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家的晚飯

　　楊軒從宮里出來，坐在馬車上，走到神武街。

　　大張騎著馬在車前走著，突然看到對面來頂青呢小轎。

　　那個叫程天的少年，穿身整潔的藍衣，步行走在轎子旁邊。后面還跟著一個使女和一個老家人，每個人手里都拿著大包小包的東西。

　　就對楊軒說：“爺，咱們遇到程天公子了?！?p>　　楊軒低聲說：“停車！”

　　車停住等那一行人過來，大張笑著叫到：“程公子！”

　　程天一看，咧嘴一笑：“大張？車上是世子嗎？”

　　“是我們爺?！?p>　　楊軒打開簾子，沖他一笑。

　　程天趕忙行禮：“世子，真是巧！”

　　“嗯，是巧。”楊軒看著轎子，啪的掀開，露出張小臉兒，也笑著。

　　是小蟲。

　　這丫頭挺喜歡笑，也許是臉膚色黑吧，更顯得一嘴白牙。但膚色好像比上次見白了點？！

　　楊軒好像很糾結(jié)這件事。

　　“世子?！毕x子笑著叫，還沖他揮揮手。

　　看著楊車一身正裝，頭戴官帽，身著深紫色繡銀線圖案官服，黑色官靴，英氣十足。

　　小蟲不由眼睛瞇著欣賞不已：“世子你干嘛去了啊？這衣服可真神氣?！?p>　　“去宮里了?！?p>　　“啊？！看到皇上的??？”小蟲眼睛倍兒亮。

　　“嗯?！?p>　　“你可真厲害，還能看到皇上的呢！我爹爹也見過！皇上長得俊嗎？”她得意的瞎打聽。

　　“別瞎說，這話不能這樣說?！睏钴幱査?p>　　“哦。”蟲子有點灰心。

　　“你們干什么去？”

　　“我們?nèi)ス霉眉??！?p>　　“嗯，什么時候回？”

　　“吃過晚飯。”

　　“程天，你怎么走著，沒騎個馬？”

　　“我的馬在郊營里放著呢，家里沒地方放?！碧靸河悬c郁悶。

　　“嗯，你姑姑家在什么地方，晚上我讓車來接你們，天黑了不好雇轎子，就你們倆怕不太方便?！?p>　　“哦?！彼训刂犯嬖V了大張。

　　“好好玩?！?p>　　楊軒看著轎簾后面那個笑顏如花的小臉：“好?！?p>　　兄妹倆告辭，高高興興去了姑姑家，一個表姐一個表妹在門里接。

　　小蟲看到鄭初晴，立馬瞪圓了眼睛：“初晴表姐，你今天真好看！哦，不是不是！你每天都好看，只是今天……格外的好看。”拉著她，一臉的討好。

　　表姐鄭初晴，長得與姑母程婉沒一處像，性格也沒一處像。

　　但跟鄭進簡直一模一樣，長眉秀目，清冷的眼神，雪白的皮膚，頭發(fā)和眼珠偏棕色，更顯得人很冷淡。

　　一舉一動，那種淡然沉穩(wěn)的氣質(zhì)，美得小蟲都不會形容。

　　鄭初睛平時話不多，內(nèi)秀的厲害，寫得一手好字，彈琴，下棋，煮茶，都不在話下。有什么新鮮東西，一看就會。看的書，又多又雜，那些沒上過手的，出處都可以說上一二。

　　她還是鄭進的副手，鄭進的一些文稿，從九歲開始，都是她在幫忙整理。

　　有時，鄭進會暗自感嘆：如果長子鄭續(xù)，能趕上鄭初晴天分的一半，那他此生就沒急著了。

　　只是，這個話，他不會跟任何人說的！包括自己老婆……

　　今天鄭初晴穿了一件淡紫色細棉衫，頭上簡單的銀簪子，挺尋常的家居衣飾，但經(jīng)她一穿戴，合身又雅致，就是那么不一樣。

　　這個時候，她少見的沖小蟲笑了一下。

　　小蟲目瞪口呆的看著：“初晴姐姐，初晴姐姐，你要是再笑，我就要暈倒了……”說完還夸張的晃晃。

　　表妹鄭芳菲是鄭家大哥的小女兒，性子很是活潑，白了小蟲一眼，說：“小蟲姐姐今天嘴格外甜，說吧，有事兒要求到姐姐頭上吧？”

　　“??？這么明顯嗎？”小蟲吃驚。

　　“嗯，挺明顯的。”那姐倆點頭。

　　小蟲泄氣的說“看出來了……我是有個事啊，是給我祖父的壽禮，我想啊想啊，不知道送什么好?？沙顗奈伊恕Ｔ趺匆驳媒憬銕臀页龀鲋饕?，我一定要最出彩兒！”

　　鄭初晴人看起來雖冷，但其實很好說話，聽言剛要點頭。

　　鄭芳菲卻攔著：“這件事沒問題，只是幫了你這么大幫，我們有什么好處？”

　　“還要好處?。靠墒?，是初晴姐姐幫我的?。「阌惺裁搓P(guān)系？”

　　“她是我姐姐，我這個當妹子的，當然能沾光?！编嵎挤评碇睔鈮?。

　　“唉，那好吧！首先說好，我可沒銀子！祖父給我的見面禮，都在我娘那里呢?！彼胗浐镁昧恕?p>　　鄭芳菲眨眨眼：“半年后，大長公主要在她郊外的莊園，辦個淑女會，其中有各項比賽，京城里高門貴女，都要去參加呢。

　　我們倆也想去見識一下！可我們跟二嬸說，二嬸說太麻煩，不讓去呢。跟二叔說，二叔又說太庸俗，也不讓去。

　　小蟲，你要是去，我們說要陪著你，二叔二嬸肯定就會同意了?！?p>　　“啊？那個什么會，好玩嗎？”

　　“好玩！大長公主每二年辦一期，到時大家爭奇斗艷，可有意思呢?！?p>　　“初晴姐姐，你喜歡這個？”小蟲奇怪。

　　鄭初晴淡淡一笑，剛要說話。

　　鄭芳菲趕緊說：“當然喜歡！這個誰不想去啊，不比賽，看看也是好的啊！”然后拼命跟鄭初晴擠眼睛。

　　小蟲也沒注意：“哦，那不還好幾個月嗎？你們著什么急？”

　　“要是去，得提前報名啊，要提前準備啊！光看多沒意思，還是要參加一下的。比如想報名書法，那得苦練?。　?p>　　“我爹能給咱們報名嗎？他的官兒好像不算大呢?！?p>　　“你跟長勝侯爺去要啊，那不是小意思？”

　　“哦哦，那倒是沒問題。那我可什么都不會……怎么參加？我說去，姑父也不信哪?！?p>　　“也有騎馬的啊，小蟲！你可以參加?！?p>　　“啊？！還有騎馬啊？！那可太好了！我肯定第一名?！毙∠x樂壞了。

　　鄭初晴輕輕搖搖頭：“小蟲，英國公家，還有好幾戶世家里的女子，騎術(shù)也很好的，家里都是有傳承的。而且，她們的馬，都是專門為比賽挑選的。

　　我雖然沒見過，但聽說，都是良種馬。每次都是這些家里出來的女子，拿到前面幾名的。”

　　“初晴表姐，你知道這么清楚？”小蟲很好奇。

　　鄭芳菲說：“聽說的啊，每次大家都會說很久。所以我們也想?yún)⒓?，否則好長一段時間都跟人家沒話說?！?p>　　“哦，是這樣啊。那我知道了，放心吧！我先問一下李芮姐姐，等落實了，回頭再跟姑母說，到時咱們都參加。

　　哼，我騎馬肯定能得第一名。咦？！這樣，我就有借口，讓爹爹安排幾次騎馬了，呵呵，這個消息真是太好了。”

　　鄭芳菲跟小蟲說的眉飛色舞。

　　鄭初晴淡淡的聽著不說話。

　　二個毛頭也因為今天姐姐來，提早回來了，看到大包小包拿著的兄妹倆，開心的圍著她轉(zhuǎn)……

　　見著鄭家老太太，老太太一手拉天兒一手拉小蟲，也是愛得不得了。

　　吃的喝的給了一堆，說了半天話才肯把他們放出來。

　　程婉拉著小蟲，問：“老太太還跟你們鬧嗎？”

　　“嗯，一會兒一會兒的折騰，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家里吧，我祖父和姨祖母還有二哥哥最好。

　　大伯三叔叔三嬸嬸也不錯！大伯母……也還可以吧。那個大姐姐，從來眼里沒人，之前見過二次，估計她啊，都不知道小蟲長什么樣！呵呵，其實，小蟲也不大知道她長什么樣，因為只能看到她鼻孔。

　　那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帶了料子回來，還特意把我們叫過去挑，老太太居然沒攔著……嘖嘖，真是日頭從西邊出來了。”

　　程婉和鄭芳菲笑得彎了腰。連鄭初晴都淡淡的笑了。

　　“那個老太太，總折騰我和我母親，哥哥她也不喜歡，倒是不找麻煩?！?p>　　“家里你大伯和三叔，倒是沒讓老太太養(yǎng)壞了。否則，程家真是沒今天的日子。你是沒見過你大姑姑，她要是沒隨著丈夫外調(diào)，家里還有得亂呢?！背掏裾f。

　　“是??？我那個二姐姐，人怪里怪氣的，總當著老太太挑事。您看我大伯這事兒，明明是好事，那是她爹??！主了事，升了官兒，她應該很高興的才對啊。可她卻陰陽怪氣的，你說是怎么了啊？”蟲子一臉迷惑。

　　“哼，你大姐姐二姐姐都是老太太帶的，都隨了她了，你大姐姐定親時，你祖父給找了一家，是你祖父的好友家。

　　老太太不高興，非要選這家。當時你祖父還不同意，后來，是我背后跟他說，一個好好的閨女養(yǎng)成那樣，真嫁到好人家，也是攪亂，到時結(jié)親不成結(jié)仇了，何必呢？

　　過得再好，她總想不好的一面，日子長了，誰耐煩總順著她啊。你祖父才算罷了。現(xiàn)在當初選的那個，現(xiàn)在都是進士了，一家子和善人，比她現(xiàn)在這個差嗎？”

　　姑侄兩八卦得熱火朝天。

　　小蟲說：“我真想到西郊的房子住去，帶上姨祖母，多好！”她向往的說。

　　程婉摸著侄女的手“你和哥哥是個懂事的，你爹和你娘能干又明白事理。有我和你爹爹在，你姨祖母也不會太差，你祖父知道疼咱們?！?p>　　“嗯，我喜歡祖父，祖父給我套好漂亮的首飾”。

　　“嗯，他也偷偷給過我，要說，我家現(xiàn)在能過成這樣，也是離不開他的?！?p>　　“姑父對您好嗎？”

　　“嗯，對我好。你姑父人很好。”姑姑提起姑父來，臉上紅暈，眼睛溫柔，猶如少女般風華。

　　“我姑父可真是好看！祖父說整個當官的人里面，就屬我姑父長得好?！?p>　　“呵呵！”姑姑笑了：“人品最重要！”

　　“我佩服姑姑呢，聽我姨祖母說了，您也很辛苦，現(xiàn)在是苦盡甘來?！?p>　　“你說話跟小大人兒似的。”

　　“姑姑我不小了啊，我都十五了。”

　　晚上姑父回來，姑父的大哥也回來了，一家人也不講究，坐在一起吃飯，說話。

　　姑父的大哥，鋪子做的不錯，知道他們要來，還帶回來禮物。給哥哥的是個精致的馬鞭。給小蟲毛絨絨的玩具貓。

　　大伯母老老實實不愛說話，默默的給大家添飯加菜，笑著看著大家熱鬧。

　　小蟲突然想起來：“大伯伯，祖父要在西郊買地呢，是我大表哥去談的，聽他們說不錯。您有空也去打聽一下?！?p>　　“哦？西郊哪里啊？”鄭家大哥大感興趣。

　　“西郊，離我們西郊的院子不遠。祖父說現(xiàn)在住的地方太小，沒辦法再擴了，要買來蓋宅子。但后來聽說要買好幾塊呢！是我表哥偷偷跟我說的，家里人都不知道呢！是不是以后那邊要火啊??？您去打聽一下。”

　　鄭家大哥看著父親和弟弟：“爹，二弟，咱們也去打聽下？”

　　“嗯，你和你弟弟商量吧?！编嵗咸珷敳还芗依锏氖挛?。

　　鄭家大哥笑著對小蟲說：“我還真沒注意過那邊的消息呢！咱們家雖然比不得你祖父。但現(xiàn)在情況也好了很多，大片買地買不起，跟著喝口湯還是可以的。你大表哥在哪里？我去找他問問！”

　　“大表哥平時在平安街叫九闕茶館里，還在金魚胡同買了所宅子，您去鋪子里給他留個話兒，讓他來找您，或者我叫小青給他送信兒去。”

　　“好，大伯明天先去找找他，要是找不到，你再幫大伯聯(lián)系。”

　　姑姑家的飯比較像北方菜，很有家庭飯的味道，干豆角紅燒肉這樣的，蟲子和哥哥都愛吃。

　　兩個人吃得滿嘴是油……

　　鄭進吃完飯，就把天兒叫一邊，問功課！

　　程天愁眉苦臉，有的答得上來有的答不上來，瞧著妹妹跟大伯聊的開心，很是羨慕的一眼一眼的往那邊飄……

　　鄭進用扇子敲他頭：“往哪看呢？注意力集中！”

　　程天嚇著直縮脖子。

　　姑父問：“你爹爹是怎么安排你的？”

　　天兒說：“武舉，我也是這樣想的?！?p>　　“嗯，走這條路倒也適合你，但就算是武舉，學問也不能放的。就拿你爹來說，他除了會打仗，學問可也沒落下，很多理論上的東西也都自己學了。要不然，怎么能把他調(diào)京城來，做這么重要的事情呢？

　　不是考進士才用得著學問，帶兵打仗，里面的東西多了。只有打好了基礎(chǔ)，很多東西才會融會貫通。

　　比如：如何協(xié)調(diào)各部，如何訓練管理官兵，如何布局一場戰(zhàn)役，后勤保障，季節(jié)天氣，地況地貌，如何調(diào)查對方的實力，還有和當?shù)毓倜竦膮f(xié)調(diào)。更為重要的銀子糧草，這都是學問。

　　以為馬騎得好，箭射的好就能打仗，未免太狹隘。”

　　程天認真的聽著，慢慢點頭。

　　一家子熱鬧半天，下人進來說，程建宜來接了。

　　出門一看，楊軒派來的車也在等。

　　程天跟父親說了定南王世子的事。

　　程建宜很吃驚，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家孩子跟定南王世子攀上交情了？！

　　程建宜本來還想客氣一下，但是一轉(zhuǎn)臉，發(fā)現(xiàn)小蟲已經(jīng)得意洋洋的爬上定南王府的車了，于是笑著搖搖頭。

　　小蟲坐在車上，威風八面的回到了家。

　　程建宜對大張說：“謝謝世子，這么照顧他們倆，這可真不好意思?！?p>　　大張笑著：“程將軍，不用客氣。我們世子認識令公子，很是喜歡，說這樣又健壯又正直的男孩，如今這京城里可不好找。

　　您家初到京城，公子和小姐又愛玩，世子也是怕他倆吃虧，所以有機會就照看一二，別的也不當什么。相遇就是有緣，以后大家來往還多著呢，有什么事就讓人送信到府里，我們世子爺說了，能辦到的一定辦?！?p>　　這個下人說話真是讓人舒服！

　　程建宜笑著送走他們。

　　回來，把倆孩子叫到跟前，背著老婆趕緊審問一下，倆人馬上就交待了。

　　程建宜愣在那兒半天，定南王……聽過說，那可是皇帝的發(fā)小。

　　定南王世子，身份顯貴，少年軍事天才，幾場很重要的仗都打的極為漂亮，也是自已相當佩服的人，他這樣什么意思呢？

　　自己想不明白，輕松又不敢拿這事去問老婆，真是難受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