為了六界其余的人,我們也不能挑起紛爭做這個天下罪人。”
凰芷筱又揉了揉凰音的頭發(fā),低不可察的在她耳邊嘆了一口氣。
凰音知道他們一定早早就知道了這個結(jié)果,顧全大局,是壓在她們每個人身上的責(zé)任。
“難道我們就這么算了嗎?我可壓不下這口氣!”凰夏幾度張口,似是想要反駁,但又實在找不出反駁的理由,最后只恨恨的說了這句話來。
“怎么可能。”
凰音猛地抬頭看向了凰沐,只聽他緩緩地開口,道:“兩族交戰(zhàn)雖不能,但那兩個東西他龍族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東西指的是誰自然不言而喻,凰音點點頭,“誰又說要放了他呢?”對她來說,最在乎的也就黑夜一個而已。
“二哥!”
遠處一個男聲咋咋呼呼的闖了進來,見凰音醒了,神色還頗為驚喜的用扇子敲了一下她的頭,“丫頭,醒了啊!”
還不等凰音反擊,就聽得凰沐嚴(yán)厲的喝聲,“胡鬧!”
來人被嚇得縮了縮脖子,凰音立時得意的瞥了一眼他。后來據(jù)六姐講,她當(dāng)時眼珠子都快要得意的翻上天了,她更是差點被她當(dāng)時那模樣笑的一口噴了出來。
縮著脖子的不是別人,算著輩分其實他應(yīng)該才是我們兄妹中第七個出生的,但自盤古開天辟地以來凰族圣女皆是被稱作七公主,因此到了她這兒反而白白撿了一個口頭上的大便宜,是以凰一霖總是與她作對。當(dāng)然了,如果有外人欺負她的話,他一定是打頭陣打的最猛的一個。
關(guān)于這圣女的秘聞凰音幼時倒是聽了那么一耳朵,據(jù)說洪荒初成,那時凰族掌權(quán)者多為矜持,一族之長更是無心情愛,因此每每有了七只后代后就禁了某些不可言說的事情,是以每每圣女出現(xiàn)才都是排行老七。到了阿爹阿娘這一代倒是好,族中大事一概交給了二兒子去管,他們兩個倒是好好逍遙快活了一番。據(jù)凰一霖說,她出生時天降異象,那一日凡是召了天劫的人都是順利進階,就連門前看門的老大爺都是順利進了階,往日灰白的頭發(fā)立刻烏黑了起來,臉上的褶子也都平滑了不少。就因這,阿爹阿娘還寶貝了她許久,不像六姐和小八出生時那樣直接丟給了大姐去帶。不過好日子也沒多久,不過堪堪半月,兩人就覺得她礙了眼,打個包來就送給了二哥,就因這,小八每每都酸的要命,可嘆她小小一團兒什么都沒感受到便得了一個大敵。阿爹阿娘在她不過兩百歲時就雙雙攜手自在逍遙了,此次得了消息怕是要火急火燎的趕回來,到時她還真不知道該怎么應(yīng)對。
“小八,你這莽莽撞撞的闖進來是怎么了?”凰沐的目光從凰音身上移了開來,倒是讓她松了口氣。
“哦對了!”凰一霖一拍腦門,死死咬著牙忿忿的道:“龍族那幫老王八蛋,”他死死的攥著拳頭,脖頸青筋一跳一跳的,“他們打算拿個侍女打發(fā)我們!”
凰一霖的臉色難看極了,聽了他消息的眾人臉色也都難看極了,凰音輕笑,突然福至心靈的知道了什么。
“怎么回事?”凰沐木著的一張俊臉霎時陰了下來,“龍族是想挑釁凰族嗎!”。
凰一霖低下頭,手緊緊的攥著,“那條負心龍押解途中突然渾身散出金芒,王八蛋族長說那是什么圣子降世,注定要為斬妖除魔而生的,說死都不肯再把小王八蛋交給我們,還說什么對不起我們云云,要什么補償都可以就是不能動小王八蛋,動了就是對不起天下云云?!彼皇遣豢梢援?dāng)時一掌轟死那條黑龍,可他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傷了他妹妹身心的人就那樣被人從他面前抬走,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人以后活的越來越好,越來越好……
凰音抬眼看了看,只見所有人都被他這話打擊的跟他似的也低垂著頭,緊攥著拳頭,只有凰沐在看她。
她偷偷對著他眨眨眼,繼而笑著打破了這頹廢的氣氛,“哎呀,你們這是干什么啊。不能殺就不能殺嘍,反正我不還活著呢嘛,也沒必要把事情做的那么死啦?!被艘粢娝麄?nèi)允且桓本趩蕵幼?,只好又對著他們笑了笑,這次她機警了些,先重重的咳了一聲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后才擠眉弄眼的看著他們笑,“不過我也不想這么輕易咽下這口氣?!彼D了頓,待足足吊足了他們的注意力后方才緩緩的道:“他們既已天下威脅我們,那我們不如也做足了受害者委屈的姿態(tài),既然黑……額,龍族的太子殿下既然是為了天下萬民而生,那想來天下有禍?zhǔn)聲r自然是他一個就可以橫掃千軍了。我們凰族此次受了這么大的屈辱還不能討回公道總是要任性些的。以后天下大事我們凰族就不去湊那個熱鬧了,龍族有事也無需再請我族。到時候直接昭告天下,龍曜不死,若有戰(zhàn)事,我族定絕不出師!”話到最后,已有幾分冷意。黑夜會活著其實她并不意外,他這人那樣狠,心思那般縝密,想來退路早在他決定廢了她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找好了,畢竟他一貫是個聰明人??伤@人偏生記仇的很,他現(xiàn)在以這樣的身份要挾凰族,她不得不咽下這口氣,可要她原諒他,除非他死。
凰沐怔怔的看著她,許是凰音唇邊的那抹冷笑太過瘆人,半晌他才回了她一個字:“好。”凰沐一向疼寵她,他不會拒絕她。
自此,盟約就算是成了,龍族雖百般不愿,可到底他們理虧,只能默默咽了這口苦水。至于其他那些個只擔(dān)心自己的各族見自己生命也有了保障,也都紛紛點頭,表面上一副龍族深明大義的樣子,背地里卻是將龍族罵了個夠,倒是讓她們撿了不少熱鬧看,自此,兩族之怨在世人眼中草草落幕。
值得世人津津樂道的倒是避世的青丘一月后昭告天下帖子的事,據(jù)傳那帖子中青丘的言辭極為不客氣,大致內(nèi)容就是龍族行為不堪,她們青丘不屑與之為伍,此后兩族不必往來云云。青丘一族雖不出世,但整體實力絲毫不遜色于龍族,因此龍族也只好再次咽下了這口氣,沒辦法,誰讓他們理虧呢。
………
………
“阿九,你莽撞了?!闭袚u山內(nèi),凰音坐在滿是桂樹的石臺上,看著對面一身紅衣笑的恣意的女子。
女子撅了撅嘴,聲音似銀鈴一般清脆悅耳,“有什么莽撞的嘛。”說話間,一陣微風(fēng)襲來,女子的紅衫微微浮動,就似一朵艷美的紅色玫瑰花。
遠處的狐貍崽子不慎瞥見,臉蛋紅的似是喝了一壇陳年釀?;艘粑⒉豢刹榈男α诵Γ^而彈了下女子光潔飽滿的額頭,“好啊,這才多久沒見啊,都學(xué)會對我使惑術(shù)了?!?p> “切,那你不沒中嘛。反正我就是看那些個臭龍不順眼,我的音音這么好平白卻被他們欺負了去,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你能忍我就是忍不了!”阿九看著她,眼底的心疼都快溢了出來。
阿九與她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知心好友,青丘一族雖然避世已久,但阿九不是個能被關(guān)住的性子,一次貪玩偷溜到人界的時候竟忘記了帶錢,坐在客棧大堂被人指指點點的。那時凰音剛好與凰沐吵架一氣之下獨自一人偷溜到了人界,好巧不巧的剛好和阿九一家客棧,替她付過錢后兩人就這樣結(jié)識了起來。后來她問阿九當(dāng)時為什么不用法術(shù)變個錢來脫身,阿九說了句讓她至今難忘的話。
阿九說:“我阿爹阿娘和幾個哥哥從小就教導(dǎo)我,做獸就應(yīng)該坦坦蕩蕩的,沒錢就是沒錢,若我施了法術(shù)哄了他們一時,那就是在欺負比我弱小的人,我阿爹阿娘從小告訴我最多的就是不能欺負弱小?!币粊矶サ乃齻兺蝗挥X得彼此之間竟是這般合拍,再然后就總是相約偷溜,慢慢的就成了彼此之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凰音嘆息著揉了揉阿九的頭,青丘一族都是些爽朗的性子,大家往來也沒那些個彎彎道道的心思,“阿九,你對我真好?!彼D了頓聲,想起每次來時阿九的阿娘每次都會給她做可口的小點心,只好又道:“你是怎么勸說你阿爹的,他,有沒有怪你……”
阿九安慰似的一把攬過凰音,“放心,阿爹阿娘沒有怪我,也沒有生我的氣。事實上他們討厭那群長蟲很久了,如今你的事反倒是給他倆一個劃分界限的理由呢。”
凰音的腦子里無端的就想起了一個秘聞。傳聞很多很多年以前當(dāng)今的龍族族長似乎是想強迫如今阿九的阿娘下嫁給他,為此做了不少腌臜下流的小手段。還好當(dāng)時阿九的阿爹年紀(jì)輕輕便小有所成,揍的如今的龍族族長牙齒都掉了好幾顆,一張龍臉腫的像頭豬一樣。
凰音與阿九對視了一眼,顯然是想到了同一件事上。
之后凰音又在阿九這逗留了許久,臨別時她托阿九幫她保管了一個秘密。阿九沉默著點點頭,自袖中遞給了她一壇酒,眼中心疼依舊,甚至更濃了些。
凰音沖她揮了揮手,作別了她的阿爹阿娘,徑直飛至了二哥身邊。臨走時,鬼使神差的又回了頭,見阿九還在原地,見她回頭又重重的對著她點了點頭,凰沐莫名的看著她們,想了許久只當(dāng)是兩人不舍作別。
回到了族里,守門的老大爺照舊對著凰音呲牙,她亦回了他一個輕飄飄的笑。
走了一會兒,“二哥,可不可以幫我個忙?!被艘敉O履_步,笑著看向了凰沐。
“先回屋?!被算孱^也不回的給她甩了三個字,凰音只好又緊緊跟上。
回到屋內(nèi),凰沐倒是不客氣的撈了一把她這小屋最舒服的一把椅子來,一屁股坐在了上面,眼神示意她可以開始了。
凰音覺得她額上的青筋一定是跳的十分歡快,就算感覺不到,但對面的鏡子有些過于明亮了。
凰音清了清嗓子,自衣袖間將阿九塞給她的桂花釀拿了出來。
“二哥,我今日去了招搖山,青丘一族素來鉆研情之一道鉆研的特別深,這壇酒中就裝著阿九好不容易給我偷來的忘情散?!被艘纛D了頓,目光突然有些游移。像她這般沒用的圣女怕也是族中第一次出現(xiàn),實在羞愧,羞愧得緊吶!
誰知凰沐并沒有罵她,只是目光復(fù)雜的看著她,眼底的深意凰音是真的讀不懂,“決定了嗎?”凰沐淡淡的開口,也沒說是支持還是不支持。
凰音斟酌再三,最終還是按著他的表面意思點了點頭,繼而又是一片靜謐。
良久,二哥終是主動打破了沉悶,“需要我做什么?”他看著她,眼底的復(fù)雜被一片認(rèn)真所取代,凰音不由得抖了一抖,心底微酸。
凰音點點頭,隨即閉上了眼睛道:“明日起,我就不會再記得有關(guān)黑夜的任何了。避免有人不知情的撞進來還不如二哥你一會兒就直接和他們解釋清楚。萬一以后不慎偶遇了他們也不至于叫我再錯一次不是。”她笑笑,要是平時這般委屈她肯定哭的稀里嘩啦的鼻涕眼淚都要蹭到二哥身上的,只是……
凰音抬手習(xí)慣性的觸了觸眼角,可手指上卻什么也沒有。
她都忘了,她已經(jīng)沒有辦法流淚了。
她想她現(xiàn)在肯定還是做不出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可是沒關(guān)系,明日,一切都會塵埃落定。
凰音微微閉上了眼睛,有些疲憊的斜靠在榻上,聲音帶著無盡的疲憊和壓抑不住的顫抖,她聽到她輕聲說,“我累了。”
凰沐一言不發(fā)的起身,也沒說幫不幫,徑直開了門。
“二哥?!被艘纛澲曇敉蝗惠p聲喚住了他,“對不起?!彼雽λf句謝謝你,可最終話語在她喉中哽咽許久,變成了對不起。
凰沐的身形在黑暗中頓了頓,最終還是化作了一聲嘆息。
凰音苦笑著看著他離去的地方,她終究還是讓他失望了。
她還是喝了那壇桂花釀,壇子破碎在地面的聲音清晰可見,一片又一片碎片就像她一樣,早已千瘡百孔,又何談救贖。
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忘情散,自始自終這份情感涉及的僅僅只有她一個人,從今往后,這份痛苦,也自該由她一個人受。這壇桂花釀還真是烈啊,真不愧是阿九埋了幾百年的?;艘艨粗巴饽禽喒掳燎謇涞脑?,口中的笑不受控制的發(fā)出聲來,一點一點,一點一點,肆意又瘋狂的笑著……
……
……
凰族決策堂。
此時決策堂內(nèi)擠滿了許許多多的人,以凰音的二哥凰沐為首,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不甘的憤怒以及痛恨自己的無力,靜靜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傾聽著彼此最珍貴之人凄楚絕望的笑聲,直到破曉之聲第一次的出現(xiàn),笑聲也仿佛隨之逝去一樣,太陽繼東方升起,百鳥齊齊盤旋在上空悲鳴,將所有黑暗一一吞噬,不留半點痕跡。
……
凰沐踱步走到了門邊,眼神望著太陽微微半合,“你們知道該怎么做的,都回去吧?!痹捯魟偮洌纳碛熬退埔坏篱W電般消散在空中,速度快的好像門前只是局部微微刮了一陣龍卷風(fēng)。
……
……
“二哥?你怎么這么早就來堵我啊……”
這是,已經(jīng)喝了?
凰沐自早上離開后便徑直來了這里,可手在門邊舉了半天,卻不知他該不該敲下去。正糾結(jié)著呢,結(jié)果門就從里面打開了,少女穿了一身金黃的衣裙,歪著腦袋有些不滿的嘟著嘴,不自覺的向他撒著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