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喧鬧的宴席,徐奚文拽松了領結,從口袋里掏出一盒煙。如果不是陪著姑媽,他實在不情愿在袁莉的婚禮上露臉,一想起那幾個粉底濃厚到臉譜一般的老婦女們甜膩膩的腔調和過分熱辣的眼神,他就渾身不自在。真要做了哪個老阿姨的女婿——徐奚文想著,不禁打了個寒顫,為了驅散某種令人不快的想象,他點著煙吸了一口,朝走廊盡頭走去。
“……”
“這么說你是被她甩了?”
“哼——”
“我靠,她這種家世竟也要巴巴地給人倒貼?”
“就是賤!不過,那姓顧的可不會輕易浪費她女兒這個大好資源!”
“嗯?什么意思?”
“我前幾天陪我爸也去拜會那老爺子,沒想到正碰見那姓顧的跟他們攀親呢,呵呵,那種相見恨晚,惺惺相惜的模樣真他媽惡心!”
“攀親?哈?這聯(lián)姻也太、太政治啦!豈不是跟你家一樣!”
“一樣個屁!你找打么?”
“哦哦,我錯了,不提不提……”
“我倒要看看顧曉菲怎么給這個祁震戴綠帽子——”
“哎呀,這個,祁震豈不是很慘?”
“哼,慘個屁!你以為他是吃素的么?他可沒表面上那么干凈!”
“你還知道什么內幕?”
“……”
“哇——不會吧?也虧了你家就是干這個的。不過,這種爆炸性新聞,照你的性格,早該抖出去啦?怎么這回捂這么嚴實?”
“哼,還不是我老爹!祁家這次胃口這么大,他也打算跟著撈點兒好處!呵呵,不急,他們這么樹大招風,早晚會出事,到時候,再出這口惡氣……”
“……”
徐奚文悄沒聲地捏著煙,聽著樓梯拐角處傳來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對話,最初只是無心,然而聽到祁震的名字還是讓他脊背生涼。說話的兩個人是誰?他們和祁家有什么過節(jié)?那個顧曉菲和祁震又是什么關系?……
“姑媽——”
徐敏在宴會廳外一個不起眼的小隔間里沉思徘徊,聽見徐奚文的聲音驀然回過神來。
“老爺子這次是瞞天過海,這么大的動靜,一點風聲都沒透出來。田守亮和曲耀松兩個老狐貍果然靠不住,”老康拄著拐杖跟著徐奚文走進去,他早就對徐敏籠絡曲田二人很是不滿,腳沒站穩(wěn)就搶先抱怨道:“虧了你平時還那么信任他們倆!剛才消息可都傳出來了,老爺子這次是動真格的,連秦楓都回來了!還——”
“什么動真格的?誰是秦楓?”徐奚文向來對老康缺乏好感,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
“是——秦楓,嗯——”老康結結巴巴,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介紹這個讓他心里發(fā)毛的在圈子里毀譽參半的人物。
徐敏眉心微蹙,沉默片刻輕聲解釋道:“秦楓,是老爺子最得意的一個徒弟?!?p> “得意?”徐奚有些意外,他從小就從周圍人的嘴里聽過太多有關祁家的故事,他也知道朝暉幾乎所有董事會成員都或多或少地受過老爺子的調教,卻從沒有聽到過秦楓這個名字。
老康不屑地笑起來,“什么得意弟子!想當年,祁老爺子大言不慚地對外公開,說他這個徒弟比兒子還靠得住!結果就是這個家伙,在祁家出事的時候不但沒有幫忙,反而落井下石,刮走了當時朝暉超過三分之一的資產,最后跑路去了國外!這算算差不多有二十多年啦,他竟然還敢回來!也不怕祁老爺子生吞活剝了他!——”老康說著漸漸變了臉色,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瞪大眼睛對徐敏道:“他回來了?他怎么?他——”
“我以前就說過,他是最不可能背叛老爺子的人?!毙烀糨p蔑地打斷了老康,扭頭對徐奚文道:“你還記得兩年前,我去英國把祁震接回來嗎?”
“嗯,當然記得?!?p> “那一年我們接連遇到幾次資金危機,雖然知道是有人故意布局,但我們始終找不到那個既對公司經營狀況了如指掌又有能力影響那么大一家北美公司的人,最后我們只能推測跟祁震有關,可是——”徐敏話鋒一轉,自嘲般地笑了笑,“祁震回來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他對那家公司并不了解,至少在接手公司事務之前,他根本沒有接觸過那家公司?!?p> 徐奚文的瞳孔隨著徐敏的敘述逐漸縮緊,他早就認定兩年前公司經歷的那場危機是祁震為了回到朝暉故意耍的計倆,為此兩人私下里還動過幾次拳腳,可如果不是他——徐奚文艱難地望著徐敏,“真的,不是祁震嗎?”
“這么說來,那肯定就是秦楓??!”老康恍然大悟般地點頭說道。
徐敏輕哼一聲,“秦楓——呵呵——”她豁然笑了起來,仿佛對一樁琢磨許久的謎團終于有了徹底的了悟,她輕輕用手撣去徐奚文肩頭的一點灰塵,“阿文,你記著,無論今天老爺子說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是朝暉的副總,供應鏈項目的實際負責人?!?p> 徐奚文沉默不語,覺得背上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抽了一記,他從沒有想要取代祁震,當初答應姑媽接手項目,也不過自以為是地想要給祁震一個教訓,他討厭他那副陰暗的模樣,他要讓他知道,不用那些所謂的計謀也能把事情做成,可事到如今,他的所為卻更像是與姑媽蓄謀已久的爭權奪位。
老康見徐奚文神色木然,嘿嘿笑了一聲,拖了長腔催促道:“走吧,小徐總——這會兒可不是發(fā)呆的時候,祁老爺子等著咱們哪!”
徐奚文回過神,抬頭看著姑媽的背影,第一次感到了厭惡和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