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奇香滿園

　　王德元家的院門虛掩著，屋里亮著燈，似乎有人在家。

　　方玉敲了敲院門喊道：“王大哥，王大哥在家嗎？”

　　屋中并無人應(yīng)答。

　　“莫非是喝醉了？”

　　王德元窮困潦倒，家無財(cái)物。方玉平日里和王德元交好，也沒什么顧忌，邁步走了進(jìn)去。

　　推開房門，屋里沒有人。

　　王德元平日里并不喜歡去煙花柳巷之地，想必是有事出去了。

　　“這王大哥太粗心，著火可不是開玩笑。我去院中等他?！?p>　　主人家無人，客人不便久留。

　　方玉吹滅油燈，邁步走出房門。

　　夜風(fēng)吹過，有些陰涼。

　　方玉打了一個(gè)冷戰(zhàn)，覺得有些不舒服，“連日趕路，莫非染了風(fēng)寒？”

　　夜色朦朧，弦月如勾。

　　本應(yīng)空無一人的院子，此時(shí)卻站著一名紅裙女子。

　　方玉看到這紅裙女子楞了一下，心中感覺有些不妙。

　　這女子雖救了自己，但卻點(diǎn)了自己的穴位，行為透著一絲古怪。

　　三千多兩銀子的財(cái)物，絕非小數(shù)目。三十兩銀子，就夠普通人家過上一年。這女子收下財(cái)物卻暗中跟蹤自己，莫非起了殺人越貨的念頭。

　　方玉心中緊張，笑道：“姑娘找我可是有事？”，悄悄向后挪了半步。

　　雪香也有些困惑，沒想到方玉所住宅院如此破舊不堪。

　　她說道：“你留給我的篤耨香太多，我擔(dān)當(dāng)不起，所以給你送回來。”

　　騙鬼呢！

　　方玉笑道：“不多不多。和在下的小命比起來，這點(diǎn)兒篤耨香又算得了什么。也是我的疏忽，想必姑娘盤纏不夠，待我去屋中取些銀兩贈(zèng)與姑娘?！?p>　　說話間，方玉已退到了屋門。

　　雪香沒有多想，說道：“我?guī)煾父嬖V我，財(cái)物雖好，取之有道，不能貪心。”

　　方玉臉帶恭敬之色，“看來貴師也是行俠仗義之人，不然也教不出姑娘這等人物?！?p>　　雪香待要謙虛幾句，就見方玉一個(gè)閃身進(jìn)了屋，房門關(guān)閉，隨后聽到了門栓響。

　　“哎，你干什么？”雪香上前幾步問道。

　　“姑娘莫急，待我將財(cái)物取出。”方玉一邊回答，一邊摸索。

　　他記得屋內(nèi)后墻處有個(gè)木窗，可容一人通過。木窗后是一條小巷。

　　雪香并未懷疑，隱藏財(cái)物之處自不方便外人知道，“方玉，你出來。我不要財(cái)物?！?p>　　方玉跳上土炕，推了推木窗。這木窗關(guān)得很緊，方玉竟一時(shí)推不開。他用肩膀狠狠撞了幾下，發(fā)出“咚咚”的響聲。

　　屋中并未亮燈，此人有鬼？

　　“我不要財(cái)物，你不要誤會(huì)了。我只想把篤耨香還給你?！毖┫阈闹幸苫螅叩轿蓍T前說道。

　　難道還想人財(cái)兼得？即便自己愿意，就怕到時(shí)這位姑奶奶惱羞成怒，一劍殺了自己。

　　方玉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奮力撞擊木窗。嘎吱一聲，木窗被撞開。

　　他心中一喜，一只腳跨進(jìn)木窗，回頭喊道：“姑娘不要著急，我馬上出來?！?p>　　然而方玉話音剛落，咔嚓一聲巨響，門栓斷裂，屋門被一腳踹開。

　　雪香看著意欲逃跑的方玉，冷笑道：“沒想到你還是個(gè)賊！”

　　方玉哪里有時(shí)間辯解，跨出木窗，跳了出去。

　　窗外，沒有小巷，只有高高的一堵院墻。

　　“嗯？！”方玉看著眼前的院墻有些發(fā)蒙。

　　這院墻有一丈來高，普通人不借助外物很難翻過去。

　　誰家這么缺德，在此處砌了院墻。

　　他不知道，王德元家后的小巷平日里無人行走。有一背靠小巷的富貴人家買通了府衙里正等人，占了這塊地。

　　方玉使勁跳了跳，嘆了口氣，這墻他爬不上去。

　　方玉正想找其它出路，便覺得自己的腰好像被什么東西頂住。

　　不用想，肯定是殺人利器。

　　“別動(dòng)！”一個(gè)清冷的聲音自身后傳了過來。

　　“不動(dòng)，不動(dòng)。姑娘切莫失手！”方玉舉起雙手，腿有些發(fā)抖。

　　要說不怕那是騙人。

　　這姑奶奶殺人的時(shí)候他可是親眼目睹，手腳利落，一點(diǎn)兒也不拖泥帶水。萬一這位姑娘再失了手，自己可就冤死了！

　　雪香輕輕嘆了口氣，沒想到這人道貌岸然，竟是一個(gè)賊！

　　院中小秋千，屋內(nèi)小木馬，炕上疊的整整齊齊的幼童服飾，說明這戶人家有幼童?？簧系挠淄椏创笮〔⒎菋雰核?。

　　從方玉剛才的話語來看，他是這家的主人。既然是主人，炕上又怎么會(huì)有幼童的服飾。方玉看模樣十五六歲，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子女。

　　這么貧寒的家庭，方玉竟然也下得去手，真是敗類！

　　可嘆公主如此聰慧之人，竟認(rèn)為方玉是靠本事賺得錢。

　　而自己為了此人，竟然當(dāng)街殺人！

　　賊贓！

　　這篤耨香竟是用賊贓買的！

　　雪香越想越生氣，只覺得篤耨香的香味令人作嘔，聞之欲吐。

　　方玉被雪香押到前院，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道：“姑娘，小人錢財(cái)不在此處。剛才哄騙姑娘實(shí)在是罪不可赦。不如姑娘到我住處，我取了銀錢......”

　　“閉嘴！”雪香用劍鞘狠狠捅了一下方玉的后腰，低聲喝道。

　　方玉覺得腰眼劇痛，哎呦一聲蹲在地上。

　　夜色漸黑，院中昏暗起來。

　　帶著黑紗斗笠略有不便，雪香將斗笠拿在手里，“滾到木桌前蹲著?！?p>　　方玉聞言無奈，蹲著走了過去。

　　雪香坐在木桌前，將斗笠放到木桌上。

　　她用劍鞘壓在方玉肩頭，“蹲著別動(dòng)，動(dòng)就殺了你！”

　　方玉自不敢動(dòng)，暗自思量脫身之法。

　　雪香現(xiàn)在也有些為難。

　　如在本國(guó)，抓到小賊自然是扭送官府治罪?，F(xiàn)在自己身份特殊不能暴露，怎么處理這個(gè)小賊有些麻煩。

　　小偷小摸，罪不至死，一劍殺了也是不妥。

　　要是等主人家回來再送官，恐怕公主等得心急。

　　雪香正左右為難，忽聽方玉說道：“姑娘即喜篤耨香，便是知道這香極少見，用法也少有人知道。我這有一個(gè)尋來的秘方，說出來供姑娘參詳一二？”

　　雪香雖不知道篤耨香用法，但她也不想聽方玉說話。

　　待要喝止，就聽方玉語速極快地說道：“此方乃前隋宮中秘藏，漢宮趙飛燕所傳，用之身面俱白，身輕，細(xì)腰?！?p>　　雪香聽到身面俱白，遲疑了一下。

　　方玉看雪香沒有制止，忙說道：“橘皮三分，白瓜子五分，桃花四分，杏仁二分，胡麻三分，梅花三分、篤耨香半分，便可制成。除了篤耨香，都是常見之物?！?p>　　方玉話語一停，暗中觀察雪香的神色。

　　既有香藥方，便應(yīng)有制香之法。

　　雪香盯著方玉不發(fā)一言。

　　方玉眼睛一亮，不慌不忙地說道：“這香，名為清幽香。然而這香的配方雖然難得，但這制法卻更是難尋。

　　姑娘想必也知道，我日常在外行走。然而我走遍中原，也未找到這制法?？赡芾咸炜次倚某?，讓我在一位前唐御醫(yī)的后人處得到此香制法。

　　將上述材料研至極細(xì)，配以三分南海珍珠粉，浸于麝香溶液中，麝香溶液宜淡，浸半月。

　　取出混入二分檀香粉，再將這粉藏入即開未開的牡丹花苞中，然后將花苞置入茉莉花房中數(shù)月。

　　每日半錢，溫酒分三次服用?！?p>　　世間罕有不愛美的女子。即是宮廷秘傳，又是漢宮那位“掌上舞”趙飛燕傳下來的，制法如此繁瑣，想必是真的。

　　方玉笑道：“皇家之物，不同凡響，這香藥經(jīng)歷代名醫(yī)潛心研制，耗費(fèi)數(shù)年才成方。只需十日可見效，只需十日！”自己滿嘴胡扯，要是按他所言，雖不能致死，上吐下瀉也是難免的。

　　只需十日便可看出效果？!雪香心中竟有些信了。

　　方玉說完就要起身站起。

　　雪香雖聽得入神，但手中的劍鞘卻未離開方玉的肩膀。

　　她皓腕用力，說道：“別動(dòng)！”

　　方玉苦笑一聲說道：“姑娘有所不知，這篤耨香是其中君主，最為關(guān)鍵。篤耨香需研磨成粉，而這研磨之法并非尋常所見之法。不如我現(xiàn)在給姑娘研磨，好供姑娘以后使用?！?p>　　雪香聽了，遲疑著問道：“所用何法？”

　　方玉心中大喜，說道：“這法并不常見，其中細(xì)微之處，只可意會(huì)不可言傳，我當(dāng)初也是和那位御醫(yī)后人學(xué)了半月有余，如此才略有小成。不用此法研磨，恐暴殄天物?！?p>　　“你且去，諒你也跑不了。要是敢跑，一劍斬了你的狗頭。”雪香手中長(zhǎng)劍出鞘，輕輕一揮，方玉的頭發(fā)竟被削下來一縷。

　　方玉脖子發(fā)涼，連稱不敢。

　　他去了旁邊的廚房找了搗蒜的器物，洗干凈后回到院中。

　　坐在院中的木桌旁，他打開包著黑篤耨香的香包，從其中取了半斤出來。

　　他小心翼翼地將篤耨香倒入木皿中，隨后緩慢研磨，看起來極其虔誠(chéng)。

　　雪香仔細(xì)觀察方玉手法，沒見到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方玉說道：“顧盼遺光采，長(zhǎng)笑氣若蘭。姑娘可曾聽過？”

　　雪香有些尷尬。

　　自幼她從恩師學(xué)藝，門中所見之物都是佛學(xué)典籍。后又伴隨公主左右，所見之物都是治世經(jīng)典、實(shí)務(wù)文章，對(duì)這些詩詞并不精通。

　　方玉見雪香并不搭話，“傳說這位冰清玉潔的絕代佳人，含笑顧盼，婀娜的身姿圍繞著如蘭花般的馨香，這等場(chǎng)景，是何等的令人神往。西施，姑娘想必聽說過。”

　　雪香信心稍微恢復(fù)一些，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方玉說道：“傳說西施凝香成渠，姑娘可曾聽過？”

　　雪香又被方玉打擊到了，她輕哼一聲，沒搭理方玉。

　　看這女子神態(tài)，應(yīng)該沒聽過。

　　方玉不慌不忙敘說著西施的逸聞，器皿中的黑篤耨香越磨越細(xì)。

　　這黑篤耨香應(yīng)該可以滿足自己所需。

　　方玉說道：“姑娘自己制香，需要注意，這黑篤耨香最好比現(xiàn)在還要細(xì)?！?p>　　雪香聞言，伸出手指捻了一下器皿里的篤耨香。黑篤耨香被方玉磨得比自己見過的面粉還細(xì)。

　　她不禁開口問道：“還要再細(xì)？”

　　“不錯(cuò)，還要再細(xì)！而且這香，還有另一種用法。”方玉說道。

　　雪香目光流轉(zhuǎn)，心說這人懂得還真多，“還有什么用法？”

　　“你看，這黑篤耨香?！狈接裥χテ鹨话押诤V耨香，“這香如此之細(xì)，可用為......”

　　話音剛落，方玉將手中的篤耨香粉向雪香揚(yáng)了過去。

　　剎那間，奇香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