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巖終于在四樓的走廊里看見了正在發(fā)呆的夏冰,一顆七上八下的心才總算放回肚子里。
“傻丫頭,你怎么在這兒???”他走過去親昵地按住夏冰的肩膀,看見她兩頰上微染著一層紅暈。
夏冰陷入沉思,完全沒有意識到身旁來了人,她被鄭巖的動作嚇了一跳,幾乎是有些慌亂地退開。
鄭巖看著夏冰躲開自己的樣子,心里很是失落:這丫頭真是塊兒貨真價實的寒冰呢,慣會讓人透心涼!
兩人一前一后走進(jìn)電梯,鄭巖為避免尷尬一路解釋剛才和那戴眼鏡的同事說了些什么,可夏冰壓根兒沒聽進(jìn)去,她腦海里全是祁震的樣子,他的眼睛,他臨走時的輕浮笑意,以及那句誘惑十足的“等我消息”。哼!誰會等你消息!夏冰賭氣似的輕輕咬住嘴唇。
鄭巖和夏冰并排走出電梯,看見她臉上的那層紅暈許久不散,忍不住關(guān)心地問道:“你怎么了?臉這么紅?”
夏冰連忙把手背貼在臉頰上降溫,支吾著說了一句“酒店里太悶”,看見走廊里的洗手間標(biāo)志,對鄭巖道:“你先走吧,我稍微整理一下就過去?!?p> 鄭巖莫名其妙地看著夏冰跑進(jìn)洗手間,隱約覺得這丫頭今晚有些奇怪。
夏冰用冷水洗了臉,看見鏡子里自己水光淋淋的兩腮上的桃紅一點也沒有消減的意思,懊惱起來,那個家伙可真討厭!可他到底是誰呢?他怎么會認(rèn)識大舅的?大舅和他說了什么?為什么他好像知道自己的很多事?夏冰心里亂糟糟的,理不出頭緒。
夏冰對著鏡子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強(qiáng)令自己不要多想,這才走出洗手間。
走廊里隱約傳來爭吵的聲音,夏冰完全沒有在意,一面加快步速一面留心看著路過的一間間房號,直到在那間爭吵源頭的房門前停住。
門半掩著,鄭巖的聲音從里面?zhèn)鞒鰜恚统劣謳е猓骸邦檿苑?!你這種心血來潮想怎樣就怎樣的大小姐脾氣什么時候可以收斂一點?”
“鄭巖!我沒有心血來潮!我是認(rèn)真的!”
“認(rèn)真?哈?我真不明白在你眼里,婚姻難道就是兒戲嗎?你這樣自作主張,有沒有想過你的家人?他們能同意嗎?”
“這是我們倆之間的事,我不愿意跟別人訂婚!我喜歡你已經(jīng)六年了,你難道不明白我對你的真心嗎?”
“你的真心就是強(qiáng)迫我向你求婚嗎?”
“我可以向你求婚,如果你答應(yīng)的話——我不介意!”
“可我介意!你當(dāng)我是什么人!你這樣做,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你讓我怎么面對你父親?還有我叔叔?”
……
夏冰怔在門口,有些聽不懂兩人到底在吵什么。
“沈小姐?”阿鯤急匆匆地走來,看見夏冰站在門口,狐疑地問道:“你怎么會在這兒?”
夏冰支吾著提起手里的禮品袋道:“那個,我是,來給表姐送生日禮物的。”
阿鯤瞥了一眼夏冰,焦急地盯著半掩的房門,他此刻在意的是里面那場激烈爭執(zhí),他正猶豫著要不要進(jìn)去,門卻突然被人拉開了。
阿鯤和夏冰同時轉(zhuǎn)頭過去,看見顧曉菲滿面淚痕地拉住鄭巖,四人毫無防備地面對面,一時間都無比尷尬。顧曉菲看見呆立在門口的夏冰,臉色一變對著夏冰質(zhì)問道:“你來這里干什么?誰讓你來的?”
夏冰緊張得屏住呼吸,看著顧曉菲身上類似婚紗的裙子,這才明白剛才聽到的對話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心里著實有些發(fā)慌。她咬住唇角,勉強(qiáng)鎮(zhèn)靜道:“我是來給你送生日禮物的?!?p> 顧曉菲原本打算在生日宴上先斬后奏,當(dāng)眾宣布和鄭巖訂婚,可怎么也沒料到鄭巖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yīng)。她心中的委屈和憤恨無從發(fā)泄,正好把不請自來的夏冰當(dāng)做出氣筒,泄憤地道:“你怎么會這么好心?給我送禮物?怎么從前沒見你送過?”
夏冰被顧曉菲咄咄逼人的態(tài)度氣得臉色一陣發(fā)青,她和顧曉菲雖是表親,可這些年說過的話掰著指頭都能數(shù)過來,彼此之間不過是面子上過得去罷了,如此被她呵斥實在讓她難以忍受。
“夠了!”鄭巖一臉鐵青地朝顧曉菲呵道:“你說的什么話?”
顧曉菲委屈地看著鄭巖,賭氣道:“實話!她能送我什么禮物?她身上的裙子還是我媽給她買的!”
夏冰羞憤交加,恨不得立刻脫了這身裙子,要不是被母親逼著,她這輩子也不會來巴結(jié)這位趾高氣揚的表姐!撞見這該死的求婚場面!夏冰把手提袋丟在地上,眼睛死死盯著地面,“禮物送到了,我先走了?!?p> “小冰——”鄭巖想要追出去,情急之下卻把顧曉菲推倒撞在墻上。
阿鯤怒意滿面,抓起鄭巖的手臂,不由分說地把他拖進(jìn)房間。
“你干什么?”鄭巖惱怒地掙扎起來,可他略嫌瘦弱的身板在人高馬大的阿鯤面前顯得很是單薄。
阿鯤憤恨地丟開鄭巖,把顧曉菲扶起來摟在懷里,疼惜地看著她赤裸的肩頭撞出的一片淤青。
鄭巖心里莫名一緊,悶不吭聲地看著阿鯤對顧曉菲不加掩飾的體貼溫柔。
顧曉菲靠在阿鯤懷里,委屈不甘地望著鄭巖,“我不明白你為什么這么生氣,鄭巖,你希望我怎么做?”
鄭巖嫉恨地看著顧曉菲,“我希望?我希望你顧大小姐不要再這樣一時心血來潮,結(jié)婚對我來說不是兒戲!”
“我不是心血來潮,鄭巖——”顧曉菲眼里噙滿了淚,“從第一次見到你開始,我就期待有一天你能真正看到我,喜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真心想和你在一起——”
“夠了!”鄭巖粗暴地打斷顧曉菲,“你不覺得你今天的行為很荒唐嗎?你當(dāng)我是什么?你的玩物嗎?就算你不愿意和那個男人訂婚,你也不該拿我開涮!”
顧曉菲慌忙搖頭,“我沒有!我是認(rèn)真的!我從沒想過要和別人在一起,只要你給我一個肯定的答復(fù),我現(xiàn)在就去向下面的所有人宣布我們訂婚!”
鄭巖臉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動了一下,他冷笑一聲,嘲諷地看著顧曉菲,甚至懶得出語反駁。
阿鯤看著顧曉菲眼里的痛苦和委屈,忍不住質(zhì)問鄭巖,“你一個大男人,到底在怕什么?她對你的心意你難道感覺不到嗎?”
鄭巖不屑地哼笑一聲,“她一時心血來潮地說句喜歡我,我就得感激涕零地接受嗎?她在你眼里是高不可攀的公主,你當(dāng)然對她的垂憐求之不得!可別當(dāng)我鄭巖和你一樣!
阿鯤臉色漲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知道自己對顧曉菲的感情藏不住,可從沒有誰把這個話挑明了,此刻,他忐忑不安地扭過頭去,卻悲哀地發(fā)現(xiàn)顧曉菲絲毫沒有看他。
“鄭巖,我有過仗著家世在你面前傲慢無禮的時候嗎?我拼命努力考上L大學(xué),就是希望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邊,而不是靠我爸爸——”
鄭巖轉(zhuǎn)身不愿再聽下去。
顧曉菲住了口,淚水無聲地流淌下來,她無力地靠在墻壁上,看著鄭巖冷硬得讓她覺得生疼的背影。
阿鯤憤怒又無奈地看著顧曉菲淚流滿面的模樣,忍不住對準(zhǔn)備離開鄭巖怒道:“你配不上她!無論哪一方面!你都配不上她!你自己心里清楚!”
鄭巖腳步一頓,眼睫不自然地眨了眨,義無反顧地帶上了房門。
在一家常去的咖啡館里,鄭巖思考了許久。其實在第一眼看見顧曉菲身上那件性感優(yōu)雅的半透明的白色紗裙時,他就隱約猜到了她想做什么,內(nèi)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突然騷動,以至于在顧曉菲滿臉激動與羞澀地捧出那枚鉆戒時,他竟剎那之間有種想要與她共度一生的沖動??伤⒖桃庾R到這件事的性質(zhì),敏感的自我保護(hù)欲讓他立刻發(fā)起火來,甚至不惜故意歪曲顧曉菲的心意來掩飾自己剛才的心動。他承認(rèn)是自己糟糕的童年經(jīng)歷讓他無比厭惡生活中的變故,他極度渴望安全而穩(wěn)定的家庭生活,而他早就認(rèn)定,像顧曉菲這樣身份的女孩子是絕不可能陪他細(xì)水長流地走下去的。然而阿鯤的話到底還是讓他動搖起來,他愛顧曉菲嗎?他對顧曉菲的種種拒絕是因為他懦弱膽小不敢去愛她嗎?他懷疑顧曉菲對他的狂熱和奮不顧身究竟能持續(xù)多久,是因為他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不愿承擔(dān)愛情本身的風(fēng)險嗎?不是的,他愛的是夏冰,是那個性格安靜,內(nèi)心細(xì)膩,讓他一見傾心并長久地吸引著他的好奇的小丫頭,雖然兩年來,他們之間還談不上什么進(jìn)展,可她值得他繼續(xù)耐心地等待下去……一整晚,鄭巖都如此這般不停地向自己暗示,他以為自己會在回到公寓后迫不及待地找夏冰解釋,甚至表白,可事實上,他徘徊猶豫了很久,最終也沒有去敲響那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