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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里關(guān)外

第三十一章 濟(jì)翰的婚事(下)

關(guān)里關(guān)外 久久女士 3074 2019-12-13 19:00:00

  采蘭找出一盒煙來,又沏了一杯紅茶遞給張書毅:“二哥!抽支煙吧,嘗嘗這茶怎么樣?書辰一會就回來了,他說了,今天場里沒啥事,他到老齊家把事說了,立馬就回來?!?p>  張書毅接過茶,喝了一口,以前在家里都是用搪瓷缸子喝茶,沒想到,紅茶放到玻璃杯子里,顏色這么好看,他盯著杯子出一會神,就順手又點上一支煙,看著她們兩個人忙活著包豆包。

  采蘭比喬桂芳小不了幾歲,可是看起來卻年輕很多,喬桂芳的手像是老樹皮粗糙得很,手背上裂了幾個口子,生了凍蒼,有點紅腫。張書毅忽然心生感慨,林場到底還是比老家生活要好過很多。

  濟(jì)翰拎著幾條魚走進(jìn)屋:“四嬸!新鮮的魚!剛剛在江邊買的。”采蘭一看,那魚竟然還張著嘴,身子卻已經(jīng)凍僵了,忙說:“這是剛釣上來的魚?”濟(jì)翰說:“是啊!江邊好多人在釣魚呢!我去收拾魚,一會燉上?!睆垥銌枺骸霸趺催@么早就下班了?”濟(jì)翰說:“禮拜六了,沒啥事,我就請了會假,明天不上班,我陪著您和我媽出去玩。”張書毅說:“這冰天雪地的,有啥玩頭?”濟(jì)翰說:“到江邊看看吧,這時候江邊有好多人釣魚呢?有意思得很?!睆垥阏f:“那多冷啊!人還不凍成冰棍了?”

  這時張書辰掀開門厚厚的簾子進(jìn)來,說:“再燉上一只鵝,我約了老齊來吃飯?!辈商m說:“濟(jì)翰!快到倉房里把鵝拿進(jìn)來化上,化好后幫我剁成塊兒?!?p>  快中午了,老齊才來,老齊五十多歲,微胖,一臉喜相,身材不高,眉毛特別黑特別粗。

  張書辰把老齊讓到炕上,重新沏了一壺茶,把煙遞給他。老齊接過煙,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濃濃的煙從他的嘴里、鼻孔里出來,把他的臉遮蓋得模模糊糊,他仿佛是故意的一樣,讓自己躲在煙霧里,整理一下面部表情。在老吳家,被清芬那個丫頭片子給個下不來臺,老齊窩了一肚子火,可是,又不好發(fā)出來,他強(qiáng)壓住心頭的火氣。

  老齊知道,幾個人都在等他說話呢,他呷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慢吞吞地說:“你們從我家里一走,我就趕緊去了老吳家,我想好事得趁早?。 闭f著,他干笑了兩聲,可是別人并不覺得好笑,也沒陪著他笑。

  他有點尷尬地繼續(xù)說:“我把咱們這邊的意思跟老吳說了,老吳倒是不拖泥帶水的,很爽快地就答應(yīng)了??墒?,當(dāng)時正好清芬也在家,她說了她的想法,她說,自己說出去的話,得算數(shù),不能像菜市場買菜一樣,來來回回討價還價。最后,我看他們父女兩個想法有點不一樣,我就說,讓他們好好商量一下,再給我個信兒。我說,濟(jì)翰父母都來了,誠心誠意地想促成兩個孩子的婚事,濟(jì)翰爸媽呢,也盡了全力,把家里能賣的東西都賣了。就湊了這么多,來年種地的錢都沒留,就是讓兩個孩子早點結(jié)婚,完了大事兒?!?p>  張書辰給老齊的杯子里添了點茶,笑著說:“這倒也不意外,開始咱們也猜到這個結(jié)果,不急,再想想法子吧?!?p>  濟(jì)翰失望地低著頭,不敢看爸媽。張書毅嘆口氣說:“嗯,再想法子吧?!眴坦鸱颊f:“看看她跟誰關(guān)系好,找個人私下里跟她說說,興許能行?!辈商m沉思著想了想說:“這樣吧,我明天去她家一趟,跟她說說。這段時間,我倆也混熟了,她興許能聽我一句半句的?!?p>  濟(jì)翰忽然抬起頭來,眼睛里冒著火一樣,憤恨地說:“你們別管了,我去,就問她,行就行,不行就拉倒。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還不好找?”說著拿起帽子就跑了出去。

  采蘭說:“跑啥?快吃飯了!趕緊回來!濟(jì)凱!快去叫哥哥回來?!睗?jì)凱抓起帽子,去追濟(jì)翰。

  采蘭和喬桂芳包完豆包,來到外屋,采蘭刷鍋燉鵝,喬桂芳邊往灶坑里添柴火邊說:“你說清芬這閨女,上次我來也見了,很敞亮的一個人,怎么脾氣這么軸呢?”采蘭笑了笑,心想,她這可不是軸,是太精于算計了,和她打了這么長時間交道,采蘭算是稍微摸清了她的脾氣,清芬嘴甜,能說會道,會哄人,不過,這些都要建立在不花錢的基礎(chǔ)上,一談錢,就不行了。

  采蘭勸道:“清芬這閨女,過日子絕對是一把好手,一個錯錢也不花,會過得很。咱們?nèi)⑾眿D,不就是想找個踏踏實實能過日子的人嗎?脾氣好不好,慢慢來,誰還沒個脾氣呢?”

  喬桂芳說:“倒也是這個理兒,五個手指頭伸出來還不一樣齊呢?人哪能都一樣呢?就是覺得她太不通情達(dá)理了。跟濟(jì)翰處了這么長時間了,該為濟(jì)翰想想,她這樣鬧,不是讓濟(jì)翰受夾板氣嗎?兩邊不討好。特別是,他爸又是這么個倔脾氣?!?p>  采蘭說:“要不說,他們都還是孩子呢!還想不到這些,只想著自己劃算就行?!?p>  采蘭把鵝燉上,又點上另一個灶,在鍋里添上水,蒸上豆包。

  濟(jì)凱連拉帶拽地把濟(jì)翰推進(jìn)屋。喬桂芳生氣地說:“犯啥倔?有話好好說,你心平氣和地找清芬聊聊也不是不行,這么去了,還不吵起來,叫人家笑話。好像咱們一家人不懂事兒,鼓動你去人家鬧似的,趕緊進(jìn)屋吃飯。你齊叔還在這兒呢,人家為了你的事都跑斷腿了?;仡^把你爸惹惱了,看他打你??禳c!把手套、帽子放屋里,出來幫忙拿碗筷,端菜。”

  濟(jì)翰怏怏不樂地進(jìn)屋脫下手套、帽子,洗手幫忙。采蘭說:“你在西屋放張桌子,咱們娘幾個在西屋吃,不跟他們摻和,咱們在一邊吃,更自在?!眴坦鸱颊龘?dān)心張書毅見到濟(jì)翰發(fā)脾氣,聽采蘭這么一說,她趕緊催濟(jì)翰放桌子。

  采蘭他們吃完飯,讓濟(jì)翰到東屋看看,是不是需要添菜盛飯,濟(jì)翰回來說:“他們喝得正熱鬧呢,一時半晌喝不完。我四叔說,不用他們管了,他們喝完叫咱們?!?p>  采蘭說:“濟(jì)翰!給我和你媽沏杯茶。嫂子!你喝啥茶?紅茶還是花茶?我去把爐子再燒得旺點兒,這火墻不熱了,別凍著咱們?!?p>  喬桂芳笑著說:“我啥都行,不挑,在家里,平時哪喝茶呢?也就到你這兒,不年不節(jié)的,還有茶喝。”

  濟(jì)凱說:“哥!咱們?nèi)ソ?,看釣魚的吧,你今天買的魚可真好吃??!”濟(jì)翰說:“好啊!我正好沒事做,怪悶得慌?!闭f著兩個人就穿戴好了,濟(jì)琳一看,忙著說:“哥!我也去!帶著我!”濟(jì)凱說:“你別去了,走路慢騰騰的,墜腳?!睗?jì)翰說:“一起去吧,走!”說著,拉著濟(jì)琳一起出門去了。

  采蘭回來,拿了一件織了一半的毛衣,拿了幾把毛線,不見了他們?nèi)齻€,就問:“他們干啥去了?”喬桂芳說:“去江邊看釣魚的了?!辈商m說:“那有啥好看的,這么數(shù)九寒天的。嫂子!幫我纏纏毛線吧?!闭f著把毛線遞給喬桂芳,讓她用兩手撐著,她纏。

  兩個人邊聊邊織毛衣,不覺天擦黑了,采蘭想起他們還沒吃飯呢,就到東屋看看,一看,三個人東倒西歪地在炕上睡著了。采蘭一看他們喝多了,也沒驚動他們,給他們蓋上被子。

  等他們醒來,已經(jīng)是傍晚了,采蘭和桂芳煮上苞米碴子,又熱了熱菜,叫他們起來吃晚飯。老齊說什么也不吃了,起來喝了一杯茶,就回家了。

  采蘭說:“咱們先吃吧,不等他們仨了,我給他們留點飯。”

  第二天,濟(jì)翰起得很早,他穿戴好,往四叔家走,風(fēng)像刀子一樣割得他的臉生疼,他趕緊把帽子扣緊,又把圍巾繞著脖子纏了兩圈,圍住臉。

  太陽正從山坳里升起,也許是這冬天太冷了,太陽也像生病了似的,無精打采,沒有往日那么光彩奪目,慘白的雪,披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正是家家戶戶做早飯的時候,一縷一縷的飲煙,從一個個白色的小房子上面,裊裊婷婷地飄向天空,像是《大眾電影》畫報上新娘子身上的白色婚紗,又像是一個縹緲的夢。

  濟(jì)翰不覺停下腳步,望著遠(yuǎn)方悵然若失,現(xiàn)在的清芬和以前那個溫柔的清芬是一個人嗎?如果是一個人,她是什么時候開始變的呢?只認(rèn)錢,變得如此面目可憎。他恨恨地跺一下腳,好像要把她踩爛。

  大家都說她是帶刺的薔薇,脾氣大得很,可是,他們在一起,她并沒有發(fā)過脾氣,她好像是一只山貓,高興時,就依偎在他的胸前,在他的胸膛上蹭來蹭去,弄得他癢癢的。不開心時,就又一下子跳出去,讓他抓不著,摸不到。他覺得,就連她生氣時,都是那么可愛,一雙丹鳳眼亮晶晶的,閃著調(diào)皮。

  一想到她軟軟的小手,溫柔的目光,濟(jì)翰的心又軟下來,剛剛積攢起來的怨氣,像是那些煙囪里冒出來的飲煙,散到空氣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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