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個下午,祁震按照徐敏的吩咐,在徐奚文的陪同下,定餐廳,買禮物,直到夜幕降臨,才終于換好西服從阿瑪尼定制服裝店里出來,然而意外的是,祁震著意修飾過后的英俊模樣被商場里的人群誤以為某個街拍的明星,竟然引起一陣不大不小的騷亂。徐奚文和石磊于是只好在商場保安人員的協(xié)助下被迫做了一回黑臉保鏢,好不容易才把祁震從興奮不已的人群之中撈出來。
“呵,真受不了,這么瘋狂!”徐奚文關(guān)上車門,一邊整理著自己被擠變形了的西服,一邊抱怨道:“姑媽也真是的,訂個婚而已,搞得這么夸張!”他瞟了一眼旁邊一身行頭接近七位數(shù)的祁震,故意拍了拍前排駕駛位上的石磊,“哎,你說,顧小姐追不追星?一會兒看見他,是不是也得激動得語無倫次或者流鼻血什么的?”
石磊忍不住笑出了聲,可是回頭看祁震毫無笑意,只得硬生生地把笑憋回去,撓了撓頭對徐奚文道:“文少爺,別開玩笑了,祁總本來就很帥的?!?p> 祁震冷淡地看了兩人一眼,撇過臉望向窗外。如果按照徐敏的意思,今晚宴會上要舉行正式的訂婚儀式,那么無論怎么小心莊重都不為過,可問題是,這訂婚宴是今天上午倉促決定的,祁震心里隱隱覺得不對勁:若是這個顧曉菲沒有問題,那她為什么明知會被揭穿還是要多此一舉地讓閨蜜試探他?可若是有問題——祁震猛然想到什么,立刻對石磊命令道:“小石,直接去餐廳?!?p> “啊?可是,那個,給顧小姐訂的戒指還沒取呢?”石磊驚訝地看著祁震,支吾著提醒道。
“去餐廳!”祁震沒有猶豫,再次命令道。
石磊悄悄與徐奚文對視一眼,不再多問,立刻掉轉(zhuǎn)車頭。
徐奚文納悶地看著祁震,“戒指都不準備好,晚上拿什么求婚?”
祁震從沉思中默默轉(zhuǎn)過頭,目光玩味地盯著徐奚文。
徐奚文莫名其妙地看著祁震怪異的眼神,厭煩道:“和顧家聯(lián)姻可是你爺爺定的,你總不至于這會兒要反悔吧?”
“呵,反悔?你們巴不得聯(lián)姻出問題吧?”
“什么你們,我和姑媽嗎?”徐奚文無奈地哼笑一聲,“是你自己昨天搞出來的問題,鬧得兩家不愉快,還是姑媽替你去跟顧家解釋——”
“呵,是??!誰知道她跟顧家說了什么!”祁震冷冷地橫了徐奚文一眼,“我竟然蠢到相信今晚會訂婚!”
“你什么意思?今晚不是訂婚難道還有別的——”徐奚文懷疑地看著祁震冰冷的眼神,想起中午姑媽再三叮囑他務必陪在祁震身邊,他原以為是今晚的訂婚宴格外重要,姑媽是怕有什么疏漏,此刻回想起來,倒是監(jiān)視和拖住他的意味更多一些,不由得臉色緩緩發(fā)白——徐奚文猛然想起上次袁莉婚禮上的種種驚心動魄,心臟不由得一陣緊縮:姑媽?不可能,絕不可能!
祁震厭恨地看著徐奚文為了維護徐敏咬牙沉默的樣子,扭頭看向了窗外。絢麗的街景飛馳而過,路邊的霓虹忽明忽暗地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他說不清自己心里這種交雜了痛恨和失落,仿佛渾身浸透了苦澀和酸楚的感覺到底是什么,只知道這些可怕的感覺正如不斷噴涌的熔巖一般無情地腐蝕著他心臟上那些曾經(jīng)割裂的傷口,像是存心要將他的一切柔軟的感情吞噬干凈。
徐敏把顧伯遠夫婦請進雅間,滿臉歉意地賠罪道:“哎呀,真對不起啊兩位,路上堵車,阿震正努力趕過來?!?p> “堵車?”廖云珠挑了挑眉,掃了一眼腕上手表剛過四點半的指針,無語地哼笑一聲。顧伯遠也顯然對這個“拙劣”的理由很是不悅,不過,他還是出于禮貌對徐敏道:“沒關(guān)系,我們等一會兒。”
徐敏滿臉堆笑地陪兩人坐下,連忙讓服務員上茶,然而直到茶藝師頗為賞心悅目的表演結(jié)束,祁震仍舊沒有出現(xiàn)。
徐敏與顧伯遠夫婦相對而坐,尷尬地起了幾個話題,然而,雙方都明白今天來的目的是什么,便也聊不下去,徐敏于是也不再勉強,只是面露焦急地一再看著手表。
又是十幾分鐘過去,廖云珠終于等得不耐煩,忍不住對徐敏道:“徐董,令郎還真是忙得很吶!麻煩您問一問,還要我們等多久???若是他根本沒有道歉的誠意,我們也不勉強的。”
徐敏聽了默默低下頭去,仿佛有些惶恐地對廖云珠道:“哎呀,顧太太您多心了,怎么會勉強呢?這件事,阿震是一定要道歉的!再怎么樣,他也不該跟顧小姐說那樣的話!”
“呵,徐董,別怪我多心,我只有這一個女兒,絕不能忍受她將來吃虧受苦的,我也找人打聽了,說祁總不怎么住在家里,那他平時怎么樣,身邊到底有沒有交往的女孩子,您要跟我透個實話,趁著一切還沒有塵埃落定,凡事都還有退路,不然,以后要真有什么不愉快,就不是一兩頓飯能解決的事了。”
“哎呀,顧太太,這怎么說呢,阿震是老爺子親自帶出來的,品性我是打包票的!”徐敏陪笑著,仿佛有些為難,“不過呢,他這個孩子,心事是有點重的,不是什么話都肯告訴我的,況且,從他回國以后,還是經(jīng)常住在酒店里,我也不清楚他身邊是不是——””
廖云珠聽了這話,臉色立刻拉了下來,心道:這個祁震果然私生活混亂,為了約會方便時常住酒店。
顧伯遠在一旁靜靜聽著,不時微瞇著眼睛瞧著徐敏,不置一詞。
徐敏悄悄瞟了一眼顧伯遠,立刻不再多說,做出一副焦急的樣子,低頭去看手表,仿佛自語般地說道:“哎呀,這個阿震,平時都是最守時的,就算有事也會提前跟我說一下,怎么今天會這么——哎!真是——”
“呵,那是因為跟我們見面這件事,在祁總眼里本就是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廖云珠聽著徐敏的自語,氣不過地揶揄道。
徐敏一臉尷尬,張口結(jié)舌地仿佛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連忙起身道歉道:“顧先生,顧太太,真是抱歉,我這就出去打電話給他,兩位可千萬要給他一次解釋的機會呀!”
廖云珠氣鼓鼓地還要說什么,可徐敏卻不待她再發(fā)泄情緒,立刻裝作打電話的樣子退了出去。
徐敏小心翼翼地關(guān)上門,臉上謙卑恭敬的表情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并沒有打電話,而是悠然自得地在餐廳空曠的長廊里散步,津津有味地欣賞著格柵上日式傳統(tǒng)的浮世繪,不但沒有絲毫擔心,嘴角反而露出一絲悠然得意,她甚至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祁震一行三人已經(jīng)在朝她走過來。
“姑媽——”徐奚文率先沖過去,叫住徐敏。
徐敏這才發(fā)覺三人都已到了自己面前,仿佛有些震驚,她表情僵硬地對徐奚文道:“你,怎么會到這里來的?”
徐奚文沒有做聲,下意識地去看祁震。
祁震靜靜地看著徐敏不自然的臉色,心中的不安陡然變得沉重,他瞟了一眼大門緊閉的包廂,冷冷地盯著徐敏問道:“是顧伯伯到了嗎?”
徐敏神情一緊,避開祁震的逼視,冷聲答道:“是”
徐奚文下意識地咬住嘴唇,心里霍地像有什么東西炸了出來,離姑媽告訴他們的約定時間還有半個多小時呢!可顧伯遠卻已經(jīng)到了!
祁震默默攥緊了拳頭,心中的不安和驚懼全部落到了實處:顧先生提前到了!雖然不清楚徐敏到底在這件事里搞了什么鬼,然而此刻也只有隨機應變了!
祁震深吸一口氣,走過去敲開了緊閉的門。
廖云珠早就等得不耐煩,原以為是徐敏進來,正要發(fā)作,卻猛然看見遲到而來的祁震渾身上下全是奢侈昂貴的品牌貨,不由得怒氣更盛,以為祁震這番收拾是“氣焰囂張”,故意來“震懾”他們,立刻忍不住揶揄道:“喲!我還當是哪里的模特走錯了房間呢!祁總這身打扮是故意在咱們面前擺闊啊!告訴咱們顧家高攀不起您呢!”
祁震看著廖云珠毫不掩飾的鄙夷,心里一沉,只得耐心地解釋道:“讓伯母見笑了,我想今天的事情可能有一些誤會——不管怎樣,我遲到了,先向兩位長輩道歉?!?p> “坐吧。”顧伯遠自顧自地喝了口茶,垂著目光發(fā)話,對祁震一副并不想多看一眼的樣子。
祁震壓抑著心里濃重的忐忑,順從地應了一聲,在兩人對面有些僵硬地坐下來。
顧伯遠不動聲色地給祁震倒了一杯茶,祁震慌忙起身雙手接過,道謝的話還來不及出口,就聽顧伯遠聲音低沉地說道:“我當你是自家孩子,所以,今天不問你為什么遲到。”
祁震手里一頓,下意識地捏緊了茶杯。遲到?呵!現(xiàn)在距離徐敏告知他的見面時間還有半個小時,若不是他早點察覺不對勁,提前趕來——??!她可真是他的好母親?。?p> “哼,你還挺自作多情的,當他是自家孩子?人家心里有沒有把你當長輩還難說呢!”廖云珠在一旁不屑地插嘴道。
顧伯遠淡淡地看了一眼妻子,廖云珠只得悻悻地閉了嘴。
“今天是你把我們約來的,說吧,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聽聽你的解釋?!鳖櫜h終于抬眼看向祁震問道。
祁震警覺地抬起頭,“昨天的事?”
顧伯遠冷冷地看著他,臉上沒有一絲緩和的表情。
祁震望著顧伯遠,終于意識到徐敏上午跟他所說的話,全是假的。顧家不是來道歉的,這次見面也根本不是要訂婚,而是顧伯遠來找他來問罪的,那個昨天和他見面的應該就是真正的顧曉菲!那先前已經(jīng)與他見過兩次的,又是誰呢?祁震惱怒地攥緊了拳頭,這并不是什么高明的伎倆,是他自己昨天喝醉了酒,壓根兒沒往這方面想,而今天又被徐奚文陪著浪費了一整個下午,完全沒有時間去查這件事。
廖云珠看祁震沉著臉不肯做聲,氣得直翻白眼,“我說祁總,祁先生!我想問你幾個問題!昨天明明是與我家曉菲是第一次見面,可你從頭到尾都是一副不得不敷衍的樣子,你這是絲毫沒把我女兒放在眼里啊?可我就奇怪了,你不是每天都給她發(fā)消息的么?看內(nèi)容你也挺會撩的,那些難不成也是找人代勞的嗎?”
祁震臉色微微發(fā)紅,沒想到顧曉菲竟然會把那些兩人私密的聊天記錄給母親看,雖然沒有什么露骨的情話,可還是覺得十分難堪。
廖云珠看自己說了這么多,祁震依舊不吭聲,更加氣恨,連珠炮似的接著說道:“你這樣的我還真是頭一次見!之前還敢說你見過曉菲,我聽了伯遠的轉(zhuǎn)述,當時就覺得你這個人不可信,曉菲的衣服從來都是手工定制的,她從不會在逛商場的時候買那些大路貨,你又怎么可能見過她?我真是無語了,你昨天不但對她態(tài)度冷淡,后來竟然還敢說和她去過酒店,餐廳里那么多人都聽見了,你知道她有多么難堪嗎?呵,我真是,要不是看在你爺爺?shù)拿孀由希医裉炜刹粫磉@里跟你浪費時間!”
祁震看著廖云珠與顧曉菲幾乎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囂張氣焰,默默咬緊牙關(guān)。他怎么解釋?他沒法解釋。在昨天之前,他的確見過兩次那個女孩兒,如果只有一次尚且情有可原,可是兩次都能完美地讓他誤以為那就是顧曉菲,如果不是人為安排的,天底下怎么可能會有這種巧合?!如果說第一次是他自己眼拙認錯了人,可第二次在酒店里,那女孩兒是知道自己被錯認了的,可她為什么不說?她有什么目的?難道是為了挑撥兩家的關(guān)系?可她明明是認識顧家的人的!如果不是顧家安排的,那她到底是誰的人?她既與顧家人熟知,又是怎么跟徐敏勾結(jié)在一起的?徐敏!她當然是想要破壞聯(lián)姻的,她今天對他所有的撒謊,暗示,監(jiān)視,以及讓他以最莊重的姿態(tài)來參加這個所謂的訂婚宴,都是想要摧毀兩家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祁震想到這里,幾乎氣得渾身發(fā)抖。
顧伯遠的目光越來越冷,看祁震緊咬牙關(guān)始終一聲不吭,也終于忍不住壓低聲音催促道:“我在等你的解釋。”
祁震望向顧伯遠,雖然內(nèi)心宛如被火舌舔舐,且早已無法控制地有些氣息粗重,卻仍舊緘口不言,除了表達歉意,他知道,這一切的關(guān)鍵都在那個女孩子身上,他必須找到她,了解所有的事實,而在此之前,他沒辦法向顧伯遠做出任何可信的解釋。
廖云珠被祁震死一般的沉默氣得鼻孔快要冒煙,再也顧不得涵養(yǎng)風度,對著祁震破口罵道:“你到底會不會說話?!我看你真是腦子有病吧?!把我們叫來,就是讓我們看你擺譜的嗎?你小子也太狂妄了!你真以為是我們先提了婚事出來,就是巴著你們祁家了?虧了我們還敬你爺爺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輩,你可真會給你們祁家長臉!”
顧伯遠終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他看了一眼早已隱忍得臉色發(fā)青的祁震,起身要走。
“顧伯伯,”祁震終于艱難地開了口,“我知道您很生氣,我做錯了,不會為自己辯解,但這其中有很大的誤會,我需要查證清楚,請您給我點時間,先不要因為這件事撤銷我們兩家的合作——”
“哼,你還真是臉皮夠厚!”廖云珠陰陽怪氣罵了一句,扭頭看丈夫竟然還想等他繼續(xù)說完,便怒氣沖沖地瞪了兩人一眼趾高氣揚地離開了。
祁震眼圈微紅,誠懇地看著顧伯遠道:“一個月,求您給我一個月的時間!雖然我不知道最終查證的結(jié)果會是什么,也不敢保證您能諒解,但無論如何,我都會給您一個交代,如果到那時您不滿意,我絕不會再死皮賴臉地求您,還請您看在我爺爺?shù)拿孀由?,給我一次澄清的機會?!?p> 顧伯遠深深地看著祁震,“合作項目我會暫時封存,但我顧伯遠從不會任人擺弄,如果一個月后,你的解釋不足以讓我信服,那么和朝暉之間的合作就到此為止,到時候,別怪我不講情面。”
祁震終于松了口氣,他感激地看著顧伯遠,神情鄭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