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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單無悔

舅母

下單無悔 木上淺 2749 2019-12-12 10:03:00

  “怎么會這樣?”

  慕容程氏大驚,忙扶起藍(lán)雅,又命人去請宋大夫。

  人定時分,藍(lán)雅總算醒了。

  屋里燈火通明,慕容程氏撐著腦袋歇在窗邊矮床上。空氣中氤氳著藥味與血腥氣。她的手上腳上有些刺疼,應(yīng)是被人施過針。

  “西亭日暮”毒發(fā)總在黃昏時分,五臟六腑仿佛被人擰在一起,疼得人喘不過氣。意識沉迷混沌,四肢漸漸失力,如同人之晚年。其中苦頭,她算是嘗盡了,否則當(dāng)日也不會冒著天大風(fēng)險沖進(jìn)薜荔閣給自己拿解藥。

  “你醒了?!?p>  慕容程氏慶幸地嘆了幾聲。

  “宋大夫說你中毒已深,若再晚一步……”

  “宋大夫是誰?”

  她虛弱地問,并非想認(rèn)識這位醫(yī)者,而是疑惑慕容葒鄰怎么沒來?藍(lán)雅想坐起身,但一身軟懦地稀泥巴,連被子也掀不開。

  “你若真想救我,不該去找什么宋大夫,李大夫,應(yīng)該去找慕容大夫。她給我下了毒,自然由她來解?!彼{(lán)雅一邊說,一邊觀察慕容程氏的神色。

  程氏聞言眼睛微睜,仿佛有些訝異。她愣了愣,忙叫丹瑜去找慕容葒鄰拿解藥。

  “所以,你翻進(jìn)薜荔閣,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別人?”

  程氏有些疑惑地問。

  她話中的別人,所指自是“孫臨泉”。慕容府接連發(fā)生這么多大事,凡靠近薜荔閣者難免瓜田李下,惹人猜疑。

  “這就對了。我就說你怎么可能為孫臨泉賣命?!?p>  藍(lán)雅聞言瞇了瞇眼。她與慕容遠(yuǎn)相認(rèn)還經(jīng)歷了好一番質(zhì)疑與纏斗。慕容程氏又是憑什么這么快斷定了她的身份,說出這樣的話?她心中有疑,便坦然問道:“夫人為何覺得,我不該替他效命?”

  慕容程氏也看了她一陣,似乎在猶豫,少頃,她才說:“懌兒有事從來不會瞞我。上回他從韓家鋪子帶回那兩塊‘散花綾’說起你時,我就知道你是藍(lán)雅的孩子。你長得與非雪有六分像,尤其眉眼,還有這顆痣,一模一樣。我見到你第一眼……”

  “她臉上沒有痣?!彼{(lán)雅出聲打斷,“她那顆,是我爹畫的。做了記號,就是我爹的人了?!?p>  “是,她只在自家人面前說過這話”,慕容程氏聞言,眼角有些淚花,此時才敢對藍(lán)雅推心置腹。

  “好孩子,苦了你了。這些年你去了哪里?當(dāng)初舞雪身死,咱們家的人將吳歌城翻了個遍也沒找到你。府里的人都說,你被玉明巔的人帶走,生死不明。你舅舅親上玉明巔找孫澈要人,孫澈卻抵死不認(rèn)??沙司大傅?,天下還有誰會對你下手?”

  藍(lán)雅聞言心中有些顫動。

  舅舅慕容聽雪素有咳疾,身體羸弱,受不住涼。玉明巔山高嶺寒,為了長姐的兩個孩子,他是連性命都不顧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姐姐?也許我是妹妹呢?”

  她含著淚,半開玩笑地說。

  當(dāng)年妹妹藍(lán)諾隨叔父逃往懷源。那叔侄兩個都是平日混不著調(diào),關(guān)鍵時候腦靈腿溜的貨色。從紫陵到懷源路上諸多險阻,竟都被他們躲了過去,便是飛龍谷的探子,也花了一兩年功夫才把藍(lán)諾帶回谷中。

  “諾兒臉上無痣?!蹦饺莩淌厦嗣{(lán)雅的臉,“若是她還在,應(yīng)該也如你一般大了。”

  藍(lán)雅的心被人揪了一把,臉上泛起痛苦的神色。

  “你別難過?!蹦饺莩淌蠈捨康馈!吧烙忻?,她早早地去了父親身邊,便少在人間受幾年苦?!?p>  這話聽得藍(lán)雅心里別扭。她們說的其實看似是一回事,其實并不是。飛龍谷選人,會將備選者與外界的一切聯(lián)系徹底抹除,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制造假死。

  在慕容程氏眼里,她妹妹八歲時候便已經(jīng)折在懷源了??伤{(lán)雅只有知道,妹妹被她刺傷之后一路奔逃到龍淵。她親眼看著那人捂著傷口了摔下去。

  藍(lán)雅痛苦地閉上眼睛,整個人被慕容程氏抱懷里。溫暖的胸懷給了她不少慰藉。

  程氏問:“好孩子,別難過。你回家了,以后再也不用害怕了。外祖父,舅母,還有哥哥姐姐們,都會護(hù)著你?!?p>  藍(lán)雅聞言更是淚不止,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堅決地?fù)u了搖頭,推開程氏。

  “舅母好意,雅雅本該領(lǐng)情??墒?,我不能留在慕容府?!?p>  藍(lán)雅滿臉是淚,卻沒法自己擦去。一身筋骨綿軟至此,拜誰所賜,她沒忘。同樣,她家破人亡,如何走到今天這一步,她也沒忘。

  “為何?”

  慕容程氏十分疑惑。

  藍(lán)雅看著她溫暖關(guān)切的眼神。她或許還不知道當(dāng)年慕容遠(yuǎn)從玉明巔買下藍(lán)行羽性命的始末。當(dāng)然,不只她不知道,這件事,整個滄越又有幾人知曉?

  “外祖父,容不下我?!?p>  藍(lán)雅簡短地說。

  話說一半,是她最擅長的事。這樣既沒有違背誠信,也能很好地避免傷害。她實在不忍去想,若舅母知道自己二十幾年來視如生父的公爹做過什么,心中該是何等煎熬。

  慕容程氏聞言略坐思襯,起身走到梳妝臺前,從匣子里摸出一只血玉鐲子。

  “你還記得這個么?”

  藍(lán)雅在腦海里搜尋了許久,沒有半點印象。

  “這是你六歲生辰時,外祖父送你的禮物。本來是一對鐲子。你和妹妹一人一只。那時候你多霸道,兩只鐲子交到你手里,讓你把妹妹的帶回去給她??赡戕D(zhuǎn)手就把妹妹那只送給了蘇家小姐?!?p>  慕容程氏這么一提醒,藍(lán)雅總算想起了點兒什么。

  “后來外祖父怕你回家受罰,只好又叫人送了兩只青玉玉佩補(bǔ)給妹妹?!?p>  “蘇家小姐是誰?”

  慕容程氏神色有些憂傷,本以為她總能記起什么??上?,那時候她畢竟年齡尚小,這些年又不知經(jīng)歷了什么,只得放棄溫情路線,改用道理相勸。

  “雅兒,慕容府畢竟與你血脈相連,你留在自家人身邊,總強(qiáng)過在外漂泊無依?!?p>  藍(lán)雅看著舅母,靜默不語。

  自己才醒過來,按舅母的性子,不應(yīng)該毫不顧忌病人身體,一直提起前塵往事來刺她。且從頭至尾,她并沒在自己這些年經(jīng)歷上多問,而是確定身份之后便急切地勸她摒棄對慕容府的隔閡。

  這不太合乎常理。

  “舅母,是不是外祖父讓你來勸我的?他好了嗎?能走了嗎?現(xiàn)在屋子外面是不是布滿了他的人?”

  藍(lán)雅有些冷漠地質(zhì)問。

  慕容程氏神情惶恐,一手捂了藍(lán)雅的嘴,讓她切莫大聲,再看屋里門窗禁閉,并沒有透出半點痕跡。

  “你怎么知道外面有人?”

  藍(lán)雅眼里劃過一絲悲傷,她淡淡地說:“蟲子不叫了?!?p>  她自幼長在山野里,聽?wèi)T了蟲鳴鳥叫,白天枕著黃鸝清啼,蟋蟀殘歌才入能夢,這會兒聽不見聲響,總有些不自在。

  “秋天夜涼,哪里來的蟲叫?”

  “那夜鶯呢?我來時看見葡萄架上有好幾只?!?p>  慕容程氏臉上浮現(xiàn)出一點慚色。下午云伯將流暇坊發(fā)生的一切全告訴了她。藍(lán)雅的身份,老家主已經(jīng)親自確認(rèn)無疑。但因慕容恒的話不無道理,藍(lán)雅終究與玉明巔有些瓜葛。老家主的意思是要程氏勸勸她,若她肯乖順地留在府里,且說出孫臨泉的下落,便叫慕容葒鄰解了她身上的毒。她該是誰,還是誰,應(yīng)給待遇一樣不少??扇羲豢下犜挘敲礋o論她是誰,留著她對慕容府就是禍根。

  “葒鄰姐姐也在外面吧!若我方才順著舅母的意思,一會兒進(jìn)來的就是她;若我始終對慕容府存有芥蒂,來的恐怕就是影刀客了。對嗎?舅母?!?p>  “讓你好好地不鬧就這么難嗎?”慕容程氏的罵聲里滿是痛心。

  藍(lán)雅感激地笑了笑,淚水劃過眼角,“舅母忘了?我自幼就是這么討人厭的性子呀!”

  程氏氣得拍了她兩下,可隔著一層軟和的被褥,再重的手也沒有多少力氣。

  “我就不明白,敬蟾殿的人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叫你如此好壞不分,寧可為他們送命也不聽我的勸告。”

  “我沒有替他們賣命,我是被人陷害的。這其中有許多誤會,我必須找那人問個清楚?!?p>  藍(lán)雅的話叫慕容程氏生出一絲希望,她又勸:“那你留在自己家,讓葒鄰姐姐和二哥哥好嗎?”

  “您都不問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這時候有人拍了拍門。

  院里傳出一聲略帶滄桑的警告。那聲音藍(lán)雅在流霞坊聽過,貌似是一個叫云伯的仆人。

  “夫人,夜深了。藍(lán)姑娘歇了嗎?家主醒了想見見她?!?p>  慕容程氏聞言攥緊了拳頭,回頭看向門外瘦弱的黑影。

  藍(lán)雅知道,她的回答,決定了自己的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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