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寶祐五年(1257年)十二月,天氣嚴寒無比。
臨安府,夜,風起。
伴隨冷風而至,卻是漫天飛舞的鵝毛雪花。
城內市肆閉戶,燭火皆熄,人影皆無。
唯獨臨近碼頭,窗戶紙上透出微弱光芒。
寒風漸起,大門被風擠開一道口子。
屋內,一瘦小之人正迅速披上一件半舊襖子,疾步到門前,正欲關門睡覺。
突然間一只凍得通紅的手從門外伸了進來。
“呀——”王安正欲大聲呼喊,一具身體擠了進來。
“等等......別關店......”聲音哆嗦起來。
只見此人穿一件極其短的衣服,兩條手臂全露在外面,衣領也不是交領,確切說與圓領有些像。
番邦商客的打扮也沒如此短的夸張,下身甚至穿了一條墨綠色的褲子,腳上是什么鞋?
王安還真沒見過如此怪異的打扮。
反觀此人,一頭板寸,身材高大、挺拔,足足比他高了一二個頭,相貌英俊不凡……身后背著一個包袱,夾著兩條帶子……怎么看都頗為古怪。
王安警惕起來,快四更天了,竟還有人登門?
視線看向角落里一把竹苕帚,步子慢慢靠近,不多時立馬抓起竹苕帚,緊握手中。
那人擠了進來。
王安登時舉起竹苕帚用力朝對方扇去。
那人避開掃來的方向,側身一閃,沒注意門檻,腳被絆了一下,身子迅速往前倒去。
只見對方動作迅速,雙手往地上一撐,正了身體,扭頭看了那門檻。
王安心道:這僧人武功果然了得!
“你要做甚?”
王安拿住竹苕帚緊緊護住身前,目光如炬。
“呃……店內有賣宵夜么?”
“嗯???”
“喂,小哥哥,我要買東西,你家有賣吃的么?”說著在褲兜里掏了起來。
“我這里不賣吃的……”
“可是這里只有你一家還在營業(yè),我很餓?!?p> “我這不賣吃的!?。 蓖醢膊恢酪f幾遍對方才聽懂,也不是癡兒啊。
對方抬頭一看,只見屋內空空蕩蕩,像樣的吃的都沒......
“這……”他一時間呆在原地,陷入沉思。
……
只是記得從萬松書院出來后,沿著鳳凰山的路走,忽見一道光從林子里飛出來,趙誦好奇地追了上去。
走著走著,白天變作黑夜,熟悉的路卻變得很陌生。
六月的酷暑也突然變成了寒冬臘月,居然下起雪花。
街上的路坑坑洼洼的。
趙誦以為做一場夢,可寒冷凍醒了他。
這不是做夢!
這是什么地方?
此時他將注意力集中在王安身上。
王安穿的跟學校漢服社的樣式一樣的漢服,漢服是一件交領右衽漢服,為粗葛麻布之類。
趙誦環(huán)顧四周,一切過于古樸……
王安看著趙誦,莫非癡兒?
......二人誰都沒有說話,場面一度尷尬。
此刻,趙誦伸出右手,伸向王安。
王安十分警惕,身子往后退去。
一不小心,頭差點撞到柜臺。
趙誦抬步上前,緊緊拽住王安。
王安回頭看了看那柜臺,嚇個半死,見趙誦沒有傷害他反而救了他,拱手抱拳:“多謝。”
“不用謝?!壁w誦擦了擦凍得發(fā)紅的鼻子,“若沒吃的,那最近的藥店在哪,我要買感冒藥?”
“什么......感冒,藥?”王安聽不懂。
阿嚏~~趙誦很是無語,拿出手機一看沒有信號,某德app也定位不到:“你能告訴我,這是哪嗎?”
“積善坊?!蓖醢财沉艘谎?,看到對方掏出一個比青磚要小的東西,幽幽發(fā)著光,眼神滿是古怪,不過他知道這很不禮貌,立馬將眼睛移開。
“積善坊?”
“此處是積善坊,臨安城的積善坊啊。”王安解釋道。
“臨安城?臨安?”
趙誦搖搖頭,杭州臨安他去過,但那兒的古鎮(zhèn)大多數(shù)都沒有保存這么完好。
莫非真的穿越了,如果真是這樣,那么......臨安府就是以前杭州的另外一種稱呼。
“現(xiàn)在什么年號?”
王安不解地看著趙誦:“......寶祐五年,十二月廿三,你莫不知道?”
“寶祐五年?”
趙誦知道寶祐年間的一些事。
明年寶祐六年(1258年),蒙古大汗蒙哥即將親征討宋。
這段歷史他記得比較清楚,在1259年,開慶年間蒙古汗王蒙哥死在了釣魚城下,之后第二次南征失敗了。
趙誦忽然發(fā)笑起來:“你確定?”
王安無奈地搖搖頭,右手放入袖口兜開始掏了起來,掏出一枚銅錢。
趙誦盯著少年手心:“寶祐通寶?”
假幣?
趙誦看了很久也分不出真假。
王安又從兜里拿出一張紙,遞給趙誦。
趙誦接過來一看,便是第十七界端平元年(1234年)所發(fā)的會子。
一貫制樣。
用的陳舊,邊緣有些破損卷起。
應該是真的。
會子存世至今,不過幾張!
直覺告訴他可能穿越了。
不過他仍不確定。
此時,趙誦在店內逛了逛,拿起桌子上的書。
李心傳的《建炎以來系年要錄》?
版心刻著“世彩堂”三個字。
世彩堂本是宋版書中的上品,為何會出現(xiàn)在此處?
……還有店內其他的擺設,最多的是宋代的線裝書籍。
這么多宋代書籍,被隨便擺著。
莫非真的穿越了?
若真如此,如今是寶祐五年,與那個時代整整隔了七百多年。
趙誦冷不丁顫抖起來。
王安收回會子,放回《建炎以來系年要錄》,目光疑竇看著趙誦:“你怎么了,還好吧。”
趙誦恍然。
想起那道光。
他正是追逐著那道光才來到了這個世界。
這時趙誦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抱歉,我……”
王安察覺出什么,立馬到后廚:“等我一下?!?p> 王安說著走入屋內,不多時手上拿了一張炊餅,以及一杯茶水出來,給了趙誦。
趙誦接過炊餅,不管三七二十一,立馬狼吞虎咽起來。
“咳咳——”茶水略微苦澀,喝的他嗆了起來。
王安試問:“看你這頭發(fā),可是行腳僧?”
“我不是行腳僧,我是北方逃難過來的難民,路上遇見匪人,銅錢和憑由被劫走了,為了逃亡,情急之下剃光頭發(fā),否則要被抓去做壯丁……”
聽罷,王安臉色憤恨起來:“竟是如此,韃子實在太可恨了!”
“如今我一無分文,二無度牒,三無親人,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王安一臉同情。
“小兄弟,今夜我可以在你這里住宿一宿么,你放心,等我找到生計,定不會給你添麻煩?!?p> “這......”
王安見對方穿了一身短衣,沒有避寒之物,趕出去定會凍死街頭,忽然動了惻隱之心?!耙擦T,你先住下來再說,但要守規(guī)矩,否則......我還是要趕你出去的?!?p> “多謝?!?p> “不客氣?!?p> 趙誦作揖道:“我叫趙誦?!?p> 王安見到對方頗有些禮儀,也作揖:“小官人叫我王安就行了?!?p> “只是我身上沒什么值錢的東西可以抵押給你……”趙誦自慚形穢,錢有,衣兜里面有十張毛爺爺,一把打火機,背包里倒是有不少物件,但那東西不能隨便見人......若要王安見了,定會起疑的。
“今夜沒來得及收拾,你先住柴房,還有......我這不抵物事……將來你要有了錢再給我好了。”
“多謝!”趙誦沒想到對方這么好。
王安快步上樓,不多時抱起一床被子,來到樓下。
“還是我來吧?!壁w誦接過被子,抱在懷里,覺得到這被子有些沉。
王安在前頭帶路。
柴房內,趙誦拿起木板,將木板放置在柴薪堆起的垛口上,與地面保持著距離。
王安站在一旁:“你這力氣真大,朝廷如今正在征兵,你可以去試試看?!?p> “當兵?”趙誦在大學畢業(yè)后當了兩年兵。
但在大宋當兵,據(jù)說要刺紋身......想想就覺得恐怖,不過在南宋末年,對穿越者來說都是自己拉一支隊伍,實行種田大計(造反的委婉說法)。
見趙誦沒有反應,王安有些失落。
聊著聊著,一張簡陋的床榻業(yè)已誕生。
趙誦知道他今晚要住在這里了。
“天黑了,你先睡吧!”王安有些困了。
“好!”
王安想起什么,剛走回頭又說:“夜里有需要可以喚我,今晚你就將就一夜罷。”
“好?!?p> 王安走了,屋內只剩下趙誦,趙誦還沒有睡,他開了窗,站在窗前。
外面的風雪已經漸漸變大了,周圍的一切越發(fā)安靜下來。
他穿越了,地點還是在杭州,只不過從現(xiàn)代跨越了整整七百六十二年。
王安不過一介書生,方才正在店鋪內掌燈看書,若不是如此,趙誦估計會在哪個地方蹲一夜。
趙誦關了窗,回到床上,躺在用破碎的白疊子以及其他紡織物堆在一起的木板床上,睜著眼睛,只要一動,身下的木板一直發(fā)出與柴薪擠壓產生的聲響,硬邦邦的,極為不舒服。
原本想安安靜靜睡一覺的,可身處陌生的環(huán)境,竟有些不習慣。
從高樓大廈到古代居所,從溫暖的床到木板床,從汽車轟鳴的時代到拉夫、駕車的時代……
這里不再是自己熟悉的世界了,原先生活以及人,其他事物都已離他遠去。
還好,穿越的地方還在華夏!
趙誦睡不著,思緒萬千。
歷史記載中,南宋雖偏安于秦嶺淮河以南,卻是經濟、文化昌盛,對外開放程度較高的王朝。
華夏民族之文化,歷數(shù)千載之演進,造極于趙宋之世!
不過如今的朝堂亂糟糟的一塌糊涂,君臣昏聵,政治黑暗到了極點,趙誦忍不住吐槽起來。
要是我當皇帝就好了。
這個……只能在心里想想。
北方,蒙古虎視眈眈,蒙哥將在明年(1258年)南下侵宋。
第二次宋蒙戰(zhàn)爭即將爆發(fā)!
此時離宋亡還有二十二年!
1279年,崖山一戰(zhàn),大宋十萬軍民投海殉難,寧死不降!
此戰(zhàn)過后,中國完全淪陷于外族。
如今是1257年,不是1275年!
未來,會因為他的到來發(fā)生變化么?
趙誦不經意間有些期待。
馮妙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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